即现实社会不符合自己的理想,而自己又无力改变,遂用隐居来表示自己对这个社会的抗议。这种隐,表达了因社会变革而使其利益受到损害的一部分人的心态,也代表了隐之一种类型。
庄周(约公元前369—公元前296年),是战国时期宋国蒙(今河南商丘东北)人。他的生卒年份,是根据他“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以及他同惠施交往和惠施为相的时间推定的。庄周是没落贵族出身的知识分子,除一度在家乡出任管理漆园的小吏外,终生穷困潦倒,隐而不仕,致力于著述和讲学。他身居僻闾隘巷,衣食艰难,曾靠编织草鞋谋生。有时断炊,要跑到监河侯家借米。甚至接受魏王召见,身上穿的依然是打着补丁的粗布旧衣,破裂的草鞋也用麻绳绑着。
据《庄子·秋水》记载:
阳光下,濮水泛着银波缓缓向前流去。一位衣着褴褛的老者,聚精会神地在岸边柳树下垂钓。身后什么时候走来两个峨冠博带的人物,他都没有察觉。“对不起!打扰您了,老夫子。我俩是楚威王的钦差,奉命前来恭迎您进宫总揆国务。”来人的话语丝毫也没有引起老者的重视,只听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说:“听说楚国有只神龟,已经死了三千多年,楚王毕恭毕敬地将其尸骨藏在盖有丝巾的竹箱里,供奉在庙堂上。你们说,这只龟是愿意丢下遗骨取贵于庙堂,还是愿意活着在泥水里自由地摇尾游弋?”
“当然愿意在泥水中无拘无束地生活喽!”
老者接着说:“既然如此,就请二位回宫去吧!因为我要像栖息在泥水中的龟那样逍遥地度过残生。”庄周就是这样一个不愿意进入仕途的人。
庄周的难堪处境,是由于“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般的社会大动荡所造成的。战国时期,可谓“天下大乱”。当时,各个地区从经济、政治到思想文化,一切都处在急剧变化之中。在这种变革的浪潮冲击下,社会各阶级也在不断发生分化和重新组合。昔日的贵族,自然也莫能外。他们当中,有些人力功争强,操权弄柄,跻身于统治集团;有些人抗争败北,被迫就范,沦落为平民百姓。庄周可能就是在这次社会沉浮中,失去贵族的爵位和俸禄,剩下贵族的血统与文化,变成人微言轻的隐士的。所以,他对使他沉沦的封建等级社会,以及为这个社会服务的儒家说教仁义礼智、功名利禄等深恶痛绝,有如骨鲠在喉。于是,他利用自己“于学无所不窥”的有利条件,借助寓言故事阐述思想观点,以奇幻诡异的虚构、瑰丽魅人的形象、诙谐幽默的语言,来抨击与其理想格格不入的现实。
庄子是战国时期道家学说的代表人物,他因其家族是这个剧烈动荡变化社会的受害者,因而对剧烈的社会变化和由这种变化所形成的现实社会强烈不满,对社会的发展变化持否定态度,刻意揭露社会的阴暗面,希望社会回到以前的“小国寡民”的状态中。庄子用寓言和散文来揭露社会的阴暗面,同时也借以表达自己的理想。因而,庄子也是以另一种方式来积极入世,与那种单纯因性格而造成的消极退隐有所不同。
指生性孤傲,难以适应繁文缛节和曲媚迎上的官场氛围,故退隐林泉,乐情山水。人之性格所在,生活当求其性之所适、情之所宜;若违背性格,一味求取功名利禄于官场,则不仅失心性之所宜,且还会性格因素得咎于官场,祸及己身,非明智之举也。
陶渊明(365—427年),字元亮,或云名潜,字渊明,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人。是我国四、五世纪的一位大诗人。陶渊明的曾祖陶侃,是东晋王朝的开国元勋,官至大司马,封长沙郡公。陶侃原是少数民族,虽以武功博得高位,但“望非世族”,和当时王、谢诸姓的声望究竟不同。到陶渊明出生以后,陶家已经大大衰落,所以在特别讲究门第的东晋时代是不会受到社会重视的,同时也决定了他在仕进上的种种限制。
