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风似乎也停了,一种混杂着屈辱、惊惧与茫然的死寂,笼罩在六大派所有人的头顶。
还有谁?
这三个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口,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何太冲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妖法二字。
空智大师盘膝而坐,闭目调息,但他那剧烈颤抖的右臂,和苍白如纸的面色,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骇浪。
灭绝师太跌坐在地,失魂落魄,一生引以为傲的道心与剑法,在今日被一个青年,用两根手指,彻底碾碎。
昆仑掌门,败。
少林神僧,败。
手持倚天神兵的峨眉掌门,亦败。
而且,全都是一招!
陈子诚,这个在此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武当第八侠,用三场匪夷所思的胜利,彻底击溃了六大派引以为傲的武学自信和名门尊严。
没有人再敢上前。
也没有人再有脸面,提什么交代。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秒对六大派的人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终于,少林派的空闻方丈,那双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无比复杂的神色。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张三丰的方向,深深一揖。
“阿弥陀佛。”
“张真人,贵派出了一个了不得的麒麟儿,今日之事,是我等孟浪了。”
他没有再提谢逊,也没有再提什么武林公案。
败了,就是败了。再说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说完,他便搀扶起依旧在调息的师弟空智,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少林的离去,像是一个信号。
华山派、崆峒派的掌门人,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也只能羞惭地一抱拳,带着门下弟子,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何太冲被昆仑派的弟子扶起,他怨毒地回头看了一眼陈子诚,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陈子诚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目光淡然,不起波澜。
何太冲心中一寒,竟不敢再与之对视,狼狈地转过头去。
峨眉派的弟子想要去搀扶灭绝师太,却被她一把推开。她挣扎着站起身,没有去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柄插在地上的倚天剑,眼神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最终,她惨笑一声,竟是连自己的神兵都不要了,踉踉跄跄地独自离去,那背影,说不出的萧索与落寞。
片刻之间,方才还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六大派高手,便如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那柄兀自哀鸣的倚天剑。
直到最后一个六大派弟子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武当山上,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八师叔威武!”
“小师叔天下无敌!”
年轻的弟子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们冲向陈子诚,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崇拜光芒。
宋远桥、俞莲舟等二代弟子,则是快步走到张三丰身前,齐齐躬身下拜。
师尊,弟子无能,累及武当声誉,幸有八师弟力挽狂澜。
他们的声音中,有惭愧,有后怕,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欣慰与骄傲。
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的张三丰,此刻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去看宋远桥等人,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那个被弟子们簇拥在中间的青衣青年身上。
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与温情。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分量。
他缓步上前,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张三丰走到那柄倚天剑前,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剑柄。
嗡——
倚天剑发出一声剧烈的颤鸣,一股冰冷锋锐的剑气,顺着剑柄,直欲侵入他的掌心。
张三丰眉头微皱,手上劲力微吐。
那股暴戾的剑气,便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一股至柔至顺,却又浩瀚无匹的内力消弭于无形。
倚天剑,安静了下来。
此剑杀孽太重,戾气缠身,已非侠者之器。
张三丰将剑从石板中拔出,随手递给了身旁的宋远桥。
“远桥,将它封存于真武殿后山剑冢,用我武当纯阳正气,日夜冲刷,百年之后,或可消其戾气。”
“是,师尊。”宋远桥恭敬地接过剑,只觉得剑身冰冷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
处理完倚天剑,张三丰的目光,才重新回到陈子诚身上。
“诚儿,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师尊谬赞了,弟子只是做了分内之事。陈子诚躬身一礼,不卑不亢。”
张三丰抚须微笑,正要再说些什么,陈子诚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还望师尊恩准。”
“哦?你说。”张三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弟子以为,我武当武学,博大精深,尤其是太极拳剑,更是蕴含天地至理。”
陈子诚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但也正因如此,其入门门槛过高,寻常弟子若无极佳的悟性,穷极一生,也难得其三味。长此以往,我武当虽有顶尖高手坐镇,但中坚力量,恐将后继无人。”
此言一出,宋远桥等人皆是面色一变。
这确实是武当派一个潜在的隐忧。他们身为二代弟子,资质悟性皆是上上之选,尚且觉得师尊的太极深奥无比,更何况那些三代、四代的普通弟子。
只是,这个问题,谁都看得到,却谁也解决不了。
武学之道,本就是看天分的。
陈子诚没有理会师兄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弟子斗胆,想以师尊所创之太极拳剑为根基,去芜存菁,另创一套更为简明易懂的入门功法。”
“此功法,或许威力不及原版万一,但胜在易学易练,能让我武当所有弟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太极的‘圆融’与‘化劲’之意,奠定根基。”
他此言一出,不只是宋远桥,就连俞莲舟、张松溪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八师弟,这……这恐怕不妥。”
“太极拳剑乃师尊一生心血所聚,岂能随意删改?”
“是啊,此举无异于画蛇添足,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江湖同道笑我武当后辈无能,竟要靠简化武学度日?”
他们并非嫉妒陈子诚,而是出于对武当武学最纯粹的敬畏。
在他们看来,张三丰的武学,就是完美的,任何改动,都是一种亵渎。
陈子诚没有与他们争辩,只是静静地看着张三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