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内的喧嚣和死寂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楚逸已经踏着汉白玉的台阶,一步步向下走去。
阳光刺破云层,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那身破旧的单衣此刻却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与来时的孱弱卑微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对比。
他脊梁挺得笔直,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再不是那个需要靠叩首和哭诉来博取怜悯的可怜虫。
身后,是尚未完全关闭的沉重殿门缝隙里透出的、无数道复杂到极点的目光。
有震惊,有恐惧,有难以置信,也有深深的忌惮。
这些目光如同实质,几乎要在他背上灼出洞来,但楚逸毫不在意,甚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怜悯?鄙夷?现在,该轮到你们来畏惧我了。’他心中冷笑。
刚才那场不见刀光却凶险万分的交锋,榨干了他这具身体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
赌赢了!不仅赌来了安身立命的资本,更赌来了一线翻盘的生机!
黄金万两,亲王规格的开府之权,还有那名义上属于皇帝、实则即将被他吞下的百人侍卫队!
这三样,便是他在这吃人的京城扎下的第一根钉子!
“父皇……楚云山……”楚逸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戾气如野草般疯长。
皇帝那伪善的温和,楚云山那精湛的演技,都让他感到恶心。
‘和稀泥?想把我当叫花子打发?做梦!从今日起,我楚逸,不再是你们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我要做,就做那个掀翻棋盘的执棋之人!’
引路的太监早已换了一副嘴脸,腰弯得几乎要折断,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在前方带路,与来时那鼻孔朝天的模样判若两人。
楚逸懒得理会这等小人,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宫外,飞到了那座著名的“凶宅”。
那是皇帝赏赐的府邸,一个残破、阴森、充满不祥传说的地方,用意不言自明——既是羞辱,也是试探,甚至可能是一个陷阱。
‘凶宅?’楚逸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再好不过了!越是凶险之地,越能磨砺爪牙。鬼魅魍魉?我连活阎王都不怕,还怕死鬼不成?正好用这凶宅,来会一会我那好叔父送上的‘贺礼’!’
刚出宫门,早已等候在外的赵铁柱和几个刚收服的、面相还带着几分惶惑的侍卫立刻迎了上来。
赵铁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崇拜,噗通一声跪倒:“殿下!您……您没事吧?”他声音哽咽,显然在宫外担足了心。
楚逸伸手将他扶起,目光扫过那几个侍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起来。从今往后,你们的膝盖,除了天地父母,无需轻易弯下。跟着我,腰杆要挺直。”
简单一句话,却让这几个备受欺压、原本只是被派来监视的侍卫心头一热,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
他们看着这位刚刚在金殿上掀起惊涛骇浪的年轻皇子,那平静面容下蕴含的锋芒,让他们既感到恐惧,又生出一股莫名的归属感。
“回府。”楚逸没有多余的话,径直登上了宫内临时配给的一辆简陋马车。
所谓的“府”,此刻还只是地图上的一个点和一句空话。
马车辘辘而行,穿过繁华的街市。
沿途,已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对着马车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楚逸弑杀北漠使臣、金殿索要天价“抚养费”的事,显然已经像风一样传开了。
“听说了吗?那位刚回来的质子殿下,在金殿上把陛下和镇国公都给逼得没脾气了!”
“何止!张口就是黄金万两!我的天,这简直是明抢啊!”
“抢?人家那是应得的!为国受了十年苦,回来还住柴房吃馊饭,换你你不闹?”
“啧啧,这位殿下,怕不是个善茬……以后京城可要热闹了。”
“何止热闹,我刚从宫门口过来,看见没,那眼神……跟阎王似的!”
“阎王?”马车里的楚逸听觉敏锐,捕捉到了这个词,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阎王?这个名号,不错。很贴切。从今天起,我便是这京城的活阎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宅邸前。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所见时,赵铁柱等人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漆大门斑驳脱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料,门环上锈迹斑斑。围墙多处坍塌,野草从裂缝中顽强探出。
隔着院墙,都能感受到里面散发出的阴森死气。
牌匾早已不知去向,空留一个印记,更添几分破败。
引路太监干笑两声,硬着头皮道:“殿、殿下,这便是陛下赏赐的府邸了。虽、虽然旧了些,但胜在宽敞……奴婢这就回宫复命了。”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
楚逸负手而立,打量着这座“凶宅”,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满意。
“地方确实够大。”他淡淡道,“赵铁柱。”
“属下在!”
