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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徐福风雨求仙路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南北畅通的琅琊郡海滨直道上,两人骑着快马向天台山方向疾驰而去,其中一人是方士徐福,另一人是他的随从。相距一里之遥,有一队秦兵举着火把紧追不舍。雨点打在二人的脸上,生疼,视线也被雨水弄得模糊不清,好在黑夜里路还可分辨,但人已经十分疲劳,马也是汗水淋漓,已经分不出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汗水。

那随从望向后面的追兵,向徐福说道:“大人,我们这样跑法,无法摆脱后面的追兵,到时候谁也跑不脱,不如我将官兵引开,大人自去天台山。”

此时别无他法,徐福只好说:“也罢,如若甩开追兵,你去天台山会我。”

说罢,在前方不远的林边,徐福向林中闪去,随从则放缓速度,顺着大道继续向前奔跑,边跑边弄出很大的动静。徐福则沿小路向南飞奔。

原来,这徐福求仙无果,耗费钱财无数,受人诟病,始皇帝盛怒,兴师问罪,派出军士数十人捉拿徐福。徐福得到即墨县令密报,带领贴身随从数人,投奔天台山,向安期生求救问计。

这事发生在秦代,始皇帝三十七年。事情的原委,须从秦始皇第一次东巡徐福寻仙说起。

在崂山南麓,有片海湾,湾如弦月,名“登赢湾”。湾内南侧有两座小岛,总名“徐福岛”。这处看似平静的海湾,在2500年前竟发生过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一一徐福东渡。这故事肇始于秦始皇痴迷长生不老药。

战国末期,秦王嬴政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建立秦王朝,自封为始皇帝。长期分裂的华夏实现大一统,始皇先后做了许多事情,建立****的郡县制,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货币、度量衡,修驰道、直道,制定严刑峻法,修陵墓,筑长城等。既无战乱,人民开始休养生息,社会出现初步繁荣的景象。秦始皇开始巡游天下,他的后半生几乎是在舟车劳顿的旅途中度过。秦皇一生共五次巡逰全国,其中三次东巡山东,均驻跸琅琊台。

始皇帝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首登琅琊台。这琅琊台坐落在临海山丘上,古代所谓亭台楼阁中的台,即是此类建筑。高数丈,台周为行宫建筑群,宫外为城邑。春秋时期琅琊城为齐国所建,并以“齐东境上邑”而名扬四海。春秋末年齐景公曾在琅琊驻跸,六个月不归。勾践灭吴,迁都琅琊,在海边筑台,称“琅琊台”,也称“越王台”。此番始皇帝东巡,首次登临琅琊台,为此处幽美的海滨风光所陶醉,因见越王台破旧,下令重新筑台,台周建行宫,城内迁来百姓三万户,免除十二年税赋,使琅琊成为拥有约20万人口的海滨大邑。

始皇帝甚喜。一住就是三个月。这天,齐方士徐福前来拜谒,上书言事,说东海深处有仙山,为仙人居住,有长生不老之药,请旨下诏,前往寻访。

在秦以前的战国时期,因方仙道的出现与仙话的普及,求仙活动已大行其道,特别是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时期,入海求仙已成风气。齐地燕地的许多方士纷纷入海寻仙。嬴政早有耳闻,但秦国深处内陆,离海遥远,难图其事。今已贵为天下至尊,而琅琊又是仙话传说的中心,此次东巡琅琊,查访神仙遂成为始皇此行的重要目的。

几年来,始皇帝数次巡游天下,皆有百官相随,始皇帝乐不思归,众人却苦不堪言,家中各有妻妾成群,却不得享受天伦之乐。众人心生怨怒却不敢言。今见徐福又来节外生枝,自是怒不可遏。

先是宦官赵高走到徐福面前,怒声问道:“求仙,求仙,究竟何为神,何为仙?自古以来谁见过仙人?”

