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最先钻进骨头缝的是疼。喉咙里像塞了把烧红的细沙,咽口唾沫都刮得嗓子眼火辣辣地疼,想喊出声,嘴里只冒得出嗬嗬的哑气。右腿膝盖往下肿得老高,一动就有钝痛往肉里钻,更难熬的是右手,食指和中指拧成个怪样子,稍微碰着点东西,疼得能让人眼前发黑。
冷意跟着裹上来,潮乎乎的夜露渗进中衣,贴在皮肤上像冰。沈清沅费力地睁着眼,泪雾里只看见崖底的乱石龇着牙,黑沉沉的树影晃来晃去,跟夜里的鬼影似的。
她还活着。
这点念想刚冒出来,就被苏氏那声 “处理干净,做成意外” 压下去了。他们准以为她要么摔死,要么在这儿饿死冻死 —— 可她不能死。
兄长还等着药,葫芦口的军粮还悬着,三月初三那个日子像根刺扎在心里。还有掌心攥着的银簪碎片,尖儿扎进肉里,冰凉的触感让她脑子清明些:得活下去,得把消息送出去。
活下去的念头撑着她,用没伤的左手撑着石头往起挪。每动一下,全身的伤口都像被扯着,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鬓边的碎发。右腿根本使不上劲,只能拖着,在落叶上蹭出一道浅痕。她瞅见旁边矮灌木上挂着红果子,认得是山里常见的野果,没毒,能解渴。就用左手够着摘了几颗,塞进嘴里嚼着,酸涩的汁水流进喉咙,总算压下点火燎劲儿。
她摸了摸伤处,右腿肿得跟发面似的,右手两根手指歪得吓人。咬咬牙,把里衣没破的地方撕下来,尽量裹住伤腿和手,算是简单固定。做这些时,嘴唇都咬出了血印子,可她没停 —— 停下来,就真没活路了。白天躲在岩壁下避太阳,晚上靠捡来的野果、草根填肚子,渴了就接些晨露,就这么熬了两天。
这天午后,她正缩在岩缝里歇着,忽然听见远处有说话声。心一下子提起来,赶紧往阴影里缩。
没一会儿,两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拨开灌木走过来,满脸横肉,看着就不是善茬。
“大哥,快看!这儿有个女的!”
另一个走过来,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受伤的腿和手上转了个圈,露出算计的笑。“腿瘸手残还哑着,但这张脸还能看,洗干净了应该能卖几个钱。荒山野岭的,白捡的货。”
不等沈清沅有任何反应,他们粗鲁地把她拖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和痛楚的闷哼,用麻绳捆住她的双手,扔进一辆破旧的板车,用散发着霉味的麻布盖住。板车颠簸前行,沈清沅的心沉到谷底。
不知走了多久,板车停下。麻布被掀开,她看见个破院子,门口站着个涂着厚粉的中年女人,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精明,正是人贩子常打交道的 “婆子”。
一个人贩子推搡着她上前。“王婆子,新到的货,你瞅瞅。腿坏了,手也残了,还是个哑巴,但脸盘不错。”
王婆子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眯着眼看了看脸,又撇着嘴瞅她的伤。““残成这样,买回去还得治病养伤,费粮食费药的。最多给五十文,多一分没有。”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后还是成交了。沈清沅被王婆子粗暴地拉进一间柴房,里面还关着四个姑娘,个个脸色蜡黄,眼神木愣愣的,见了她也没反应。
接下来几天,王婆子找了个土郎中给她治伤。那郎中下手粗鲁,接骨时疼得她差点晕过去,只用最便宜的草药敷着。但好歹把腿和手的骨头对上了,虽说以后怕是落了残疾,可总算能稍微动一动。每天就给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饿得人发慌。
沈清沅没闲着,白天假装顺从,暗地里记着院子的样子:前院有两个看守,换班大概在辰时和申时;后墙有块砖松动了,看着能扒开个缝。她还趁着出去倒水的功夫,摸清楚了柴房的门闩 —— 是旧木头做的,底下有点松,使劲抠说不定能弄开。
这天夜里风大,刮得窗户纸哗哗响。前院传来喝酒划拳的声音,王婆子和看守们正闹得欢。柴房里的姑娘们都睡着了,沈清沅悄悄挪到门边,用左手手指抠门闩。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手指都抠得发木,指缝里蹭满了木屑。就在门闩有点松动的时候,后院突然传来狗叫,接着是 “扑通” 一声闷响,前院的吵嚷瞬间变成了喊打声。
“谁啊!”
“哎哟!”
“快拦住他!”
柴房里的姑娘们都被惊醒了,缩在角落里发抖。沈清沅贴在门缝上往外看,火光里人影晃来晃去,还有兵刃碰撞的脆响 —— 像是有人闯进来了。
没一会儿,一个黑影窜到柴房门口,手起刀落就撂倒了冲过来的看守。借着火光,沈清沅看清他穿深色劲装,蒙着半边脸,只剩双眼睛亮得很,手里的短刀还滴着血。他瞅了眼门锁,举起刀就要劈。
可就在这时候,柴房门 “咔嗒” 一声,门闩自己滑开了 ,大概是刚才的震动,加上她之前抠得松了。沈清沅脚底下一软,差点栽出门去,正好对上那人的眼睛。
那人也愣了下,动作顿了顿。他飞快地扫了眼她的伤腿、伤手,又看了看她的脸 —— 她眼里满是慌,可没像其他姑娘那样吓傻。他眼里闪过点不一样的神色,不是人贩子那种贪婪,倒像是…… 惊讶?
身后的喊叫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都照到门口了。那人没再犹豫,抓住她没伤的胳膊 —— 力气大,却没碰着她的伤口 —— 低喝一声:“想活命就抓紧!”
沈清沅赶紧点头,借着他的劲往前跑。他护着她往後墙冲,挥刀挡开射来的冷箭,先托着她翻过墙,自己跟着跳了下来。墙外是黑森森的林子,他拉着她往深处跑,没一会儿就把后面的人声甩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