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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洒洒度日月

我们上回说到,钱万财苦苦追求苏小小,可是却没有任何结果。

没过多久,小小用积攒下来的钱建造了一座镜阁。自从镜阁建成之后,小小便一心寄情于山水,每日里或是在镜阁观山赏水,吟诗作画;或是独自出行,绕着西湖山水游玩,经常会因为沉浸于美丽的景色而忘记了归家的时间。

那时的西湖,虽然很是秀美,但是还未经人工开发,湖边那些山丘小路曲折迂回,有坎坷,有泥泞,一趟走下来极为艰辛。小小身子本就极为柔弱,绕着西湖游玩,常常会感到万分疲惫,途中往往要歇息好几次。炎炎夏天,小小游西湖,刚刚来到西泠桥边,便觉得脚踝火热火热的,而且还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好在西泠桥边树木茂盛。

于是,小小便在西泠桥边的一棵大柳树下寻了块青石坐下休息。这时,当小小正揉捏脚踝的时候,突然之间从远处传来一阵阵笑声。那笑声欢快无比,在小小的耳畔跳跃起伏。这般酷热天气游西湖,哪里还有此等欢快的笑声?小小感到十分惊奇,于是便站起身朝笑声的方向远远地望去。那柳树丛中的小路上,隐隐约约驶来一辆小车,是由一青色牤牛拉着的,那车不一会儿便从那树丛中闪了出来。

细看那车时,小小心中一颤,好不华美的车,车厢绿纱萌,油幢络,通帧,班漆轮毂。车厢还开了三面窗子,几个女人正从那窗口向外欢欢喜喜地眺望着,并不时发出嬉戏的笑声。甚至有人还将手臂伸出,那是一双如玉似的女人手臂,只见那玉臂轻扬,便轻而易举地折下了路边的一枝柳叶,于是又引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笑声将路边柳枝全都震得颤抖,连树上的知了也停了聒噪。很快,那车便优越着、显摆着,缓缓地从小小眼前驶过,然后驶到了西泠桥。蓝天碧水,弯桥慢车,真是好一幅美丽的景致。

这一刻,小小分明看见车里面的女人充满惬意的笑脸。她暗忖,如此酷热,竟然也丝毫不影响人家的兴致,如此惬意方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小小听爹爹说过这种车便是三望车,是那些达官显贵乘的。小小的眼睛便一眨不眨地望着慢慢远去的车子,只待这车走过了西泠桥,走得好远好远,但是那笑声却还是没有从小小耳边消失,只让小小羡慕到了极点。

望着远去的三望车,小小又想起爹爹还说过,他们家祖上也是有车乘的,乘的车一点儿不比这车差。小小心想:为什么不去找个工匠,给他几两银子,也让他做个三望车来,日后游览西湖便乘了这车,也省去了许多的劳累,也羡煞许多的游人。

小小是一个想到就要做到的人,于是便一口气跑到贾姨娘家,慌慌张张地敲开贾姨娘家的门。

贾姨娘道:“小小,你怎么愈发地没个样子了,怎的就像那山野村夫一样鲁莽。这木头做的门板可是经不起你如此拍打的。”

小小又嬉笑着在门板上拍了几掌,道:“姨娘,偏偏你家门板是豆腐做的。”

“一个小小女子,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疯疯癫癫的?难道也不怕人笑话?”

小小道:“笑话什么,姨娘不知道,这可真是火上房的急事。”

“哦,你倒说说那火是如何上的房?”

“姨娘还是这般待客的吗?”

贾姨娘只好笑着把小小请到堂屋里说话。小小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贾姨娘。贾姨娘被小小的古怪想法惊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放在小小的额头上,问:“我家甥女难不成碰见了狐狸精?”

“我可没有遇见。”

“我家甥女可是看见了水妖?”。

“我可没有遇见。”

“如果都没有碰见,那为什么会说出这般浑话?我还以为你是中了邪。你以为那车子谁想坐就可以坐的啊,你没见那四望车、三望车的,哪个不是载着当今朝廷的权贵。什么人乘什么车、几扇窗子、挂什么帷幔、用什么轮毂,朝纲上都是有定制的,岂是谁想怎的便怎的。倘若违了那定制便是犯上作乱,便是造反。我的姑奶奶,你如果还想要你那项上的头颅,便休要再有这等想法。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可是,小小哪里肯放弃,她的眼珠子转了几圈,拍着手道:“此正合我意,哪个会去费那个心思。我也不要那什么三望、四望,我也不要那劳什子的帷幔,也不要那破老牛来拉。何须如此费心,我但只要有那代步的轱辘便好,省去许多的累赘。我图的就是个开心,开心就可以了。”

“如今万事皆不可胡来,朝纲有定制,马是断断不可用的,若是车,便得使牛拉,这便要有讲究了,你听老身细细说来,你便坐了那车,又使何物来拉车?莫非是让老身去给你拉车?”

