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岚目眦欲裂,抄起路边一根手臂粗的树枝,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咆哮着冲了进去!
三个混小子来不及躲闪,就被林秀岚抡了几棍子。
他们嗷嗷叫唤着,落荒而逃。
“有种耍流氓,别跑啊,打不死你们!”
林秀岚怒火灼心,撵了几步,那几个娃儿,跟鬼追似的,逃得没了影,只留下一句威胁在树林中回荡,“敢打我!我阿爹阿妈来收拾你!生不出儿子的老婆娘,你给我等着!”
林秀岚真是恨透了李红梅一家子。
她气得胸口起伏,想到箐染,这才将树枝一丢,赶紧回到大女儿身边。
“孩子,别怕昂,阿妈来了,阿妈在呢!”
陆箐染已经吓傻了,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愣愣地看着林秀岚,做梦都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她又怕又怨的母亲,会像天神一样,将她从地狱里拯救出来。
“阿妈……”陆箐染委屈决了堤,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扑进了林秀岚怀里。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母爱。
林秀岚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大女儿,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用自己满是老茧的指腹,轻轻抹去箐染脸上的泪痕和灰土,哽咽道,“箐染,以前都是阿妈不好,以后会尽力照顾好你们姊妹介个,谁也别想欺负!”
抱了好一阵子,林秀岚仔仔细细检查陆箐染,女儿除了衣衫不整,脸上和胳膊上有些擦伤外,没有其他严重的状况。
林秀岚悬到嗓子眼的心落下去,可紧接着,更深的自责涌了上来。
若非她来得及时,若是她还像上辈子那样对女儿们不闻不问,那后果……她不敢想。
陆箐染靠在母亲单薄却温暖的怀里,嗅着她身上汗水和泥土的味道,被恐惧攥紧的心,一点点放松。
她抽噎着,从裤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张被汗浸得有些潮湿的毛票,“阿妈,糊好的纸盒子都送去供销社了,他们想抢。”
零零碎碎,三角六分钱。
为了这三角六分钱,她十岁的女儿不辞辛劳,誓死捍卫。
陆箐染模糊的话字字扎林秀岚的心。
十岁的陆箐染本该在教室里读书写字,可箐染却早早地用她稚嫩的肩膀,扛起了不属于她的重担。
而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前世却从未正视过她的付出。
“咱们箐染真能干。”林秀岚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郑重地放进自己口袋,“但以后,这种活儿咱不做了,阿妈会挣钱,让你跟妹妹们都过上好日子,过几天,阿妈就送你去上学。”
上学?
陆箐染愣住了。
村里跟她同岁的孩子,大多都上二三年级了,她早就过了入学的年纪
“阿妈……”
林秀岚拉去她的手,“你得读书,有文化,将来才有出息。”
陆箐染回应了她,和林秀岚十指相扣,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走过一片收割完的稻田,林秀岚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偏向了田边一个堆得半人高的干草垛。
她鬼使神差地偏离了回家的路。
等陆箐染发觉时,正见林秀岚再草垛旁刨着什么。
“阿妈?”
陆箐染疑惑,林秀岚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只耳环也是一头雾水。
这是银耳环。
不知是谁落下的。
“好漂亮。”凑过来的陆箐染细看林秀岚手中的耳环发出感叹。
银子虽然有些发黑了,但长长的,繁复的花样种嵌着一颗红色像宝石一样的东西。
“阿妈,你咋知道这有耳环?”
陆箐染问的,也正是林秀岚也想知道的。
从找松茸开始,她似乎拥有了一种对宝物的感知力。
这么说,一块五买的那个丑东西,真是古董?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们。”
林秀岚不敢多想,她怕把幸运当做能力,会导致自己懒散下来。
心事重重回到家,招娣和双胞胎姐妹已经把属于自己的食物消灭殆尽。
陆箐染受宠若惊地捧着鸡腿,听老二绘声绘色地讲起林秀岚的事迹:
“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那种蘑菇!阿妈居然挖了一背篓,卖了十块钱!”
老三老四穿着新鞋,互相要将对方的鞋面踩脏。
林秀岚奶软#183;绵#183;绵的老五,不忘叮嘱她们,“这事不要泄露出去,我们多去几趟,先攒点钱。”
陆箐染总算明白,为啥阿妈说要送她去上学了。
屋子里欢声笑语,张静芬却在外趴墙角。
她听不清楚母女几个鬼鬼祟祟地在屋里说什么,只听得笑声忽高忽低。
张静芬心里直打鼓。
不给这几个扫把星吃饭,她们居然还笑得这么欢。
古怪!
一定有古怪!
这个疑惑盘桓在张静芬心头,刺挠得厉害,一整宿都在琢磨林秀岚母女搞什么名堂。
次日一早。
林秀岚刚睁开眼,就见张静芬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稀饭推开了门。
她一张像皱羊皮纸的脸,笑起来让人瘆得慌。
“妈?”林秀岚诧异地撑坐起来。
张静芬主动对她好,真是大媳妇儿上花轿,头一遭!
“秀岚啊,生娃辛苦了,还到处奔波,吃点热乎的,妈在碗里给你卧了一个蛋。”张静芬话是对林秀岚说,但进门后,像只六只眼的耗子,东瞟瞟西看看。
林秀岚当即明白这老婆子是来打探虚实。
还好,她让孩子们都把鞋子带自己屋里去了。
林秀岚接过了豁口的陶碗,不动声色问道,“你找啥呢?”
“没,没啥。”
张静芬空下手,虚情假意地逗了逗老五,“这娃娶啥名呢?”
老大名字是陆凌枫定的,其他三个娃,全是张静芬取的名字。
招娣,来娣,盼娣。
一个个弟字,如同时时压在林秀岚脖子上的枷锁。
林秀岚决定以后不生了,她跟陆凌枫能不能维持夫妻关系还难说,还要什么儿子?
“取名安安好了,陆安安。”
她只希望女儿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哦,哦。”张静芬心思压根不在这,敷衍地应着。
她转悠在不算宽敞的土砖房里,林秀岚正要喝粥,忽然老太太半蹲下,在木板床脚根出,捻起了一根骨头。
林秀岚大感不妙。
张静芬捏着骨头在鼻子下嗅了嗅,当即变了脸。
“好你个林秀岚!背着我在家吃香喝辣的是吧?镇上国营饭店的烧鸡!”
林秀岚哪能想到张静芬鼻子居然这么灵,那鸡骨头都唆得一点肉都没了,她还能分辨出是从哪儿买的!
“树挪死人挪活,你锁着柜门,我们总不能真被你饿死吧?”林秀岚重整心态,她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她藏着掖着,只是不想露富罢了。
可张静芬捏着鸡骨头,像握着一柄尚方宝剑似的,嘴里喷粪泼脏水,“你哪来的钱?啊?你是不是背着我儿子在外头勾搭上了野男人?”
在她看来,林秀岚面朝黄土背朝天挣不到几个子。
况且这几个月临产,她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是盼着她生儿子,张静芬给她吃喝,她们倒霉母女,得去刨观音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