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崂山南麓的登瀛湾。
因为秦时始皇帝东巡,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入海求仙药,使这个不知名的小海湾突然热闹了起来。
海边建起了小村落,村中小巷两侧辟有多家店铺、客栈、饭馆、酒肆、当铺、米店、鱼市等,一时间热闹非凡。随着童男童女及其陪伴家人的日渐增多,临时搭建的草屋也渐渐多了起来,这个应运而生的小村落几乎像滨海小镇一样繁华热闹,与沙子口村并称为“仙侣重镇”。
徐福船队出航后,小村迅速冷落了下来,大部分人家迁回原籍,只有少数人贪恋海滨美景,舍不得小村的房屋选择了留下,小村虽然不如往昔热闹,却也另有一番情趣。只是苛捐杂税,小村再也不见了昔日的辉煌。
数年之后,二世胡亥东巡,来登瀛故地重游,见此地仍有村民留驻,但生计艰辛,便命不其(在今城阳)县令,免除三年赋税和徭役,让利于民。不久后,又有许多百姓从外地迁来,贩鱼经商,使小村重新获得了生机。
本故事就发生在西汉武帝年间。
汉武帝刘彻雄才大略,终使汉室强盛,民生富裕,国库充盈,成四海升平之盛世。武帝也开始关注自身的长寿与不老,热衷于求仙觅药之事,常步始皇帝之后尘,四处巡游。
第三次巡幸琅琊,泰山封禅之后,于四月份巡视不其县,在女姑山祭祀太乙仙人。然后遁始皇东巡路线,来登瀛湾徐福入海启航点巡视。见登瀛湾海阔天空,登瀛村商贾兴隆,龙心大悦。
这时,琅琊郡守上前奏道:“小村原已凋敝冷清,前朝二世皇帝来此巡幸,免去三年赋税,使小村很快兴旺起来。”
武帝听说,便道:“那二世尚知减负利民,凭我大汉之富,安可落于二世之后?”
“来人,传旨!”
“朕免除登瀛村民十年赋税,让此村在我大汉朝再度发达。”
原来,武帝刘彻当太子之前,被其父景帝册封为胶东王,整个胶东半岛为胶东国所属,国都在即墨。当时因刘彻尚幼,还未来胶东国就藩,就被改立为太子。因此名义上当了数年胶东王,却未曾到胶东一顾。此后胶东王虽由景帝十二子刘寄就封,但武帝心中自是惦念,尤其胶东有始皇帝东巡求仙遗迹,很想亲眼一见。此次驻跸琅琊台,巡不其,逰登瀛,也是遂了多年心愿。
琅琊郡守、不其县令、乡村里正以及地方乡绅等齐齐跪地谢恩。内中有一人心中不喜,此人即登瀛村的里正。
里正是级别最小的乡级官员,因小村发展起来后,里正有地方户口和税收管理的权限,每年从迁进的户口和收税中,可得不少的实惠。市井小民明知里正盘剥民脂民膏,却又无可奈何。今皇上下令免除赋税,彻底断了财路,该如何是好?忽然心生一计,趋前叩头道:“启禀陛下,下官有事禀报。”
“讲!”
“赋税全免,对百姓固然是好事,但乡村治理每年也要消耗一定钱财,可否令业主以认捐的方式解决。认捐数量,全凭自愿,富者多劳,贫者免捐。”
武帝闻言,思忖片刻,为节省朝廷开支,又不失民心,便准其所奏。没想到给地方官员又留下了鱼肉百姓的空子。
武帝诏令颁布后,登瀛村立刻热闹了起来。冲着免税十年的特惠待遇,各地商贾纷纷来此落户经商。一时间登瀛地贵,开辟街巷,建房建屋,很快便店铺林立,一派繁荣,成为琅琊郡新兴的货品集散之地。一时间,近处的不其、即墨、胶州、琅琊,远处的青州、维坊、淄博等地,都有商贾来此经商贸易,络绎不绝。登瀛村再次成为繁华的海滨集镇。
二
一天夜深,趁着月色,从海上走来了一帮奇怪的商旅。男男女女,长长的漂亮衣裙屏蔽着全身,肩挑背扛,还有无数的巨龟驮着许多货品。
在登瀛湾上岸后,人们从龟背上卸下货物,巨龟纷纷潜回水中。人们在客栈安歇,主事的则找小二询问乡官里正的住址。
翌日上午,几位老年客商带着礼品,寻到里正府上。通报后,进得房中,奉上礼品。里正收受礼品已是常事,并不在意。等到客人打开礼盒,只见一尊红珊瑚,红中泛紫,熠熠生辉,知道这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不禁大喜过望。招呼夫人与小姐出来看看这些稀世珍宝,见夫人与小姐出来,客人又打开另一箱子,里面竟然是珍珠、玉石、翡翠、玛瑙,两个女人竟顾不得颜面,惊喜得手舞足蹈起来。
里正面露尴尬之色,忙问道:“贵客肯来敞舍,使寒舍蓬荜生辉。不知各位从何而来,须要下官做什么?”
