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错了行了吧?
从墓园离开,钟映宁回到老宅。
临近过年,陆家老宅的装扮喜庆了不少,中式庭院两侧挂满了红灯笼,年味十足。
佣人迎上来:“少奶奶回来了。”
“爷爷呢?”
她赶着回来,就是为了陪陆老爷子提前过节吃个饭。
回头就准备回去港城陪奶奶。
嫁进陆家这三年,为了迁就陆家的规矩,她从没有陪奶奶正儿八经过过除夕。
每年过年都是大年初一之后才能回去。
如今她不打算再迁就了。
“老爷子刚吃完药,这会儿歇着呢。说是晚饭点再起。”
钟映宁点点头,提步去了二楼卧室,收拾好要带走的行李。
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
那是爸爸妈妈出事前的合照。
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陆之珩之后,就对他念念不忘。
为了能天天看见那张脸,她主动求父母找陆家谈联姻。
最开始钟爸钟妈是不愿意的。
毕竟是钟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千里迢迢嫁去京市,离港城又远,自然不舍得她过去受委屈。
是她拉着爸妈的手,一遍又一遍哀求,还说自己非陆之珩不嫁。
最后爸妈拗不过,才出面促成这门婚事。
订婚那天,钟爸还问:“想好了吗?嫁过去你还要重新学普通话,要吃不少苦。”
钟映宁坚定点头:“想好了,只要能嫁给他,我做什么都愿意。”
“傻女。”
钟爸叹了口气,眼角有不易察觉的湿润:
“佢如果够胆虾你,就話俾我哋知,爹地妈咪畀你撑腰。”
(他如果敢欺负你,就告诉我们,爸爸妈妈给你撑腰。)
如今,给她撑腰的人不在了。
两年前那场事故带走了她最爱的爸爸妈妈。
也带走了她在陆家应得的尊重。
自葬礼之后,陆之珩对她的冷淡几乎达到顶峰。
连陆家人也开始跟着轻视她,似有若无地排挤她。
他们都在欺负她没有爸爸妈妈。
她将相框紧紧贴在胸口,纤瘦的身躯蜷成一团,低声啜泣。
不知过去多久,陆之珩推开了房门。
钟映宁侧躺在床上,手里抱着相框,她紧闭双眸,泪痕未干,脸颊下的枕头浸湿一大片。
陆之珩心脏莫名被扯了一下。
先前挨那一巴掌窜出的火气也在顷刻间消弭。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刚替她掖好被子,钟映宁忽然睁开了眼。
陆之珩手指一僵,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起身,轻咳一声:
“哭什么?那会儿扇人的时候,不是挺有力气么?”
钟映宁冷冷看她一眼,拉开与他的距离。
陆之珩皱了下眉,又是那混不吝的语气,“火气挺大啊?挨巴掌的是我,你还先委屈上了?”
见映宁没吭声,眼眶还红得厉害,他压住心中那股异样,刚要俯身要给她擦眼泪:
“行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错了行了吧?”
钟映宁烦透了,一把将他推开。
“你错?你陆三公子会有错的时候?”
以前做那么多针对她的事,怎么不见他认错?
陆之珩嘴角弧度弧度渐渐压平。
他脾气一直不怎么好,耐心也有限,放低姿态哄钟映宁对他来说,已是最大的让步。
他皱起眉,刚要再说什么。
佣人来敲门,提醒说饭菜备好了。
......
下楼时经过客厅。
陆太太白绮兰一身浅色骆马毛大衣,坐在沙发上,语调阴阳怪气:
“当真是大小姐脾气,睡到饭点要人请才下楼。”
钟映宁顿住脚,回过头双眸弯成月牙:“我本来就是大小姐。”
“......”白绮兰绷了下唇,冷哼:“嫁过来三年,连怎么做儿媳都做不明白。
平时没事就应该做做家务,替小珩打理好家里的事。之前请的中文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三从四德?”