徐福朗声对曰:“神者,多为先天自然之神和贤者殁后转生,仙者为人修长生者。两者区别,由天而人的是神,是死授,由人而天的谓仙,是生修。人若修炼成仙,或服长生丹丸,皆可长生不老。古人见过神仙和立地成仙者,也不乏其例。当年周穆王驾八骏西巡天下,行程三万五千里,在昆仑山瑶池会见西王母,成为古今流传的一段佳话。昔日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也已成为道家仙祖。今圣上功高盖世,德被四海,乃千古一帝,寻仙求药,长生不老,实为万民所愿。”

始皇闻言,不禁点头,不想这时丞相李斯出来奏道;“二人说的都没错,但想那四年前,陛下东巡碣石,先后派出卢生、侯公、韩终、石生等两批方士,携童男童女入海求仙,寻遍四海,皆无成功,臣不知徐公再欲出海,有何胜算?”

始皇帝身边随行的内史司马信,也出来阻挠,原来他是楚国人,因其才能出众,楚亡后,被嬴政收为帐下,封为内史,陪侍左右。他表面对始皇帝尊崇有加,极尽阿谀,背地里对灭楚之恨耿耿于怀,恨不能始皇帝早死。

见徐福提议求仙寻药,生怕始皇帝真的长生不死,便上前奏道,“陛下,万万不可听信方士胡言。此人巧言令色,欺骗圣听,心怀不轨。试想,自战国以来齐燕有多少方士求仙成功?靡费朝廷无数资财,弄得民怨鼎沸。于国于民大是不利。”

始皇面露愠色。

就见徐福趋前道:“前人不得成功,并不说明后人就不能成功。更何况海上确有仙山,只要心诚,世人皆可看见。何妨先去崂山看看再说。”

原来崂山之东洋面是海市蜃楼多发之地,时值夏初,海雾生散频繁,是蜃景多发季节。徐福修道多年,常年逰走在山东东部海滨。对崂山垭口山形地势了如指掌,是东观沧海的好地方,而相距崂山百里之遥的千里岩,海雾飘散,影影绰绰,彷如仙山无二。便说:“启奏陛下,臣知东北向的那处高山,当地人称作‘崂山’,距琅琊约三百里之遥。是泰山之东最高山,每日仙雾缭绕,登临太清湾畔的垭口,东望大海,有缘可见到海上仙山。司马公所言之事,一见便知。”

始皇见多人阻挠,心中自是不喜,对徐福说:“翌日由卿带路,陪朕前往崂山。”

始皇帝二十八年夏初,徐福陪同始皇逰览崂山南麓。队伍绕过胶州湾,沿海边向崂山进发。

胶州湾东侧,冈峦起伏,林木茂密,郁郁葱葱。沿途天海一色,海不扬波,海湾与岬角错落,沙滩与红礁相伴,景色旖旎,宛如仙境,始皇大悦。及近崂山,但见山峦高耸,重峦叠嶂,松柏长青,鸟语花香。山头云雾缭绕,岚光霞蔚,颇有仙山之韵。始皇心中大喜。

这时,徐福趋前进言,说:“琅琊有位高人安期生,已数百高龄,人称‘千岁翁’,居天台山,崂山也是他的隐居之地。他在东海所卖之药,多是在崂山所采草药熬制的。”

始皇帝已经不止一次听人说起安期生了,颇想见其一面。

大队人马沿崂山南麓进山,因有郡守知始皇帝要东逰崂山,早已令民伕兵丁沿小路开凿成大路,所以始皇帝一行人众得以顺利通行。迤逦来到太清湾,见海湾如月,风平浪静,鸥鸟翱翔,心中更喜。即命李斯题字,镌刻于山石之上。

可惜崂山花岗岩不耐风化,李斯小篆刻石早已湮灭无存。只是在太清宫后山路旁的巨石上留有清代刻字,镌刻着“海不扬波 始皇帝二十八年游于此山”。此石后因山雨倾覆,刻字埋于地下。

徐福引导始皇帝一干人众来到垭口,东眺大海,但见沧海茫茫,浩瀚无垠。恰在此时,海面上云雾初散。在远海海面上,影影绰绰出现了海岛山峦、亭台楼阁。始皇帝与一干人等呆看半晌,忽觉一阵清风拂面,蜃景倏然消失,一切又复归平静。

