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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寒梅立雪,初绽锋芒

林府之内,暖意融融,与外间的严寒判若两个世界。

上好的银霜炭在兽耳铜炉里静静燃烧,散发出温和的热量。

仆从奉上热腾腾的姜茶和几样清淡易克化的点心。

楚逸被安置在一张铺着厚软垫子的梨木扶手椅上,身上裹了一件仆役找来的厚实旧棉袍。

他小口啜饮着滚烫的姜茶,感受着久违的暖流一点点驱散四肢百骸的冰冷,胃里也有了点实在的东西。

林文正坐在主位,并未急着追问细节,只是默默观察着这个少年。

见他虽身处窘境,用餐饮茶却不失仪态,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将门之后的风范,并未被十年的质子生涯和归国后的磨难完全磨灭。

尤其那双眼睛,在稍稍恢复了些精神后,更显深邃,里面没有谄媚,没有慌乱。

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反而显出的淡然。

“感觉如何?”林文正见楚逸放下茶盏,才缓缓开口。

“谢夫子赐茶,晚辈感觉好多了。”楚逸微微欠身,声音依旧沙哑,但比之前多了几分中气,“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林文正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那块被两名仆役小心翼翼抬进来、暂时倚放在厅堂显眼处的“满门忠烈”匾上,神色凝重:“不必言谢。老夫且问你,你方才所言‘萧墙之内’,意指何人?你叔父镇国公,当真如此待你?还有陛下……对你归国,仅是口头抚慰?”

这些问题直指核心,也透着风险。

若楚逸指控过甚,或证据不足,反而会落人口实。

楚逸抬起眼,迎上林文正审视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夫子可知,晚辈归国那日,陛下于金銮殿上说了什么?”

林文正微微蹙眉,他虽为太子少傅,但那日恰好告假,并未在场,只后来听闻皇帝对楚逸有所抚慰。

楚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模仿着记忆中那高高在上的腔调,一字一顿道:“陛下说:‘楚逸啊,你为质十年,辛苦了。你楚家满门忠烈,国之柱石,你既归来,便好生休养,莫要辜负了先辈的荣光。’然后,便让内侍赏了五十两银子,吩咐叔父……‘妥善安置’。”

他顿了顿,继续道:“晚辈随叔父回府,叔父当着众人面,言道:‘逸儿,你父母早亡,今后便将伯父这里当作自己家,伯父定视你如己出。’随后,便将晚辈安置在了那处……毗邻马厩、冬日漏风、夏日漏雨的柴房。半月以来,汤药无继,饭食馊冷,近身仆役只有一个动辄打骂、今日更欲用冰水送晚辈上路的王嬷嬷。夫子若不信,可派人至镇国公府西北角一观,亦可查问府中任何一下人,看晚辈所言是否有一字虚妄。”

他没有声嘶力竭地控诉,只是平静地陈述,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听者心上。

尤其是那“视如己出”与“柴房馊食”的对比,以及“陛下抚慰”与“五十两银子”的落差,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林文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久经官场,如何听不出这平静话语下的惊涛骇浪?

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或许是基于对楚家功高盖主的忌惮,或许是想看看楚逸这枚棋子还有无价值;

而楚云山的所作所为,几乎是摆明了要绝了这位侄子的生路!

这已不仅仅是家族内部的倾轧,更是对“忠烈”二字的莫大讽刺!

“岂有此理!”林文正身旁侍立的一位中年门客忍不住愤然出声,“镇国公此举,简直……简直人神共愤!”

林文正抬手止住了门客的话,目光如电,看向楚逸:“你今日来此,是想借老夫之口,将此事公之于众?”

“是。”楚逸坦然承认,“但晚辈更希望,借夫子之笔,借天下士林之口,为楚家,也为晚辈自己,求一个真正的‘公道’。而非陛下轻飘飘的抚慰,或叔父虚情假意的‘视如己出’。”他目光扫过那面匾额,“楚家流的血,不该被如此轻贱。”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来自那面匾额,也来自这个少年平静目光下的坚韧。

就在这时,一名仆从快步进来禀报:“老爷,国子监祭酒周鸿周大人、翰林院学士周子瑜周大人,还有几位清流御史听闻楚公子在此,特来拜访。”

林文正眼中精光一闪,来得正好!

他正愁如何将此事的影响扩大。

显然,楚逸负匾跪门的举动,已经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迅速在京城特定的圈子里引起了震动。

“快请!”林文正起身相迎。

不多时,几位身着儒袍、气度不凡的官员便鱼贯而入。

为首者正是国子监祭酒周鸿,一位以性情刚直、学问渊博著称的老臣。

他进来后,目光首先便被那面“满门忠烈”的匾额吸引,再看到形容憔悴却坐姿挺拔的楚逸,眉头立刻紧紧锁起。

寒暄过后,周鸿直接看向楚逸,语气严肃:“楚逸,你负此匾而来,惊动林夫子府邸,究竟所为何事?方才在门外所吟之诗,可是你所作?”

楚逸心中明了,这些大儒清流,有同情心不假,但更看重才学品性,若自己被认定是庸碌无能或哗众取宠之辈,即便有天大的冤屈,也难以获得他们真正的支持。

楚逸缓缓地起身,向周鸿及诸位官员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回周祭酒,诗确是晚辈有感而发,信口胡诌,难登大雅之堂,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周鸿目光锐利:“哦?信口胡诌便能如此切中时弊,感人肺腑?老夫观你诗中所言,‘十年质子困北荒’、‘柴扉透风风穿牖’,情境真切,非亲身经历难以道出。然,‘身如浮萍经雨荡,心逐孤鸿向故疆’此等意象运用,以及全诗气韵流转,却非寻常少年所能驾驭。你为质北漠十年,据闻并无良师教导,这诗才……从何而来?”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既点出了诗中的合理性,又直指楚逸学识来源的疑点。

若楚逸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先前营造的悲情形象恐怕会立刻被打上“造假”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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