陶渊明从小受的是儒家传统思想教育,同一般封建社会中的知识分子一样,年青时代即怀有济世之志。所谓“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远游”,也有济世安民的抱负。但在黑暗的现实条件下,他的壮志是无法实现的。从二十九岁起,他先后四次出仕,做过祭酒、参军、县令,然而每次历时都很短。陶渊明因为母亲年老,家中贫困,出来当了州里的祭酒。但他忍受不了官吏的杂务,不多久就自己辞职回家了。州里又请他去做主簿,他不去就职,自己在家里耕种,养活自己,于是得了虚弱之病。后来,他又任镇军将军和建威将军的参军,对亲友说:“我想暂时做做地方官,好积攒点钱,留待归隐时候用,可以吧?”掌权的人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愿,就让他做彭泽令。陶潜平素对贵人很简慢,不奉迎巴结上司。一次,郡里派督邮到县里办事,按照规定,县里的属吏跟陶潜说,应该收拾整齐去谒见督邮。陶渊明叹口气说:“我不能为了挣五斗米,就弯腰屈膝,小心翼翼地去侍奉一个乡巴佬。”当即解绶去职,唱着《归去来兮辞》归隐乡间了,任职仅八十余天。
陶渊明解职归隐后,在田间耕作,同时进行诗歌创造,成为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山水诗人。
陶渊明虽然也“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远游”,但孤傲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宜做官。他的家庭出身决定了他难以当上高官,即便得到高位,其性格也决定了他难胜其任,他以当官作为谋生手段即说明了这一点。故与其官场上多一个平庸、难伸其志的官僚,不如民间多一个享誉千古的山水诗人。
退隐释疑怕功高震主,主动以秽行玷污自己的名声,降低自己的影响,以消除君主对自己的猜疑。此法适用于那些功绩卓著,名声显赫,已引起君王猜疑的官僚大臣,属刚中济之以柔,为持盈保泰之法。此法在历史上最为典型的表现,是西汉开国功臣、被称为“初汉三杰”之一的丞相萧何。
萧何是“汉初三杰”之一。他不仅在楚汉战争期间功冠群臣,被刘邦独称为“功人”(猎人之功),而其他功臣都只能是“功狗”(猎犬之功),而且在刘邦打败项羽,建立汉中央政权之后,他既不像留侯张良那样引退自重,也未落得像淮阴侯韩信被杀的下场,而是老死在宰相任上,做到终保名位。这的确是很不容易的。之所以能够这样,恐怕亦应归功于他始终如一地辅助刘邦、成就大业的谋略思想。
刘邦有鸿鹄之志,豁达洒脱,果断敢干,但疑心重,心计多,就是对部下,也是一方面重用,另一方面防范。萧何对刘邦一片忠心,又是患难之交,刘邦理应放心。但事实并非如此。在几个关键时刻,刘邦都曾经疑心过萧何。好在萧何有心计,又能顾全大局,以国家利益为重,并采取机警果断的措施,才逐渐消除了刘邦的猜疑。
一是刘邦兵败彭城,退兵荥阳、成皋,与项羽相持长达三年之久。萧何受任留在关中(今陕西咸阳)后方期间,不断为刘邦输送粮草,补充兵员,可谓忠心耿耿,全力以赴。刘邦却对他总放心不下,时常派身边亲信为特使名曰去“犒劳”萧何,实际是去观察监视萧何的动静。萧何心领神会,为了使刘邦放心,乃将自己全家所有兄弟子孙都送到前线,让他们在刘邦身边效劳,实际上是作人质。这使刘邦十分高兴,夸赞萧何忠诚,同时也消除了疑心。
二是在刘邦消灭异姓王的斗争过程中,也曾经对萧何不放心,怕萧何连锁反应。为此,刘邦一方面给萧何加官封爵,另一方面不断派人侦视“相国何为”?萧何明白了刘邦的心意,机灵地采取一个计策,一方面把自己的家财输送给刘邦前方军队;另一方面故意强占或贱买民田,以此表示自己是个守财奴,并无大志,不会收买民心。这一着果然使刘邦放心,但他却假惺惺地责备萧何不该贱买民田,还要他向老百姓谢过。
经过反复多次的试探,刘邦终于认定萧何对自己忠心不贰,因此始终把相权交给萧何,放手让他制定治国政策,经管国家大事,直至刘邦老死,两人关系都较融洽,得以同心协力治理国家。西汉逐渐走向强盛,萧何功不可没。
历来君王对君位的稳定性十分敏感,而刘邦又是一个疑心重、好猜忌部下的人。但萧何在其手下却一直能持盈保泰,终老相位,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盖非尽心竭诚,才堪济事且善于谋身之人难及此。在这里,萧何采取的自污法便是显过隐功的退隐法之一用,借此释刘邦之疑,收到固位保泰之效。