映宁瞥了她一眼,语气正经:
“大清早就亡了,还三从四德。白女士,不要太封建。”
白绮兰一向不怎么喜欢钟映宁。
当初要不是陆家急于打开港圈市场,需要钟家的助力,她怎么也不会点头答应这门婚事。
嫁进来这三年,钟映宁一直表现得很爱陆之珩。
连带着面对陆家其他人,也总是笨拙迎合。
像这样还嘴怼她,还是第一次。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蹭的一下起身:
“你什么意思?这是要教训我了不成?”
钟映宁轻哂,没说话。
白绮兰刚还要说什么,佣人端着一碗中药走了过来。
“把这个喝了。”她冲钟映宁发号施令。
浓烈的药味钻进鼻间,钟映宁皱起眉:“什么东西?”
“仁安堂的老中医亲自开的药方,我托了不少关系才拿到,滋阴补血还暖宫,趁热喝才有用。”
映宁:“我不喝。”
白绮兰面色不虞:
“你嫁进来三年,三年肚子都没点动静,小珩今年都二十八了,你能耽误他可耽误不起。不早点喝药把身体调理好,怎么要小孩?”
“没怀孕就一定是我的问题?”钟映宁态度坚决,“怎么不问问你儿子?万一是他不行?”
“胡说八道什么?小珩身体健康得很!倒是你,为了身材三天两头不吃饭,面黄肌瘦的,怎么生养?!”
“我怎么吃饭是我的自由。”钟映宁将那碗药推开,“总之我不喝,谁要生谁喝!”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软柿子。
以往为了陆之珩,她才收起自己的棱角,费尽心思讨好白绮兰。
如今反正已经要离婚了,她自然不会再惯着任何人。
白绮兰明显被气着了,连呼吸都变紧促:
“钟映宁你别太离谱,煎药给你也是为你好!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就想早点抱上重孙,你能拖他可不能。”
“你这么孝顺那你生啊。”钟映宁瞥过去,“正好你想要孩子又有时间,不如跟爸努努力,再生一个。”
“还没满五十,正是拼三胎的好年纪——”
话还没说完,陆之珩把她嘴捂上了。
“妈,要小孩的事我们会看着办,您老歇歇,别管了。”
映宁被他带去了一边,挣扎好一阵才掰开他的手,恶狠狠瞪他一眼。
陆之珩不怒反笑,还是那混不吝的腔调,“差不多行了,跟长辈能那么说话?”
映宁觉得好笑。
她被白绮兰为难了三年,没见他说过一句话。
自己不过是还了几句嘴,就先被他教训上了。
看着陆之珩眼尾那颗被擦伤的痣,钟映宁有些恍然。
他现在这副样子,跟顾景初一点也不像。
......
晚饭席间。
钟映宁告诉老爷子陆成岳,自己明天一大早会回港城,今年就不陪他过除夕了。
白绮兰本就憋着一口气。
听见这话第一个跳出来:
“那怎么行?一直以来都是在我们这边过除夕,谁同意你今年提前回去的?”
钟映宁:“我同意的。”
“......”白绮兰憋着火,“你嫁进陆家就是陆家的人,哪还有除夕回娘家的道理?!”
“我是嫁进陆家,又不是卖给陆家。就陆家要过除夕,我钟家就不用过了?”
白绮兰被怼得怒上心头,气息不稳。
一旁的沈音音装作乖巧:“小婶,伯母也是想着除夕是团圆的日子,一家人总是要整整齐齐的。”
钟映宁冷笑:“要那么整齐做什么?死了有的是时间整整齐齐。”
沈音音:“......”
白绮兰勃然大怒,手里的筷子重重啪在桌上:
“大过年的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行了。”
坐在主位的陆成岳打断,“宁宁的奶奶一个人在港城,她孝顺想陪奶奶过除夕也没有错。”
“......”
白绮兰气得脸都胀红了。
但碍于陆成岳的脸色,终是没有再说话。
只是愤愤不平,又剜了钟映宁一眼。
这一晚,钟映宁反锁卧室门,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大早。
天微微亮,她将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在梳妆台上,拎着行李箱去了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