徐福庆幸说:“赖吾皇洪福,今日得见仙山蓬瀛,此为仙人所居之地,必有长生不老之药。”

始皇看得真切,这才相信,果有其事,心下大喜。令内史拨重金,供徐福求仙使用。

原来,徐福为方士,江苏赣榆人。寻仙访道,逰走各地,见崂山云霞氤氲,仙气缭绕,情有独钟。垭口东侧的海面为海市蜃楼多发之地,时值初夏,风和雾缓,恰是蜃景频发季节,也是徐福合该走运,不想竟真的出现了海市蜃楼。此时始皇帝对徐福深信不疑,信任有加。

始皇召内史司马信怒斥道:“尔等千方百计阻挠,还有何话说?”

内史不能答。始皇下令杖毙,以儆效尤。此刻连李斯也唯唯诺诺,竟无人敢为内史求情。从此,司马家族与徐福结怨,对徐福寻仙计划设置了重重障碍,此为后话。

离开崂山后,徐福重金召募勇夫死士及弓箭手,作为保镖不离左右。召募书吏专司管理文书与钱财,另外又花重金召募水手,购置船舶,然后招募数百名八到十岁的童男童女,紧锣密鼓的开展了寻仙访道活动。南起江苏,北到河北,沿海滨山川名胜,到处留下徐福的足迹。同时遍访沿海海岛,也曾数度赴深海寻觅。

再说,始皇帝巡游途中,多次听人说起悬壶卖药的千岁翁安期生,为长生不老的活仙人,心生仰慕与好奇。于是翌年(公元前218年)巡游途中,特地转道山东,绕芝罘岛循海边南下,二度登临琅琊台。同时飞檄传令,派人寻找安期生。

这安期生为齐地琅琊人。精通黄老之术,开创了影响深远的方仙道,成为方仙道的鼻祖。后世的道家视安期生为凡人修炼的仙人。传说他在琅琊天台山修炼得道,羽化成仙,后居玄洲三玄宫。人称“千岁翁”,在仙家奉为北极真人。经常游走于崂山至天台山之间,悬壶卖药,治病救人,度人无数。

安期生接到诏令,即刻前往琅琊台,在亭中会见始皇帝。始皇见安期生鹤发童颜,身体健硕,声如洪钟,已然看不出年龄,深信传说为真。两人相见甚欢,始皇询问如何修炼长生之道,安期生便说:“为人君者,当戒杀戮,轻赋税,恤下民。”

并从超脱凡尘,悟道修仙说起,云里雾里,始皇帝自是半信半疑,似懂非懂。说道:“天下方归一统,百废待兴,皇祚要延续千年万载,还有许多大事要做,朕统御天下,怎可隐居山野,修仙了道?先生是否别有良方。”

安期生言道:“蓬莱、瀛洲、方丈乃海上三仙山,向为神仙所居,有长生不老之药。可派人求之。”

两人畅谈了三天三夜。

安期生讲述自己修炼成仙,脱胎换骨,得不老之身的经过。始皇帝喜不自禁,赐万金和玉璧以做奖赏。后来安期生作别,将黄金玉璧弃于亭中,并留下书信一封。信中写道:“陛下倘能戒杀戮,轻赋税,恤下民,数年后可来蓬莱山找我。”

从此,始皇帝对寻仙求药深信不疑,对徐福更是寄予厚望。对徐福的各种欲求无不予以满足。

转眼八年过去,徐福屡次出海,均无功而返,虽然耗费巨资,却连仙山的影子都未看见,偶尔蜃景在海上又出现,忙扬帆驶去,但次次扑空,仙山毫无踪影,不觉心焦如焚。

这该如何是好?海上有仙山,自己深信不疑,可为什么屡寻不见呢?难道世间没有仙山?难道自己欺骗了皇帝?这犯的可是杀头灭族之罪啊。想起司马内史的下场,不禁后背一阵阵发凉。

“老天呵,谁来救我?”