隐者之中,最让人感动的是那些笃心守志,专攻学问而拒绝入仕的人。这种以隐而明其力学之志,是一种积极的隐。若知之所适、才之所用,于学问为宜,则当隐以成其学。此为通达明智之举也。
郑玄(127—200年),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山东高密县)人,是东汉末年著名的经学家。他一生淡泊功名,潜心治经,著作等身,课徒授业,从学盈万,创立郑学,流芳百世。郑玄整理汉代经典、保留汉代文化、为后世经学家研读汉学提供了条件。
郑玄青年时期好读书,在任乡啬夫期间,每遇例假,就到当地学校去听讲,后来,“不乐为吏”的郑玄入太学深造,从师于今文学家第五元先,研读《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统历》、《九章算术》。随后又从师古文经学家东郡张恭祖,学习《周官》、《礼记》、《左氏春秋》、《韩诗》、《古文尚书》。兼通今古文,以山东无足问者,西入潼关,游学周秦地区,投师当世通儒马融门下,勤学读经,三年未尝倦怠。有一天,马融召集门生讨论图纬,闻说郑玄擅长术算,于是召见他,郑玄借此质正经学疑难,问毕辞别老师。马融喟然长叹:“郑生今去,吾道东矣!”此后,郑玄在外游学十余年,凡遇到“在位通仁,处逸大儒,得意者咸从捧手,有所受焉。遂博稽六艺,粗览传记,时睹秘书纬术之奥。”郑玄辞别马融,游学十年后,客居东莱,耕读教书,门生相随达千人,过着归家隐居,潜心著述,传经课徒的清贫生活。
年六十,州郡应大将军何进征辟郑玄,强迫他应辟,然郑玄“不受朝服,而以幅巾见(何进),一宿逃去”。袁绍总领翼州牧期间,被举为茂才、左中郎将,郑玄皆不应就。后来,袁绍与曹操对垒于官渡,袁绍胁迫郑玄随军,建安五年(200年)病逝,终年七十四岁。
郑玄治经主要针对东汉末年经学散乱庞杂的现象,抛弃家法陋规,质于辞训,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矫正今文经学者以私意篡改经典,“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尊师为非意,以意说为得理,轻侮道术”的流弊,反对经学家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将古今经学融于一体,使经学由内部纷争走向统一。当时今文经学家何休治《公羊春秋》,排斥古文经学,著有《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郑玄著《发墨守》、《针膏肓》、《起废疾》以反驳何休。何休心服口服,叹息说:“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郑玄先习今文经,后读古文经,博学多师便将今古文沟合为一,以古文经为主,吸取今文经学之长,参合其意,自成体系,创立郑学,广泛流传开来,史称:“伊雒以东,淮汉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阙,郑氏道备,自来经师未有若郑君之盛者也。”
郑玄所处时代,正值政治腐败,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东汉末年,宦官肆虐,两次党锢,文人儒生多陷牢狱,或被禁锢,海内涂炭,经学遭到严重破坏,其后董卓长安之乱,残经败典,散落不计其数。经学内部也分崩离析,衰败不堪,东汉末年今文经学衰微,古文经学异军突起,而守文之徒,固执己见,异端纷纭,党同伐异,遂使经有数家,家有数说,解释章句,繁琐累赘,经典杂乱,儒生望经兴汉,无径可寻。郑玄对纂乱经典,私意修正,背离经典原旨的现象深感不安,因而毕其一生致力于“述先圣之元意,整百家之不齐”,兼融今古,独辟蹊径,自成郑学,终于成为东汉末年经学大家。
郑玄因其家学渊源和早期经历及秉赋所在,使其乐于、并矢志力于学。所以,他不慕功名富贵,拒绝应召入仕,潜心从事经学研究,以另一种方式积极有为于社会,终于成为经学大师,名垂青史,可以说实现了人生价值的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