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堂内霎时死寂,只有各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着,像一张绷到极致的网,稍一用力就要裂开。
谁都清楚,沈家老爷子是铁了心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来,读书一事断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谁能在比试当中拔得头筹,便能攥住沈家全力供养的资源,其他各房只能沦为垫脚石,任谁都不会甘心。
冯氏看向李氏和周氏的目光几欲喷出火来,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她儿子那是长子长孙,论规矩论情理,这读书名额都该是长房的!
其他几房算什么东西,也配来争?
简直可笑!
她们还真以为能争得过长房?
她脸上傲然,心中却稳如磐石,抬眼与沈明石对视间,两人已心照不宣。
沈明石早就跟沈老爷子通过气了,早已定下这个名额,今日不过走个过场,让其他几房无法辩驳。
而沈卓虽未正式进入学堂,可之前早已跟随一位老夫子开过蒙,几本蒙学经典背得滚瓜烂熟,连经学都开始涉猎,底气自然足。
李氏亦是心有不甘,指甲掐如掌心,再如何都得争一争,她家淳哥儿那也是正经开过蒙的,跟的是城中学识渊博的老夫子。
哪怕年幼,也不是其他几个泥腿子能够比得了的。
更何况,不争的话,她二房就得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大房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凭什么去供大房?
而他们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将三房放在眼中,沈明河是秀才不错,可早就失踪四五年,根本不可能为沈临开蒙。
此刻心中最慌的,莫过于周氏了,沈临是什么品性,她心中一清二楚,上树抓鸟,下河摸鱼,田中捉鼠,是一样都不拉,偏偏就是不读书。
她转过头去看着沈临,声音带着几分迟疑与忐忑道:“临儿,你有把握吗?”
沈临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眼神:“娘,放心,爹之前不是教过我三字经,千字文吗,我都记在心中呢!”
“若论旁的,我还没有太大把握,可若是比背书,放眼上元县也没有几个能比过我的!”
周氏闻言,心中一阵愕然,四五年前所教的,竟还记得?
沈临心中也憋着一股无名火。
其他几房对他丝毫不念亲情,极尽刻薄,甚至还想要把他卖去当奴仆,绝了他的读书资格,断了他的念想,这般行径,早就寒透了他的心。
不就是比背书吗,所有蒙学典籍,都存在他的脑中,想要取用,不过是信手拈来。
沈老爷子也看出来他们各怀心思,心中却颇为满意,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越是争抢,以后才会越发看中读书一事。
他轻咳一声,缓缓道:“此次测试,便以《三字经》为考题,谁背得最全,便由谁获胜。”
《三字经》作为最广泛的文学启蒙教材经典,便是未曾过学堂的人,都能够背出一大段,作为考题,再合适不过。
“谁先来背?”沈老爷子扫视了一眼众人开口道。
冯氏递了一个眼色,沈卓立刻站了出来,口中亲昵唤道:“阿爷,孙儿先来吧!”
“好,那便卓哥儿先来!”
沈老爷子应了一声望着这个长孙,眼中带着几份赞许,这孩子看起来老实善良,最重要的是对长辈颇为恭敬,若是能够把他供出来,日后定是个孝顺的。
沈卓站出来之后,先前的畏缩怯懦一扫而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摇头晃脑,一字一句背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他开头背得极为顺畅,显然不只背过一遍,已然滚瓜烂熟。
沈老爷子捻着胡须,越看越是喜欢,这种久违的背书声,不啻天籁之音,让他怡然自得。
虽说他早就透露过考题,但能完整背出,显然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见他背得如此麻利,李氏气得怒火中烧,小动作不断,想要打扰分散他的注意力。
许是沈老爷子见到她的小动作,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收敛一些,但眼中的不甘更甚。
可越往后背,沈卓便越发磕磕绊绊,停顿许久才挤出几个字来,把一旁的冯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给沈明石使眼色,让他给儿子提点。
可沈明石虽识得一些字,归到底也只是一个庄稼汉,哪里能够背得出写这三字经来。
好在沈老爷子本来就是有意偏袒,面对一些磕磕绊绊甚至于一些错字都是装作看不见,毕竟只是刚启蒙的孩子,能背出来三字经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勤有……功,戏……无益。”
“戒之……哉,宜勉力!”
随着最后一句落下,终于背诵完成,沈卓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虽然错字连篇,但终归是背完了。
冯氏见状,脸上堆满了得意之色,扬声道:
“大家都看到了吧,这便是我家卓哥儿的天赋,还未正式进入学堂,就已经能够将《三字经》全文背诵,比起明河,只强不弱。
未来哪怕不是进士,考核学员也是轻个举人也是轻而易举,余下的,就不用比了吧?”
“等以后卓儿中了进士,当了大官,光宗耀祖,你们也能沾点光,说不定以后县尊老爷都要向你们稽首呢!”
冯氏望着自己的儿子,腰杆挺得笔直,还一副得意的神情,仿佛沈卓已经高中状元一般。
瞧见没?
这便是我家未来的状元郎!
你们有谁能够比得过?
李氏眼中嫉妒的火快要喷出来,冷哼一声。
“大嫂,此话为时尚早,哪怕我只识得几个字,也能够听出,你家卓哥儿背得并不通顺,不过勉勉强强而已!”
“淳儿,你来背,给为娘争口气!”
沈淳吸溜了一下鼻涕,怯生生站了出来,肉眼可见地有些慌张,虽说他已经开蒙,可若想背出三字经来,却难如登天。
面对李氏凌厉的眼神,却不敢说半个不,只能够硬着头皮慢慢开始背。
背了一大段之后,便打起了磕绊,不止错字连篇,甚至连背都背不下去。
“行了,不用再背了!”沈老爷子直接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李氏心中顿时大急,连忙嚷嚷开来,想要把水搅浑。
“不公平,凭什么要比背书,淳儿本来就年纪尚小,不占优势,背书也不是他的长项!”
沈老爷子根本不吃这一套,喝骂道。
“那你说什么才叫公平?背书不是长项,什么是长项,上树抓鸟还是下河摸鱼?”
“想考科举,背书只是基础,连三字经都无法背下去,谈何背诵经学,又谈何科举?”
被臭骂了一顿,李氏脸上依旧愤愤不平,虽然不敢在明面上反驳,但心中已然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好了,既然如此,读书的天赋高低已然分明……”
沈老爷子正欲说出结果,沈临突然出声道。
“阿爷,我还未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