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沈临再惊才艳艳，但最终能够决定的也只有沈老爷子一人。
在未分家的情况下，祖父地位极高，具有极大的权力，几乎可以决定家族当中的一切。
沈老爷子尚未开口，一旁始终沉默的沈家老太太孔氏却抬起了眼，她抿了抿布满皱纹的嘴唇，声音缓慢而沉滞：
“我知道你们心中都有委屈，都想要供自己的孩子读书，当年老三读书，也是老身力排众议，将这个机会给了他，同时也委屈了老大老二，这些年你们确实也不容易。”
一番话说得沈明石和沈明业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
孔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将那点所剩无几的慈爱，全数倾注在沈卓身上，继续说道：
“不过万事万物得讲究公平，一碗水端平，才不至于家宅不宁。”
“临哥儿背书确实背得流利，但读书科考，不是背几本书就成的，更讲究心性品格，卓儿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他的品性我再了解不过，他是个再孝顺不过的孩子，懂得感恩，孝顺长辈。”
“既然先前的机会给过老三家了，这次不妨就让卓儿试试吧！”
听到这里，周氏心中一沉，方才那点喜悦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一片冰凉。
沈临像是听到笑话一般，什么时候科考要看孝顺长辈了？
他心中虽然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
沈明石是长子，默认的家族的继承人，沈卓是长子长孙，从小被孔氏带大，偏心理所当然。
而他，早就被他们厌到骨子里，数年来不管不顾，在他们的心中，就算把机会给了自己，自己也不会感恩。
既然毫无回报，那为何还要给他读书？
冯氏大喜过望，脸上顿时绽开一朵菊花似的笑容，眼角堆起的褶子里都透着得意。
她忙不迭地扯着沈卓的袖子往前推：“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谢过祖母！快，给祖父、祖母磕头！”
沈卓如梦初醒，哐当一下跪了下去，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孙儿，谢谢祖父、祖母！”
沈老爷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沈家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能够立刻考取功名，光耀门楣的孩子，卓哥儿如今进学正当其时。”
“但是，咱们俩家底有限，虽然决定供养卓儿读书，但读书不仅仅只看年龄，更看天赋与用功。”
“就以三年为期限，若是三年内卓儿还未能考取童生，那便由淳哥儿入学堂，同样也是三年，也无法做到的话，再由临哥儿顶上！”
一番话说得公平公正，让各房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沈临心中却是嗤之以鼻，三年又三年，那就是六年。
到了那时自己就十六岁了。
十六岁入学堂？
黄花菜都凉了！
别人等得了，他可等不了。
冯氏脸上的喜色顿时褪去，活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但最终咂咂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毕竟机会已经落到了他们的大房的头上，再得寸进尺，那真是不知进退了。
“那这银钱，各房如何分摊？”沈明石陡然问道。
所有人顿时抬起头来，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沈老爷子沉吟一声，分配道：“按照比例，大房读书出五成，二房出三成，三房出两成！”
沈临心中便是一沉，有些无力。
偏心偏到没边了！
本来以为凭借背书能力，怎么也能够让沈老爷子把注下在自己身上，如今看来是他得太理所当然了。
两成看着不多，可如今家中已是一贫如洗，连日常嚼用都捉襟见肘，哪还有余钱？
周氏脸色霎时白了，即便只是两成，对三房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连忙说道。
“父亲，临儿生了一场大病，家中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没了，实在出不起这一分例钱。”
冯氏顿时不乐意：“老三家的，你这话什么意思？爹的决定你也敢驳？若能把卓儿供出去，你三房还不是跟着吃香的喝辣的，苦一苦现在又有何妨？眼光要放长远！”
沈临心中直接翻了个白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一个苦一苦现在又有何妨！
话说得轻松，可惜鞭子不打在你们的身上。
他看向自己的母亲，心中丝毫不想屈服的。
一旦屈服，日后想翻身，怕是难如登天。
周氏既已决定反抗，便不肯轻易退让。
她死死地盯着冯氏，缓缓说道：
“大嫂说得轻松，若是真没钱，难不成还让我们上街去讨不成？家中那些田地，三房也应该有一份在吧，便拿三房这份，来供卓哥儿读书吧！”
此言一出，冯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几乎要扑上来！
“老三家的，你什么意思，什么田地，你们三房哪来的田地，这都是爹娘的，还没分家呢，轮得到你们来算计？”
“再说了，老三读书早早把你们三房那份耗干净了！哪还有你们的份！”
她双眼通红，如今田地虽然是大房代管，但他们早已看成了大房的私产，岂容他人觊觎？
三房有什么资格来指手划脚？
一旁的李氏本就极度抗拒出钱，此刻也像是抓住了由头，忙帮腔道：
“是啊爹！既然要供卓哥儿，家中的田产是不是也该算上我们各房一份？若钱不够，大不了……大不了卖些田产凑凑！”
反正家中田地他们也占不到半分，与其便宜大房，就是拿出来做些文章。
沈临被她吓了一大跳，自己这位二婶还真敢说啊！
在村中，田地就是农家人的命根子，不到家破人亡的绝境，谁敢轻言售卖？
此话一出，一直稳坐钓鱼台的沈老爷子也气得胡子微颤。
“老二家的，管好你那张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田地，不是街边摆摊的货物！”
“振兴家族，本是沈家子孙的本分，哪来这许多算计！”
但经这么一闹腾，沈老爷子也知道想让这两房出钱，怕是难了。
二房有钱不愿意出，他也不好勉强。
三房穷得叮当响，没反过来要钱已经算不错了。
“好了，此事就此打住，以后再议，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各房就散了吧！”沈老爷子摆了摆手，不想再纠缠。
“是，爹！”
各房不好再争，只好就此退去。
人人脸上都罩着一层寒霜，充满着不甘，此事，可不能这么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