“带人,把里面清理干净。但凡有鸠占鹊巢的,无论是人是鬼,一律打断腿扔出去。”
“是!”赵铁柱如今对楚逸奉若神明,毫不犹豫,点了几个人就要往里冲。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流里流气、满脸横肉的汉子从破败的大门里晃了出来,嘴里叼着草根,显然是盘踞在此的地痞。
为首一人斜着眼,打量了一下楚逸和他身后数量不多、且衣衫普通的侍卫,嗤笑道:“哪来的不开眼的小崽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滚远点,别打扰爷爷们清净!”
他们显然消息闭塞,还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只当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富家子弟来看热闹。
楚逸眼神一寒,还没说话,赵铁柱已经怒吼一声:“放肆!敢对镇北王殿下无礼!”他如今底气十足,直接带人就要上前拿人。
“镇北王?”地痞头子愣了一下,随即狂笑,“哈哈哈!吓唬谁呢?镇北王会来这鬼地方?兄弟们,给我打!让他们知道知道,这地盘是谁的!”
几个地痞叫嚣着冲上来。
根本不需要楚逸动手,赵铁柱和几个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这些侍卫本是军中好手,之前受尽白眼,此刻一肚子火气正好发泄出来。
拳脚相交,惨叫连连,片刻功夫,几个地痞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瘫倒在地。
楚逸这才缓缓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地痞头子,眼神冷漠得如同在看一堆垃圾。“本王的府邸,也是你们能占的?”
地痞头子此刻才感到真正的恐惧,那眼神,比这凶宅传闻里的恶鬼还要可怕!
“王、王爷……小的有眼无珠……饶命啊!”
楚逸懒得废话,对赵铁柱道:“刚才哪个口出狂言,就打断哪条腿。然后,扔到最热闹的街口,让所有人都看看,擅闯本王府邸的下场。”
“遵命!”赵铁柱毫不犹豫,拎起惨叫求饶的地痞头子,手起棍落,咔嚓一声,腿骨断裂的脆响令人牙酸。
然后像拖死狗一样将其拖走,其他地痞也被如法炮制。
这一幕,被远处一些好奇观望的百姓看得清清楚楚。
顿时,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狠!太狠了!这位王爷,不仅对朝堂上的大人物狠,对底层的蝼蚁同样毫不留情!
楚逸不再理会外面的骚动,抬脚踏入了府门。
院内更是破败,残垣断壁,荒草丛生,蛛网密布。
但他却仿佛看到了未来的亭台楼阁,甲士林立。
“柳明。”他唤道。
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寒门秀才柳明立刻上前,恭敬道:“殿下。”
“清点府内情况,规划修葺事宜。万两黄金,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一座配得上‘镇北王’名号的府邸拔地而起。要坚固,要易守难攻。”
“是,殿下。”柳明眼中闪过精光,这是他的长处。
“赵铁柱,清理完毕后,负责府内防务。招募可靠人手,待遇从优。我要这里铁桶一般。”
“属下明白!”
“影十三。”楚逸对着空气淡淡开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单膝跪地,正是他收服的亡命徒暗卫。
“从今夜起,这座府邸的阴影里,我要有无数双眼睛。任何风吹草动,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是。”影十三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原本死气沉沉的凶宅,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和活力。
楚逸站在庭院中央,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环视着这片即将属于他的领地,心中那股压抑了十年的戾气与野心,终于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钱、护卫、地盘,都有了。楚云山,皇帝……你们给我的屈辱和伤痛,我会十倍、百倍地奉还!这京城的风云,就由我楚逸,来搅动个天翻地覆!’
他转身,对柳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杀伐之意:“接下来,该让京城真正记住我们的名字了。‘阎王’?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笼罩了京城,也笼罩了这座刚刚见血的凶宅。
但宅院的新主人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揭开血腥的序幕。
阎王回京,岂能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