来人中的一位年纪稍长者答道:“我等来自东海员峤,大人可曾听说?”
里正道:“员峤乃东海仙山,后没入海底,贵客怎会居住那里?”
只听那人道:“不瞒大人,我等本是东海鲛人,居住员峤。见登瀛市场繁荣,想将海底货物来此交易。”
见里正惊奇,似有怀疑之色,便一抖长裙,脱下外罩,只见一身鱼鳞裹着下身,两鳍如腿,足底踏靴。里正大惊失色。
那人说:“大人不必惊慌,我等不是妖孽,也不是坏人,是和陆人一样的人,只是我们生活在海中,人身鱼尾。我们的生息繁衍均与陆人一样。我等此来陆地,是慕名而来,就是要与陆人做生意,互通有无,互惠互利,共谋发展的。”
里正问:“你等既为海中人类,怎会知道我们这儿的情况?”,
“大人有所不知,我等虽深居海底,但有渠道获知陆人讯息。你们建免税村,减免赋税,这些消息我们早有所闻,并多次亲临贵地探访,发现这对互市贸易,以物易物很有前景。而我们鲛人居住的东海员峤有数不尽的宝藏,因此我们期待着能与陆人交往贸易,实现海陆同体发展。”
里正闻听,点头如捣蒜,连说:“正是正是。那你们想怎么做?”
那人道:“我等想改造海边一条街,专做海市生意,名称都想好了。”
“什么名字?”
“登瀛海市。”
“好名字。那好,那资金如何筹措?”
“资金由我们鲛人全部承担,拆迁事宜由大人专办,如何?若无异议,那就这样定了。”
翌日,里正带着几名随从在海边一条街张贴告示,限住户去里正府上领取拆迁补偿金。三日内搬迁完毕,逾期不搬者,以犯罪论处。
告示一出,满街惊动。
“这住得好好的,凭什么让我们搬家。”
“我的店铺怎么办?补偿的拆迁费够不够买房子?”
人们议论纷纷,有强势者,认为补偿条件不划算,打死也不搬。不少人见有人带头,遂也不搬了,看看风头再说。到第四天时,搬迁者竟寥寥无几。里正见状大怒,呼来数名差役,威胁道:“拆,给我强行拆除。”
接着就让差役们手提锹镐,不分青红皂白,见房就扒,见屋就拆。直弄得鸡飞狗跳,人哭狗叫,乱成一团。
带头拒拆的那人提着棍子找里正算帐,里正早已带人等在了那里,没一会儿功夫,便把那领头人用锁链索进了牢房。吓得其他人再也无人敢动,都乖乖地让人把房子拆掉。两天后,街道拆迁毕,里正来客栈见那班鲛人。那主事的客人称赞里正的办事效率,特赠一锭白金币作为酬劳。
翌日,里正招来的数百名壮汉和工匠进驻工地,按照鲛人的设计图纸建造房屋。包括里厂外店的临街店铺、生产作坊、楼堂馆所,民居配置在里侧。鲛人见此处许多儿童不上学,还专门捐建了一所学堂。
不数日,海市一条街的房舍陆续建好。只见街口处矗立一座高大石筑牌坊,其上镶嵌着镌刻有“登瀛海市”的匾额。两柱分别镌刻“买卖兴隆通大海”“和气生财富万家”等字样。只见街道整齐,板石铺地,店铺宽敞,明窗净几,十分得体。许多商家也纷纷入驻。
在位置最佳的地脚,几家装修豪华的大型店铺已经摆满了货品。店前月台上矗立着高大的立式招牌“员峤大卖场”,十分醒目。一看就知道,这是由鲛人开设的大型店铺,是登瀛海市的中心,专门经营海中货品。
卖场内分别设有渔行、水产行、珠宝行、海蔬行、奇珍行、织抒行,并设有大型高档酒肆和宾舍。各行内货品大都来自海底,堆积如山,琳琅满目。经营方式皆由买家进店自选,以白金币、五铢钱等大汉朝钱币交易,贵重或大宗物品也可以货易货。其他陆人开设的商铺纷纷效仿员峤经营思路,货品也都来自山东本土或华夏各地。远在海东的高丽也有客商入驻。
海市一条街开市这天,少不了又要举行庆典活动。鲛人那位主事的成为员峤卖场大掌柜的,也是登瀛海市的大掌柜的,与里正忙里忙外,直忙得个不亦乐乎。不其县令等地方官员都成了座上宾,山东各地的商贾、官宦、衙门采买、地方乡绅都纷纷前来,一时间热闹非凡,鞭炮震响,锣鼓喧天。官员在大掌柜的和里正的陪同下,参观了各个店铺。当来到员峤大卖场时,每人获赠一份价值不菲的礼品。然后在员峤酒肆举行盛大宴会。散席后,各个店铺纷纷开业,成交额出乎预料的高,客商和鲛人们无不喜出望外。