“姨娘,难道这天下只有老牛长了角?”

“西湖里的菱角也长着角呢,只怕你使它不来。”

“你就别费这心思了,小小自有办法。”

“切莫作怪,切莫作……有办法也莫作怪,你爹爹在世时便总说,家中这小女子太古怪精灵,老身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古怪得了。外甥女,听我一句,以老身之见,你若是要开心便断了这个念想。走路方便,行行歇歇,如果真是累了就找块石板坐着歇歇,兴之所致一路走来也未尝不可,看也看得,玩也玩得,歇也歇得。何须劳什么车什么马,有了那累赘,倒不自在了。”

小小哪里听得进贾姨娘所言,只是求着贾姨娘去帮她找个工匠。

贾姨娘哪里拗得过小小,最后只好摇着脑袋答应去寻工匠,只是提醒说:“只不要违了那定制拖累了大家才好。”

很快,工匠便请到了。小小按照自己看到的三望车样子绘了一张图。

接着,小小认真地说道:“我这车子不要恁地大,依着我的身子,只要乘我小小一人便可,前面的辕子也无须恁地长,我用不起老牛,愈轻愈好。”

工匠们都笑了,不解地问:“如此,难不成姑娘是要使人来拉?”

小小赶紧解释道:“人不吃草,吃草的驾辕子,吃肉的拉车。”

工匠们按照小小的图样和想法很快就把车做出来了,小小又叫工匠将车壁用油涂饰。待油干后,小小亲手将四围挂了简易的帷幕,遂命名为油壁香车。看热闹的邻居见小小造的车如此小,都哈哈一笑。

有人便道:“小小人,小小车,将来使个小小牛。”

小小道:“高邻们便是少见了,爹爹说,朝里府里的官宦人家女人出门游玩时,乘的便是一种羊拉的车,叫羊车。那羊车轻巧便捷,虽然行不得远路,但游玩起来却是极为便捷。便是咱这西湖吧,多羊肠小道,多沼泽地,那些地方大车是万万去不了的。所以,唯有羊车可以毫无阻碍地让我们尽情游览。此车便是羊车,羊拉的车。”

邻居们听了,都将信将疑。

小小又接着解释道:“待咱家姨娘东市牵来山羊,各位高邻再过来瞧瞧吧,小小包各位稀罕得不得了。”

几天后,贾姨娘从东市里牵回一头白白的大山羊,那山羊身子高大雄壮,似小牛犊一般,双目炯炯有神,见了小小就想顶上去。可是,小小是何样性格,哪里容得山羊不驯服,硬生生便将那辕子驾在了山羊身上。先前山羊还是不驯服,待小小松了手,便东窜西跑,四处乱碰,后来实在撞不脱那套在身上的辕子,只是气喘吁吁,无可奈何地站到墙角。小小不让它喘息,又上前去驱使。不到半天的工夫山羊便被驯服了,任由小小驱使。小小将山羊披红挂彩,脖子上还吊上一个大铃铛,只要稍有走动铃铛便叮当作响。

驯服了山羊,小小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阳光刚刚照进屋,小小便在铜镜前精心梳妆打扮了起来。她在脸上涂了锦绣丹脂,把长发梳得溜光,还在头顶的小发结上插了步摇簪、花钿,然后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可是还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于是,便疾步到院子里摘了一枝蔷薇花,斜斜地插在发间,这才算趁了心意。虽已初夏,小小还是挑了件透明的花笼裙,配以云肩,足下也蹑了双刺绣之履,长裙曳地,大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透露着无限的优雅和飘逸,未登那车人儿却早已飘然若仙。

兴冲冲的小小驾着羊车出门,她先在附近的那些房舍前转了一个圈,让各位高邻一饱眼福。然后,这才慢慢地掉转羊头,直奔西湖而去。

那日的西湖,水光山色俱佳,带着水腥味的微风迎面吹来,车厢边挂的那些简易幔幕,也被风轻轻地吹起,和着小小飘飘的衣袂,发出沙沙的声音,这让小小好不爽快。澄净的西湖水就像那铜镜子般,把天上的云彩与近旁的山色全都一一倒映在水面,行走在湖边的小小以为自己真的便行走在天上、在山巅,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身处天上人间还是人间天上,不知自己是仙还是人。