急切间,忽然想起千岁翁安期生。

“对,他就是一位长生不老的活神仙,他一定知道仙山的下落。”于是将手下众人安顿在崂山南缘的海湾临时驿站暂歇,带上四名随从前往琅琊天台山。

五骑沿海边并辔而行,一路无语,却不知危机袭来。行至石老人山附近,忽听“嗖”的一声,一箭射来,一名随从应声落马,众皆大惊,纷纷拔出佩剑,向侧方追去。见十多个家丁模样的人提刀迎来,徐福喝道:“来者何人,为何拦我去路,杀我人丁?”

“哈哈,徐福老狗,不瞒你说,我们乃是司马内史的家丁,今日特来取你性命,为我家老爷报仇。”

徐福大怒。“你家老爷为当今皇帝所杀,与我何干?尔等速速退下,本人不予追究,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看刀!”家丁中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扑了过来。刹那间,杀声四起,刀光剑影,铿锵贯耳。刀光火石间,已有数名家丁落马倒地。原来,徐福招募的死士个个勇猛无比,无虑生死。片刻间,一地死尸,司马家丁大部分被杀,仅有两人逃脱。

徐福一众四人行至胶州湾,天已过午,在胶州城外客栈暂歇片刻,用餐并给马喂料饮水。

忽见有人戳戳点点,徐福好生奇怪,叫随从把人带来询问,这才知道城门墙上已经张贴由朝廷画影图形悬赏捉拿徐福的告示。罪名是寻仙不力,耗费资财,有举报下落者赏重金。

徐福见此地不可久留,不顾天色渐暗,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与众人骑马便走。刚走出不远,见城里有一彪兵马追来。众人快马加鞭,向南飞奔,但追兵紧追不舍。情急之下,留下两名随从拦截追兵,徐福与另一随从打马疾奔而走。

这一日,安期公在天台山上炼丹,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知有客人造访,便在炼丹炉旁的石屋等候。徐福沿天梯登上仙人台,见满树桃花与桂花围合的捣药石臼、炼丹炉、仙人居等,真个是仙风微拂,紫气氤氲,雾霭朦胧,好一番景致。

徐福不由赞叹道:“果然是修仙悟道的福地,别处桃花早谢,桂花未开,此处竟然桃桂芬芳,真是别有洞天啊。”

四顾赞叹时,抬头瞥见千岁翁正立于炼丹炉旁,微笑道:“道友来访,有失远迎,罪过。”

徐福躬身下拜道:“弟子寻仙无果,有违圣眷,难逃罪责,敢请先生救我,指点迷津。以解困脱厄。”

安期公与徐福在老松树下坐定,命童子看茶,并端来巨枣款待。徐福久闻安期枣之盛名,今亲得一尝,心中甚喜。满腹心事竟一扫而空。

安期公道:“这多年来,你为求仙海陆奔波,今为无果所困,此事实与你无干。实是皇帝的机缘未到,对你自然是勉为其难了。”

徐福说:“愿闻其详。”

安期生道:“祖龙临世,天下一统,华夏定鼎,本属炎黄子孙之幸事。为此,我也曾想助他延寿,并告诫他三件事。然而,是他自断前程,贻害子孙。不仅未得益寿延年,反而折了自己的阳寿,逢沙而崩,且世不过三。”

对这些玄机,徐福自是不懂,只是问这是为何?

安期生说:“‘嗜杀戮,重赋税,虐下民’,三样全做了,焚书坑儒,大兴土木,横征暴敛。修陵墓,筑长城,修直道,无不以虐待下民为代价。原期望能成为一世明君,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这是老天报应。”

安期生与徐福止不住地摇头叹息。

“哎,真的是‘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仙山自然不得见,与仙人也就无缘了。而你所问之事,我送你八个字,‘赴海登瀛,止王不归’。”

徐福仔细品味个中意思,传闻东海深处,有个尚未开化的东瀛岛国。“止王不归,止王不归?”果然,徐福心有灵犀,灵机一动,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了,于是躬身拜谢。

这时小童来报,“有客人到!”

