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苏暖芽的身后，眼神不看周围的陈设，只盯着苏暖芽的衣角，连身上伤口渗血都没察觉。直到苏暖芽安全带他回到了卧房，
白芨跟在最后，探头探脑打量了半晌，确定采萍没跟来，才松了口气，
“三小姐，我去药房拿些金疮药。”
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陆引洲，苏暖芽点头示意白芨先出去。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他往墙角又缩了缩，活想把自己变成一道影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苏暖芽朝他招手，“阿洲，过来。”
迈着小步走过来，陆引洲刚站定就屈膝要跪。
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苏暖芽笑着打趣，
“哎哟，你这膝盖怎么比面条还软。我又不是容嬷嬷，手里没拿针，不用动不动就跪我。”
抬头看着她的陆引洲眼神里还有点懵：
“我错了，要挨罚。”
自己坐在凳子上，苏暖芽顺手将他摁在身边的凳子上，
“你错哪儿了？”
手指了指向桌上的茶杯，他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又垂下，
“打碎了，我的错。”
他说的是上次赏花宴打碎的玉杯。
撑着下巴，她故意逗他，
“所以你是觉得，我罚你跪碎瓷片，后来整你，都是应该的？就因为你打碎了个杯子？”
不解她为何问如此理所应当的事情，陆引洲点了点头。
苏暖芽故意皱起眉，装出琢磨的样子，
“可你想啊，要是我淹死了，你就不用再动不动被我打骂，也就不会被采萍抽鞭子了，多好？为什么还要救我？”
沉默了一会，陆引洲盯着她，
“你救我，两不相欠。”
“我救你？”苏暖芽噗嗤笑出了声，
“我怕没有打死你都不错了，我什么时候救的你？”
急得攥紧了衣角，陆引洲有些磕巴，
“西市，胭脂铺。”
苏暖芽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出了这段。
那时候舅舅还没有出征，苏暖芽还是个得宠的小姐，每月她都要去东市的首饰铺买些首饰。
谁知那天新换了个小厮驾车，本去东市的马车被驾到了西市。
怒不可遏的她当即就命人将那小厮踹下了车，转头就指了个路边的乞丐说着连乞丐都比那小厮有用。
当时的苏暖芽可能没想到，那时的陆引洲辗转流浪，遇到她之前，差一点就要饿死在街头了。
就被原主的一句玩笑，陆引洲被带到了将军府，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她忍不住软了语气，
“你这孩子，也太心软了吧？虽说是她...是我带你回来的，但我不是还经常欺负你吗？做人是怎么做到记吃不记打的？”
被莫名其妙训了的陆引洲耳朵有点红，但也不敢反驳。
其实他也只是想两不相欠罢了。
环顾了一圈，苏暖芽摸出床头白芨给她就药时压苦的糖块，捏起一块递给他，
“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那天我会被推下池塘？说真话，这糖就给你。”
陆引洲的目光停在她手里的糖块上，手指动了动却没接，
“洒扫，偷听。”
“都听到什么了？”苏暖芽把糖块往他面前递了递。
他犹豫着伸手接过，将糖块放进嘴里含着，说话含糊却比之前流畅许多，
“保不齐镇国公还会不会活着回来，若是那苏暖芽再继续蹦跶，到时想再处理她就难了。采萍你想法子，明日引她去池塘将她推下去，淹死了，那我要做的事儿就好办了。”
苏暖芽震惊，“我去？这活脱脱一整个复读机啊？不过她想做什么？我怎么挡她路了？”
歪着头，陆引洲的眼里也是疑惑，三小姐如今说话可真奇怪。
“我不知。”
“不重要。该来的总会来的。”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暖芽语气轻快起来，
“那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从前的事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罪。以后这府里，我罩着你！怎么样？”
盯着她伸来示好的手，陆引洲没有动，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我不信。”
苏暖芽心里揪了揪，他待人坦诚，不愿说谎，有自己的原则。
但是同时害怕社交，怕给人添麻烦，连善意都不敢轻易接受。
放低了声音，她没收回手，
“我知道我以前的行为让你有顾虑，但是我想试着改变，试着做些应该做的事。你可以监督我吗，作为我的朋友？”
嘴里的糖化开，甜味漫到他的舌尖。
他慢慢抬起手，先是轻轻碰了碰苏暖芽的掌心，像在试探，随后才慢慢攥紧，掌心的旧伤蹭红她的手心，他却没松开，只小声说，
“好。”
苏暖芽笑了，反手握紧他，
“那么恭喜你，现在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啦。”
虽然说的真诚，但她心里清楚，把陆引洲拉到自己这边，也不过是为了以后给自己的小命留条退路罢了。
陆引洲怔怔地看着交握的手，眼神里有迷茫，也有些思量。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三小姐，出事了！”
苏暖芽松了手去开门，陆引洲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下意识捏了捏。
开门让白芨进来，苏暖芽见她急得满头冒汗的，忙问，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白芨把手里的药包放在桌上，喘着气说，
“二小姐院里的采荷悬梁自尽了，同屋的丫鬟都吓慌了。
本来丫鬟自尽不算大事，给家里点体恤银子就完了，可偏偏有位借宿的柳大人，被丫鬟们的喊声引了过去，看了一眼又说不是自尽。
二小姐不好驳他面子，只能让管事嬷嬷去请官爷说要彻查。”
“柳大人？是柳朝烟？”苏暖芽问。
“对呀，就是那位刚从津南来的柳大人。”白芨点头。
苏暖芽挑了挑眉，看来原书的男主这时候就出场了。
她记得原书里这段就是笔带过，说采荷是被掌事嬷嬷所杀，无非是丫鬟间争风吃醋的戏码，用来凸显柳朝烟心思细腻断案如神罢了。
看起来就是个小案子。可对她来说，这何尝不是个保命的机会？
背对着她们的陆引洲坐在凳子上，手指又开始抠衣角。
他悄悄抬眼，看了眼苏暖芽的背影，又飞快低下头，嘴里还含着糖的甜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