此时的小小已经出落成美丽的少女,色貌绝伦,眉清目秀,肌肤如玉,更兼那柳叶眉,丹凤眼,水蛮腰,美目流盼,一副娇小美人貌。车子灵巧,人儿又娇美,穿行于西湖的烟云之间,竟然犹如仙女下凡一般。沿路那些来游览西湖的人皆引颈张望,啧啧称奇,猜不出她是何方神圣。

有人道:“这是谁家美娇娘?居然这么疯癫?也不怕人看了去个个都痴癫了。”

有人道:“难不成是西湖出了水妖?”

也有人道:“千百年这西湖可从来就没有水妖的传说,想必是今朝有仙女下凡人间?”

有人便纠正道:“这晴天丽日、风平浪静的,哪里会是水妖,更不会是仙女下凡。如此盛装,必是那朝中的贵人……”

那些知情的高邻便指手画脚道:“你们还不知道啊,这仙女似的人儿名叫苏小小,便住在这西湖岸边上。除了钱塘,天下哪里还有这般妖媚的女子。”

见众人都前来围观,还指指点点的,如此使得飘飘欲仙的小小愈发得意,这时她突然想起爹爹常与她说起的竹林七贤,个个都才华横溢,行为放浪。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便是那七贤了,居然旁若无人,一路行走。

小小朗声吟道:

燕引莺招柳夹途,

章台直接到西湖。

春花秋月如相访,

家住西泠妾姓苏。

可是,众人听了,也还不知其详。但是,一时哄传开去,已有细心人一下子看破了她的行径,便慕者慕、想者想,而不知涎垂者有多少人了。但见她年尚莺雏,时还燕乳,不敢便作蜂蝶之猖狂,然早有豪华公子、科甲乡绅,或欲谋为歌姬,或欲娶为侍妾,可是苏小小全部都统统推辞掉了。

一时之间苏小小的名声便在钱塘传开了,风和日丽的时候,有很多人就为了一睹苏小小的风采来西湖游玩,僻静的西泠桥畔顿时热闹起来。

小小暗自思忖,这般便也是甚好,何不以诗会友,多交几个酷爱山水、吟诗作画的朋友。刚开始的时候,大凡上门来找小小的,只要说是读书之人,或说要与小小谈诗论画,或说要与小小抚琴对弈,小小都把他当作客人来对待,并且还在镜阁里置酒设宴款待他。但是,那上门来的多是些绣花枕头烂稻草一般的衣冠楚楚的蠢材,十有八九都会被她奚落出门。

有一天,小小门前来了两个男子,他们都头戴巾子,身着大袖宽衫,每人身后还跟着一童子,二人颇有些气宇轩昂的模样,一看便知道是士人。

小小暗忖必是自己出格的行为惊动了江湖名士,招来了高人,心中亦惊亦喜,甚至有些不胜惶恐,于是赶紧趋前行礼,恭请二人进镜阁来。只见那二人并不谦让,也没有回礼,竟然大摇大摆地进了镜阁。进到镜阁之后,二人不等小小礼让,便各自盘腿于花毯之上,书童侍于身后,一派名士风范。

小小亲自侍奉茶水,万般小心翼翼,因为她生怕慢待了人家。

那二人刚刚才坐下,一个仰起脸便说:“我听说钱塘西湖边有一个才女,她的名字叫苏小小。想必就是你了。”

小小赶紧道:“正是在下,不过虚有其名罢了。”

“人们都说你精书法,善绘画,通音律,诗文均佳。今天我二人特来拜访。”

小小赶紧赔笑道:“小女子父母早逝,无有教养,随心所欲,行为不拘,一向荒唐,因此招蜂惹蝶,乡里多有不实传说,哪里便晓得什么琴棋书画,不过好玩罢了,不想居然惊动了二位先生。只是休要提拜访,让小女子不胜惶恐了。二位先生能赏光一顾,小小我这里便蓬荜生辉了。”

其中一个笑了笑:“我说也是,我二位原本也是钱塘名士,世代士族,也常来这西湖边游玩,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亦曾遍访有才学的人杰,只是从来没有听说钱塘有你这样的女子。看此阁倒也有几许书香之气,看你似乎也不像寻常女子,竞然也像这西湖一般颜色。可速速拿出美酒与那笔墨纸砚来,以美人为伴,以山水为题,我二人就此醉上一场,或留下一丝半点儿的墨迹,也不枉我等来此一遭,亦不枉你破费些许的银两。”

另一个听了这番话,也笑了笑:“甚好,甚好,有小小这样的美人相伴,如果再有美酒,何愁没有好诗!”