安期公说:“是你的随从来了。”

徐福大喜,“此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可堪当大任,”遂命随从跟随左右。

说话间徐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嗫嚅道:“弟子还有一事相求,不敢开口”。

安期生说:“不妨,但说无妨。”

徐福道:“弟子此行需经千波万浪,船载人多,生死未卜。难免有水土不服,或风寒染疾者,恳求赐弟子金丹,以解困厄。”

“丹丸尚在炉中炼制,再等一个时辰方可出炉,送你百枚如何?”说罢令看炉道士准备起炉。

徐福心想:“如我募集数千人众,区区百枚丹丸如何能够,也罢,为了大家的性命,丢一次老脸何妨。”

想罢,对安期公说道:“天色已晚,怕路上不安全,想在山上暂住一夜,明早起程。”

安期公点头笑道:“如此这般也好,今晚我将闭关静修数日,明日道友回去,恕不能相送。”

说罢送巨枣一筐,并赠桃花纹石一枚,说:“海上常遇风暴,将石系于船头,可保风平浪静,船行无阻。”

原来,桃花纹石是安期生酒醉时墨洒石上,石上遂出桃花纹。颇有灵气。徐福谢过,与随从在仙人居下榻。

夜静无声,万籁俱寂,见安期公已经闭关入定,其他道士和童子鼾声四起。徐福推了推旁边的随从,轻声说道:“你带上大枣,速去备马,悄无声息地下山,在路边等候,我去去就来。”

随从依言行事。

徐福以手提靴,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赤脚溜向炉旁的石屋,费尽力气,将门打开,只听‘吱’的一声门轴响动,直吓得徐福一身冷汗,躲在门后不敢动弹。见半晌无人,这才又蹑手蹑脚向桌子摸去,借着月光,将盛有丹丸的葫芦绑在腰上,悄悄奔出门外。

刚要迈出一步,就听得大喝一声,“谁?”

情急之下,徐福不等来人再喊,手臂一抬,手指正戳在那人的穴道上,既不能动,又做不得声,眼睁睁看着徐福离去。

下得山来,见随从牵马正在路边等候,徐福道声“好险,快走!”说罢打马飞奔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只见晨曦微露,打眼远望,见草亭就在前方不远处。徐福说道:“快到琅琊台了,我等不妨在亭中歇息片刻。”

说完,下马来到亭中坐定,从腰间摸出葫芦,仔细一看,葫芦上贴有帛片,其上写有小字数行,“金丹千枚,道友笑纳,如遇疾患,温水服下。”

徐福读罢,自是面红耳赤,羞愧无比。正思忖时,一声大叫,“看刀!”令人胆寒。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刀光一闪,接着几名彪形大汉扑了上来。另有几名大汉也已将草亭团团围住。徐福的随从拔剑相敌,几人缠斗在一起。

“全都住手!”只听到徐福大喝一声,激战的双方应声停下,扭头望向徐福。

“各位兄弟,我与尔等无冤无仇,为何要截杀我?”

“我等是司马大人的家丁,你害我家主人丧命,今日我们特来寻仇”。

“兄弟错怪我了,杀司马大人的是皇帝,不是我徐某。对司马大人的死我也很难过,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总不能冤冤相报。我奉皇帝旨意,将入海求仙。我见各位兄弟身手不凡,又大忠大义。今司马大人已死,尔等无依无靠,何不与我一起入海寻仙,为皇帝效力,将来也好博得个封妻荫子,享受荣华富贵呢?”

众人闻听,沉默不语。

那汉子说:“大人不会怪罪我等莽撞?”

徐福笑着说:“兄弟们也是各为其主,此等忠义,我怎会怪罪你们呢?”

