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今晚不走了
宋浅茵吓坏了,也顾不得装可怜,抱着孩子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就往旁边的草丛里跑。
那速度,快得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她跑得太急,甚至还绊了一跤,怀里的木其华被颠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声。
很快,母子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地视线里。
马车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只有秋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满地枯黄的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车厢内,一片死寂。
乔敬止端坐在对面,眼神淡漠。
靳彤时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正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乔公公,”靳彤时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多谢。”
乔敬止扫了一眼她的小腹,然后缓缓上移,落在靳彤时的脸上。
“公主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靳彤时听了,不觉心中冷笑。
举手之劳?
若非她坐上他的马车一同回城,他又那般“上道”地配合自己演了这出戏,宋浅茵又岂会如此轻易地被吓退?
靳彤时也没想到,她为了避开宋浅茵,本想搭乘其他小姐的马车回城,却没想到这些日子天气寒凉,除了自己,就只有乔敬止的马车停在门口。
她正犹豫着,车夫就跑来告诉她,马车坏了。
无法,她厚着脸皮搭上了乔敬止的马车。
一路上,这个男人一直都端正的坐着,冷漠又疏离。
他答应她同乘时的表情,分明是看穿了她的意图,却选择了顺水推舟。
靳彤时想不明白。
他们不过是在甘露寺偶遇,他凭什么要帮自己?
难道……
难道他已经知道那支簪子的主人就是她?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不可能。
她去甘露寺却被人劫持一事,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乔公公,”靳彤时敛去心头的杂念,盈盈一笑,“今日之事,还望公公莫要外传。”
她顿了顿,补充道,“毕竟……事关皇家颜面。”
乔敬止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皇家颜面?
她一个婚前失贞,怀着野种的公主,还提什么皇家颜面?
虽说没人敢大张旗鼓的将这事拿出来议论,但京城中,不少人都猜测靳彤时会嫁给木泽,定是两人在婚前就有了首尾。
可这些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了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马车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靳彤时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宋浅茵今日虽然被吓退了,但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商氏和木泽,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木其华那个病秧子塞进公主府。
既然他们这么想进来,那她便成全他们。
只是这进门的方式,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公主府门口。
“公主,到了。”
乔敬止的声音,将靳彤时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睁开眼,对着他微微颔首,“多谢乔公公相送。”
说罢,便下了马车,要往府门前走。
“公主。”
乔敬止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靳彤时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公主若是有什么难处,”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可派人来司礼监寻我。”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却不知为何,让靳彤时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靳彤时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等她想明白,乔敬止已经移开了视线,淡淡地道,“下官还有公务在身,恕不远送。”
说罢,便上了马车,对着车夫吩咐,“回宫。”
马车再次启动,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
靳彤时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直到桑柔在她身后轻声提醒,“公主,咱们回府吧。”
她才如梦初醒般,收回了视线。
庭兰院。
商氏在房里来回踱着步,脸上的表情,比锅底的灰还要难看。
她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刚刚已经回来了。
说是宋浅茵母子俩,并没有跟着嫡公主的马车回府。
不仅如此,那小厮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说是宋浅茵跪在路中央,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可公主殿下,却连车都没下,只是隔着帘子跟车里一个男人说了几句话,就把宋浅茵给吓跑了。
“男人?”
商氏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什么男人?”
小厮挠了挠头,一脸的茫然,“小人离得远,没看清楚。只知道那人穿着一身绯色的官袍,瞧着……官威挺大的。”
绯色官袍?
商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能穿绯色官袍的,至少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员。
靳彤时她……她不是鲜少与朝中之人走动吗?
怎么会跟一个外男同乘一车?
商氏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她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靳彤时,性子懦弱,耳根子又软,只要自己多说几句好话,掉几滴眼泪,她便什么都应了。
可现在的她,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不仅心思深沉,手段也变得狠厉起来。
不行,眼下不是计较什么外男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将小华接进府里来。
城郊,宋浅茵暂住的小院。
“咳咳……咳咳咳……”
木其华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咳得撕心裂肺。
宋浅茵坐在一旁,一边给他轻拍着背,一边掉着眼泪。
“都怪娘没用…”
她哽咽着,心疼得像是被人用刀子剜着一样。
“茵儿!”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推开,木泽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他看到奄奄一息的木其华,心头猛地一紧。
“华儿!”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炕边,伸手探了探木其华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头一沉。
“怎么这么烫?”
他转头看向宋浅茵,眼底满是责备,“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他吗?”
宋浅茵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委屈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我……我有什么办法?”
她哭着道,“我们在那里等了三天三夜,带去的干粮早就吃完了。你也没派个人给我们母子俩送吃的,华儿又冷又饿,才会病得这么重。”
她将今天在官道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她根本就不是人!”
宋浅茵咬牙切齿地道,“她眼睁睁地看着华儿快要死了,却连手都不肯伸一下。她还让那男人吓唬我,说要把我抓去送到军营的红帐里!”
木泽听得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靳彤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了?
还有那个男人……
难道靳彤时早就与人有了首尾?
他有些烦躁。
“你先别哭了,”木泽打断了宋浅茵的话,“当务之急,是先给华儿看病。”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塞到了宋浅茵的手里。
“我去城里请个大夫过来,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
宋浅茵看着手里的银子,心里却是一阵发凉。
华儿的病,是普通大夫能治好的吗?
若是能治好,他们又何必费尽心机,将他送进公主府?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跟木泽争吵的时候。
她只能含着泪,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快回。”
木泽“嗯”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木郎!”
宋浅茵却突然叫住了他。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乞求,“你…你今晚能留下来陪我们吗?”
木泽的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可看着宋浅茵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和奄奄一息的儿子,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今晚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