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宋知柏从一艘大船下到码头,清冷的风一吹,他立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跟在他身侧的女子连忙回身来扶:“陛——知柏哥哥,您没事吧?”
宋知柏摆了摆手:“无妨,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边走边说。”
他这一发话,二人身后跟着的几个家丁侍卫便齐齐拎起行李,一行人朝着远处尚有灯火闪烁的城镇而去。
此地名为石滩关,由上京前往南疆路途遥远,水路最近,却要渡过三条险河,这里便是第一条。
石滩河波涛汹涌,深不可测,汛期还时常决堤,是以河道附近并没有城镇村落,离码头最近的石滩城便是坐车也要好一阵才能抵达。
夜半三更自然是没有马车,一行人只能迈开步子往前走。
宋知柏在宫中都是用软轿代步,没一会儿就开始气喘吁吁的,脚下发软,再也走不动了。
见状,跟在后面的侍卫上前,将这二位主子背起来,继续朝前赶路。
侍卫们身强力壮,步伐也快,宋知柏被颠得来回摇晃,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一阵阵地不安。
从他诈死离宫已有两日,行宫中想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不知道陆雨心是怎么应对的,听说了自己的死讯,会不会已经哭晕过去了?
想到她那娇滴滴又缠人的模样,宋知柏的眉头厌恶地皱起两分。
五年,他忍了整整五年,终于可以甩掉这个虚荣又愚蠢的女人了。
若不是为了替雨萱出一口恶气,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忍气吞声至此?
这般想着,宋知柏的目光便顺势落到一旁的陆雨萱身上。
“知柏哥哥?”
陆雨萱本就在看他,二人目光相撞,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眼中却满是愁绪。
宋知柏抿唇:“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陆雨萱闻言一怔,又飞快地侧开头,月光洒下,将她幼白的小脸更是映得毫无血色。
“只是……只是有些担心家里,”她咬了咬嘴唇,“我忽然消失,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着急。”
宋知柏蓦地冷笑起来:“你在府上之时,他都不管不问,任由你被陆雨心母女兄弟合伙欺辱,如今他又有什么可急的?”
陆雨萱用力蹙起眉头,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低着头不再言语。
见她这般,宋知柏自知失言,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再怎么说,将军府也是雨萱的家。
“好了,京中的事情我早有安排,你若实在不放心,我让人给陆将军送信,就说你被周姨娘的家人接走照料,日后不用将军府再操心,这样可好?”
周姨娘是陆雨萱的亲生母亲,一个月前刚刚过世,她出身江南,和上京八竿子也打不着一点关系。
宋知柏语调温软,陆雨萱转过头,破涕为笑:“知柏哥哥对我最好了。”
“傻瓜。”宋知柏的眼神又变得宠溺起来,“只要能让你高兴,朕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陆雨萱羞答答地垂着眼皮,宋知柏看得更是心痒,示意侍卫靠近些,二人低声说起话来。
这个时候,一行人已经跟河岸拉开了距离,正在穿过一片树林。
深秋时节,树上的叶子落得七七八八,可延伸向上的枝丫却还是将头顶的月光挡住,眼前的路骤然暗了下去。
再加上有风吹过,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漆黑的林子里有人跟着他们似的。
侍卫们闷头加快脚步,陆雨萱也面露不安,一双眸子朝着身边的黑暗探了几次,毫无征兆地尖叫一声:“啊!”
“站住!”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从两边的树林里跳出一群土匪,凶神恶煞地拦在他们面前!
“爷爷们的地盘,不打招呼也敢进来?”
为首之人粗声粗气,脸上还有道刀疤,狞笑着打量了几人一番:“来,过路费交了再走!”
宋知柏语气如冰:“放肆!尔等何人?竟敢趁夜劫夺行人财物,好大的胆子!”
他一语落下,土匪们都愣住了,片刻后齐齐放声大笑!
“哪儿来的书呆子?”
“跟土匪讲道理?”
“笑死人了!”
那土匪头子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竟然和颜悦色不少:“小子,给你一次机会,老老实实把银子拿出来,老子保你们平安无事!不然的话——”
“可笑至极!”
宋知柏攥紧了拳头,回身看向侍卫:“上!岂能容这些匪徒猖狂!”
他带在身边的可是宫中暗卫,个个能以一敌十!
侍卫们得令立刻扑上前去,土匪头子嗤笑一声,口中呼哨一打,顷刻间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大坑!
脚下使不上力,便是暗卫也只能扑通扑通地掉进坑底!
宋知柏摔得七荤八素,睁开双眼便看到那些土匪正用套索把他们的行李往上搬,顿时目眦欲裂:“奸贼!”
“这叫智取~”
土匪头子蹲在坑边,朝着宋知柏吹了声九曲十八弯的口哨。
“听你说话文绉绉的,肯定读过不少书吧,咋还能被我们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匪骗了呢?”
“啧啧啧……一看就是读得不到位呀!”
宋知柏险些被气得晕死过去,一口心头血涌上,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土匪们自顾自地忙活,很快便把所有行李搬空,土匪头子这才站起身来:“行了,做人留一线,你们自己想办法爬出来吧,今天就当给你们一个教训。”
“出门在外,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
对上土匪头子阴恻恻的笑脸,宋知柏忽然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听着好像别有用心呢?
“走!”
土匪们扛着大箱小箱,稀里哗啦地又消失了,留下宋知柏一行人在坑底还回不过神。
“知柏哥哥……”
陆雨萱完全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傻了,哆哆嗦嗦地摸到宋知柏身边:“那里面,那里面是我们所有的家当哇……”
她不说还好,宋知柏听见这句,身子一僵,而后猛地喷出一大口血,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陛下!”
侍卫们大惊失色,顾不上伪装,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昏迷的宋知柏扶住,下意识地就想让人叫太医来。
环顾四周,只有土坑寒风。
“这,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