“好!”那汉子向徐福深鞠一躬,向众家丁说:“弟兄们,自今日起,我等跟定徐大人了,入海求仙,共图富贵。”众皆应诺,徐福与众人回海湾不提。

再说内史司马家族为报复徐福,趁徐福求仙无果,便散布徐福以求仙为名,挥霍钱财。一时间,怨声四起,一些原本羡慕嫉妒恨的儒生、方士更是添油加醋,直弄得满城风雨,一些官员也趁机上奏皇帝,弹劾徐福。于是,朝廷下旨,着各郡县缉拿徐福,一时间危机四伏。

内史家人见截杀未成,便想趁徐福前往天台之际,再派家丁在琅琊台设伏,等徐福回返途中半道截杀,以报仇雪恨。幸亏徐福好言相劝,众人归附。

回到海湾驻地,徐福根据安期公“入海登瀛”的说法,将藏匿勇士的海湾,命名为“登瀛湾”,栖身的村落命名为“登瀛村”。

徐福在登瀛村进行仔细谋划,终于策划了一个周密的求仙计划。于是,一面上书要求觐见皇帝,禀报入海求仙的实施方略,一面组织经验丰富的老者、船工、水手对深海海况、气象条件、自然环境进行调查,最后选定登瀛湾为造船基地与启航点,将登瀛村西侧细沙如棉的小海口定名为“沙子口”。

沙子口湾外平阔的陆地作为人员集中的场所进行配套建设,包括临时茅屋、酒肆、客栈、店铺、学堂等。由经验丰富的水手拟定出海东渡的航线,并根据天象、气候、潮流和风向确定启航的良辰吉日,制定隆重的祭海辞乡启航仪式。

始皇帝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巡游中的始皇帝特地从吴地经海上乘船赶来山东,开始了第三次的东巡琅琊台。此番再临琅琊,仍驻跸琅琊台行宫。传旨召见了徐福,怒斥他求仙不力,数年无果。耗费资财无数。

徐福分辨道:“非下民不用心,第一,海上确有三仙山,也寻见了仙人,要求贡奉三千童男女,兼五谷百工,才可得长生不老之仙药。第二是海上有大鲛鱼阻路,常常船毁人亡,船不能行,需派军士射杀之。第三,有人掣肘,徒生是非,使人不得专心致志。至于说糜费银两,纯属诬陷。所有花费均有账可查,未浪费 一毫一厘。”

说罢呈上账簿。始皇帝命随行官员翻阅账目,见笔笔清楚,并无滥花之嫌。始皇帝疑云顿消,复问道:“下一步将做何打算?”

徐福便将拟征募三千童男女,五谷百工之事上奏。始皇帝准奏,下令由齐燕两地为主实施征募,由所在郡县衙门负责督办。

诏书下达齐燕郡县,家有适龄儿童者无不惊恐万状,儿女皆父母掌上明珠,心头之肉,有谁舍得送儿女应诏,生离死别。无奈秦律苛刻,各县依据户籍簿挨家挨户搜寻,一时间哭声四起。贫家百姓万般无奈只好交人了事,富贵人家则以钱财疏通官府,逃避征募。官府趁机贪污敛财自肥,致使征募事宜颇为不顺,进展迟缓。

徐福派人在各地暗访,得知原委,心下焦急。通过对东海海况水情的调查,必须赶在风浪高发季节到来之前下海,因此,将底下官员贪腐怠政之事密奏朝廷。始皇大怒,特派御史来齐燕之地彻查督办,对数位贪赃渎职的官员斩首抄家,这才刹住贪腐之风。而后又派人按户籍逐门逐户重新征募登记,终于使办事效率加快。

在征募童男童女的同时,在登瀛湾的两处海岛上建工坊,造船坞,就近从崂山伐来大树,共造大小船舸数十艘,其中一艘楼船高数丈,十多个桅杆高耸,各置船帆,船上高悬绣着“奉旨求仙”的大旗,一看便知这是徐福乘坐的楼船。

徐福利用屯集粮食果蔬畜肉的机会,大量储备五谷与果蔬种子以及五畜家禽与猫犬等,同时携带大量史书典籍律法以及文化用品、各种农具、工具、纺织器具以及蚕丝绸缎等。可谓社会百业一应俱全。

征募的童男童女安置在登瀛村、沙子口两处的临时茅屋内,一时间平静的登赢湾和沙子口湾人来人往,百工工匠忙碌着各自的活计,数千童男童女和相送的家长们走来走去,各家店铺、酒肆纷纷开张,热闹非凡。