小小想起了前朝的竹林七贤,心中暗忖:此二人进得门便呼美酒与笔墨纸砚,行为放浪不羁,难道也是竹林七贤那等放浪形骸的文人。想到这里,小小便愈发敬重了,于是急忙拿出笔墨纸砚置于案几之上,并唤侍儿赶快端上酒菜。侍儿将一切安置妥帖,小小便向二人敬酒,那二位一点也不谦让,唤书童在一旁只管研墨,自己却大大咧咧地接过酒盅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小向二人索要诗文。

二人道:“未尽兴矣,且腹中空空,这样怎么能够做得出诗来呢?”

小小复敬酒,再复敬酒,至二人微醺,面色泛红,行为放荡,几度把小小揽入怀中戏弄。小小好容易闪开身子,又向二人索要诗文:“二位先生似乎有点醉了,雅兴正好,千万不要错过了,请赐小小墨宝。”

二人对视了一秒钟,其中一人果然奋袖出臂,操起狼毫在空中虚晃一下,然后饱蘸墨汁,在雪白的竹帘纸上书下一句诗,那行笔倒也流畅,只是匠气太重了。写的人却是十二分的得意,将狼毫掷于笔冼,扬扬得意地对另一个道:“这么好的诗句,你能接吗?”

小小跟着仔细一看,原来是“西湖山水无限好”,俗语一般的七个字,并不见半点儿的意境和新意。小小心中暗忖:这样的货色居然也敢冒充名士,找上门来糊弄自己。只想下一个或许真有些才情,于是便用目光扫了扫另一个。

另一个仿佛被激怒了,也红着脸站起身子,看了看竹帘纸上的字,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诗句,不过如此而已,在下接着便是,你们都看过来啊,千万不要被惊到了。”

于是,他也拿起狼毫,饱蘸墨汁挥洒出七个大字,那字只是比第一个写得更大而已,但是却全无那行笔之意。小小再仔细一看,是这样七个字:“寻到一个苏小小”。

那人口里还振振有词:“这句便是那惊雷犹如震天一般,如何?如何?”

这下可让小小气冲牛斗了,这般酒囊饭袋一样的人物,也要来这里讨便宜。小小打小便一贯受娇宠,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当下就拍案而起,一把掀了书案,生气地说道:“如此蠢材,怎的也来玷污小小的书案,真是气死我了!”

那二人被溅了一身的墨汁,正打算发作。

这个时候,贾姨娘出现了。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身后还跟着条黑色的大柴狗。黑色的大柴狗正呼呼作响,仿佛时刻要发作一般。

二人眼看不对头,于是强按心中的恼怒,只道是:“今也有人说小小好客,明也有人道小小好客,天下却不曾有这般待客……”

小小道:“今也听人说名士,明也听人说名士,天下却不曾见过这般狗屎般的名士。识趣速速离去便是,如果还再胡说八道,休怪小小将狗屎泼你二人一身!”

那二人听小小这么说,于是便携了书童匆匆离开了。

小小的行径一时传为佳话,小小的美貌也一时被钱塘人传说。西泠桥畔愈加热闹起来,上门说媒的人也一天天地多了起来。有的亲自登小小的门求婚,也有的知道小小与贾姨娘的关系,便找到贾姨娘,走贾姨娘的门子。可是,小小概不理会,有了那两个所谓名士的教训,小小再也不随便让人进门了,每天游完西湖,就把自己关在镜阁里写诗作画,欣赏湖面风景,倒也自得其乐。

小小心想:自己一介女流,虽然不能像竹林七贤那样放浪,呼啸一帮文朋诗友每日尽行喝酒吟诗之事,但是却能够日日与诗画相伴,与西湖美景共处,也算是活得潇潇洒洒了。她懂得西湖的美丽,西湖也一定懂得她的情怀,如此相知相伴,自然会别有一番情致。

小小过着这样写诗作画的日子,她的生活可谓是十分潇洒快活了。可是,小小正是二八芳龄,难道她就不渴望爱情的降临吗?那么,在青春美貌的年华里她是否会有一场刻骨铭心的艳遇呢?亲爱的听众朋友,请听我慢慢地向你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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