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大师兄。”
陈子诚从人群中走出,先是对着张三丰和宋远桥行了一礼,这才不紧不慢地转向那些吵着要下山的弟子。
“诸位师侄的心意,我明白。但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的声音很平,却让原本嘈杂的大殿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贼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嫁祸,就说明他们有备而来,甚至巴不得我们气冲冲地撞进去。”
“青书,你们几个武功是不错,可江湖上的弯弯绕绕,懂多少?就这么下山,查不出真相不说,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宋青书的脸涨红了,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当众反驳。
陈子诚没再看他,直接对张三丰开口:“弟子恳请,由我带队下山。”
“一来,这事八成跟汝阳王府脱不了干系,我正好顺藤摸瓜,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来,也让这帮小子们出去见见血,省得一直在山上待着,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说得宋远桥他们连连点头。
有这位八师弟带队,那是一百个放心。
张三丰捻着胡须,脸上露出了笑意:“准了。青书,你们几个,下了山,一切都听你们八师叔的,谁敢不听话,回来自己去戒律堂领罚!”
“是,师祖!”宋青书等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多少带了点不甘不愿。
陈子诚正要点人,一个声音从角落里响起,有些稚嫩,却很清楚。
“八师叔!”
众人看过去,是张无忌。
他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走到陈子诚跟前。
半个多月的调理修炼,他已经不是那个病恹恹的孩子了,身形挺拔了不少,一双眼睛里也重新有了光。
“八师叔,带我一起去!”
他直直地看着陈子诚。
“我不想再躲在后面了!”
“我的武功……也算有点长进,我也想……为武当,为我爹娘,做点事!”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宋远桥他们看着这孩子,都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陈子诚看着他,从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一团火。
他笑了。
“好。”
“那你,就跟着我。”
队伍很快集结完毕。
陈子诚领头,宋青书等五个三代弟子里的好手,再加上一个张无忌。
一行七人,辞别了张三丰,顺着山道往下走。
山风猎猎,吹得人衣袍作响。
刚转过最后一个弯,山下镇子的轮廓遥遥在望,陈子诚的脚步却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在他那张别人看不见的湛蓝色地图上,山下的小镇里,几个刺眼的红点正在疯狂闪烁。
其中一个,红得发黑,大得离谱。
“所有人,戒备。”
陈子诚的声音很轻。
“看来,有客人在等我们了。”
山下的王家村,哪里还有半点炊烟。
空气里全是血腥味混着焦糊味,熏得人想吐。
墙塌了,房梁烧成了黑炭,门板不知被踹飞到哪里去了,地上全是凝固的暗红色。
“畜生!简直是畜生!”
一个年轻弟子再也受不了,扶着断墙就吐了出来。
宋青书的脸已经青了,那张向来引以为傲的俊脸,此刻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
他走到一具被草席胡乱盖着的小孩尸体旁,看着那张惊恐的小脸,拳头捏得骨节发白。
“我宋青书在此立誓!不将这伙贼人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他“呛”地拔出长剑,一剑劈在旁边的石磨上,火星四溅!
“对!给村民报仇!为我武当正名!”
“八师叔,下令吧!他们肯定跑不远!”
几个三代弟子也是热血冲头,眼睛通红地看着陈子诚,就等他一声令下。
张无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惨状,一张小脸煞白,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可陈子诚的反应,却平静得有些吓人。
他没发火,也没喊口号,甚至没多看那几个激动的师侄。
他就那么缓步走在废墟里,脚步很轻,像个路过的人。
他的手,拂过每一处打斗的痕迹,每一具尸体的伤口,每一面墙上的掌印。
“八师叔,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看什么?再不追,人就跑没影了!”宋青书终于忍不住了,语气里带着点火气。
这位小师叔武功是高,可这会儿也太冷静了,冷静得有点不像话。
陈子诚没理他,走到一堵被掌力拍塌的土墙前。
墙上,一个模糊的太极印记旁,还有一个更深、更粗野的掌印。
他伸出手指,在那掌印上轻轻摩挲着,闭上了眼。
成昆!
他猛地睁开眼,一道骇人的光芒闪过!
巨鲸帮,海沙派,这些长江下游不入流的货色,不过是被推到前面的棋子。真正动手的,是你这个老鼠!
用混元功的阴劲,强行催发这些人的功力,再嫁祸武当。
好毒的计。
“八师叔?”张无忌看他半天不说话,小声喊了一句。
陈子诚回过神,扫了一眼还在那儿跟石磨较劲的宋青书,摇了摇头。
“追?往哪儿追?”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方圆百里,全是山路,人家要是分头跑了,你们七个人,七条腿,去追谁?”
“这……”宋青书被问住了。
“就算追上了一两个,杀了泄愤?然后呢?真正的黑手,还在背后看我们笑话,看我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陈子诚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所有人的火气都浇灭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弟子茫然地问。
陈子诚没回答,而是指着不远处一辆被劈开的货车,和满地的丝绸。
“看看这些。”
“凶手不仅杀人,还抢东西。说明他们不是死士,就是一群要钱不要命的乌合之众。”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
“对这种人来说,得手一次,只会让他们胆子更大。”
“我敢说,他们现在不仅没跑远,说不定正在哪个山头分赃,盘算着下一票呢。”
宋青书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陈子诚说的,比他想的深多了。
“师叔的意思是?”
“我们不追。”陈子诚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寒意,“我们等。”
“等?”
“对,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陈子诚从一张翻倒的桌子下,捡起一张被血浸湿的地图。
“这是附近的商路图。这帮人抢了丝绸,说明他们对这条路熟得很。三天后,会有一支官府的盐队从这儿经过。”
“盐,比丝绸更值钱,也更好出手。”
“你们说,一群刚尝到甜头的饿狼,会放过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