就在一切顺利进展的时候。一件意料不到事件发生了。住在登瀛村的童子们忽然上吐下泻,个别儿童已生命垂危,陪伴的家长也有呕吐的。上下慌乱之时,即墨县令忽然派差役前来拿人,徐福被戴上枷锁,欲索往即墨县城。

急切间,徐福喊来随从,吩咐道:“速取金丹一粒,煮水,让所有患者喝水解毒。”

同时吩咐随从配合差役火速追查,务必将肇事者缉拿归案。言罢,与捕快向即墨奔去。

一路风尘仆仆,押到县衙时已是后晌。县令即刻升堂,只听惊堂木一拍,一声大喝:“徐福,尔可知罪?”

徐福抬头一看,暗道:“不好,为何不是即墨县令,而是琅琊郡守?”

却见即墨县令陪坐在一侧,频频使来眼色。原来这县令一向与徐福交好,没少从徐福这儿得到好处,去天台山问计就是此县令报的信。徐福已经明白,一定是仇家诬告,不是司马家族还会有谁?便大声喊冤。

“下民不知何罪?”

郡守将惊堂木一拍:“虐待儿童,使数百儿童徒生重病,可有此事?”

“此事不假,刚刚发生,是有胁私泄愤,故意投毒,陷害下民,破坏求仙大计,望大人明察。”

“有何证据?”

“下民正在处理,已喂食解药,估计此时病患已经无虞,投毒之人正在追查中。”

这时县令接话道:“对对对,留下的差役刚刚回来禀过,确是中毒无疑,现已全都好了。”

郡守说:“有人告发你,假公济私,利用下海求仙,私藏典籍文书,可有此事?你又招募死士,打造兵器,难道欲密谋造反不成?”

此时因秦始皇焚书坑儒,民间不准私藏书籍,也不准私藏兵器,违者重罪。徐福知道有人有意陷害,义正严词争辩道:

“典籍文书是皇帝恩准,与仙人交流所用。兵器,是用来防御海盗和大鱼的武器,也是皇帝所准,难道大人还要下民与皇帝当面对质不成?如若因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耽误启航,大人可担待得起吗?”

郡守收了司马家族的钱财,明知乌龙,也要硬着头皮坐实此案,万没想到,徐福的这番话竟是重重一击,额头顿时冒出冷汗。县令见状,向郡守施压道:

“徐福东渡日期已定,如若因此糊涂案耽搁,你我可是吃罪不起。”

郡守问:“那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门外来报,“报!”

“传上来!”

原来是在登瀛村查办投毒案的差役回来,报告此案已破,系司马家族买通登瀛村的厨子,在粥锅里下毒。厨子已缉拿归案,供出主使之人。

县令大喜,忙向郡守进言:

“下官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司马家族屡屡设计阻挠,所犯均为灭族死罪,处置不当,大人必遭连累。可否用这些证据,反告司马家族破坏求仙大计之罪,这是化险为夷的最佳方案。”

郡守沉思片刻,点头道:“妙,此计甚妙。”

原来县令派人追查投毒者,以重金悬赏,投毒者很快浮出水面。事情败露后,厨子被斩首,幕后的司马家族也被灭族。危机已过,徐福重回登瀛,运筹帷幄,大展宏图。

转眼夏至已过,一切按计划进展,所有物资已全部装船,造船的工匠也被扣船上,不顾哀告,强令与百工一并入海。此季节有几天风向转向西北,是东渡的理想风向。上表奏过朝廷,获准六月二十日举行求仙祭海辞乡大典,然后扬帆启航。

转眼已到二十日,始皇帝对此次求仙寄予厚望,因身体微恙,特遣少子胡亥从巡游途中折返崂山,参加登瀛求仙祭海盛典。

这一天寅时,天蒙蒙亮,细雨霏霏,登瀛湾海边已经挤满了观礼与送行的人群,琅琊郡郡守、即墨县令也已在路边迎候胡亥。这时一队队儿童手挽着手嘻嘻笑笑地列队登船,岸上家长见到自己的孩子无不掩面大哭,呼儿唤女。儿童先是嘻笑,听到呼唤,也跟着大哭,爹娘爷奶叫个不停。

登瀛湾沙滩上早已搭起了临时沙土高台,寻仙祭海大典将于巳时三刻举行。台周高悬的大秦彩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台前放置大型香案,案子上摆放三牲供品与瓜果,案前设一香炉,香烟袅袅。台上北段一字排列十二把太师椅。鼓乐班子分列两侧。

大约巳时一刻左右,悦耳的迎宾乐旋即奏起。胡亥在众人拥簇下缓步步入高台,在正座上坐定,先是徐福趋前行跪拜礼,继而郡守、县令率乡三老、亭长、里正等地方头面人物和众乡绅给胡亥叩头,也行跪拜之礼。然后郡守与徐福分坐于胡亥两侧,县令则与地方头面人物诚惶诚恐坐于后侧。

“巳时三刻已到,庆典开始!”

主管宗庙礼仪的奉常担任司仪,用浑厚的嗓音唱道。

鼓乐班兴奋地奏起大秦乐,一时间锣鼓齐鸣,钟罄回响,唢呐嘹亮,旋律高亢,振奋人心。

第一项仪式,胡亥宣读圣喻,少不得对此番求仙勉励一番。看着这位年仅二十有一身躯肥胖的毛头小伙子,其貌不扬,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徐福心中暗想,“此番东渡,倘得成功,我也要我的儿孙享此富贵。”

接下来有琅琊郡守面对大海和苍天宣读祭文,抑扬顿挫,庄严肃穆,祭文末尾祈求上苍眷顾,海神庇佑,庇护此番入海,得入仙山,得见仙颜,求得仙药,以慰圣心。

徐福上表谢恩,歌功颂德一番后,慷慨激昂地讲述了此番求仙的决心和目标。生动的语言和华丽的辞藻令人心旌摇荡,莫不为之动容。

这时细雨已停,雾散云开,阳光炫目,一道彩虹从海上升腾,艳丽夺目。胡亥大喜,忙令大小船舶升旗,武士、护卫、水手等分散登船。一时间,锣鼓器乐声又起,伴着哭声、呼喊声,船上、岸上一片喧嚣。

徐福向胡亥叩别,并与郡守、县令等众人一一作别后,向西跪地又行三拜九叩大礼,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故国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登船。

在船头案几上祭起安期公送给的桃纹石。寅时风起,大小船舶船帆尽张,徐福向岸上众人挥手告别,下令起锚,但见船帆鼓满,随着西风阵阵,船队向大海深处缓缓驶去。

此时,岸上已是哭声一片,此番求仙,生死难卜。郡守与县令,相视无语。胡亥也是两眼湿润,一阵凄凉悲壮之感油然而生,泪水已然滴在了胸前。

这正是:

三千子女下东洋,登瀛湾阔船舸忙。

只为一人长生梦,千家离散万人伤。

湾头哭儿又哭女,船上呼爷又呼娘。

官家发怒刀剑指,徐福无语暗心伤。

天碧湾清海无浪,大舸起锚小船航。

海上陆上哭声起,惟有徐福笑始皇。

船颠舸晃入东海。朝迎旭日奔扶桑。

后记:徐福入海求仙药,沿山东半岛海域向东经韩国南部,抵达日本,成就了历史上中日韩文化交流史和航海史上的一段佳话。《史记》有“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归”的记载。据日本文献所载,徐福渡来日本,先后抵达九州、四国、富士山等地,把七个儿子改为日本姓氏,分派到七个地方,徐福自称是秦之徐福。从此,徐福子孙遍及日本各地。日本后代秦姓或带有福、羽田、波田、波多、畑等字的姓氏皆与徐福的子孙或东渡的秦人有关。日本人经考证认为,徐福船队在纪州熊野的新宫(今和歌山县新宫市)登陆,当地至今仍有徐福墓和徐福神社,每年11月28日是祭祀徐福的日子。日本人认为,徐福带来的童男童女、百工、各种物资、生产技术、中医药、文献资料等对日本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徐福被尊为“司农耕神”“司药神”。

2020年10月15日写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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