员峤酒肆更是出奇的红火,客商们劳碌了一天,开门大吉大利,谁不喜欢?晚上歇业后谁不来酒肆庆贺一番。接连数日,日日红火,货品售罄,无不加紧催货,海上龟驮,路上车马,络绎不绝。很快,海市由销售转为集散中心。
陆人经营的都是大陆货,鲛人经营的都是海货,从海产品、海底绡纱织品到海珍品无不是陆人喜爱的货品。每天店铺都人满为患,生意十分兴隆,鲛人们忙得不可开交。大掌柜的不得不再从海里招募更多的年轻鲛人来当伙计和侍者。
鲛人中的女性样貌普遍姣好,随便叫出一个都是陆人中的美女。员峤店铺和酒肆宾舍的生意红火,与鲛女不无关系,很多客商和顾客是冲着鲛人女色来的。特别是鲛女洒泪成珠的事情早就有所传闻,一经传开,海市鲛女的美色与特异,很快传遍各地,甚至千里之遥的济南等地的好色之徒也有慕名而来的。
登瀛海市的海陆贸易越来越出名,高丽、琉球、日本等海外客商也相继来此建房贸易,一时间带动了房屋建设,各地风格的房屋楼阁鳞次栉比,会馆林立,很快登瀛村盛极一时。
三
里正先是高兴,渐渐地烦闷不已。朝廷免除登瀛村十年赋税,眼看着商人发财,自己无法渔利,心有不甘。于是去县里求见县令,说道:“禀大人,登瀛海市没想到会这么火,那些商贾个个赚得个盆满钵满,尤其是那帮鲛人更是日进斗金。他们能有今天,皆是大人的功劳,他们却不知恩图报,真气死我了。”
县令也在为此事郁闷,听里正这番言语,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手里的权是干什么的?你的手下都是白吃干饭的?你须好生整治一番,出什么麻烦,由我给你撑腰。”
原来,县令与里正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里正平时可没少往县令家里送东西,里正原是村里出名的泼皮无赖,这个只管一村之民的芝麻绿豆官,也是县令给的。
县令很聪明,想要鱼肉百姓,手下没几个利益相关的爪牙,光凭自己是不行的,这个登瀛村的里正还真的很卖力。其实县令也知道,这个泼皮自打当上里正后,真的没少捞钱。他手下那几个当差的打手,各个心狠手黑,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大汉律法对此等鱼肉乡民的官吏管理不是很严,水至清则无鱼嘛。官员不贪,谁还肯为你做事,因此小官小贪大官大贪,真真到了无官不贪,人人思贪的地步了。县令见里正如此热衷此事,也乐得坐享其成了。
里正回去后,马上召集差役和街头混混,许以好处,安排分工,各管一片,第二天分头行动。
翌日上午,海市一条街刚刚开市,便见一队差役敲着铜锣,吆五喝六,清理占道摊贩。那些占据路边的小摊小贩从未经过此事,也不见告示,个个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差役上前,见是普通货品便掀翻在地。见贵重货品,尽皆收走。见有不服者,轻则拳打脚踢,踹折秤杆,砸烂箩筐;重则一顿群殴,罚款了事。弄得集市鸡飞狗跳,摊贩纷纷逃离。店铺也不得清净,老板和过往客商人人惊恐。
这些差役平素就是无业游民和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自海市开市以来,几番蠢蠢欲动,无奈里正不曾发话,不敢造次。今番得令,正是天赐良机,谁不想趁机大捞一把。于是三三两两,从街头走起,牛哄哄大摇大摆地闯入店铺,敲着柜台,喊:“叫你们老板出来!”
“你们物品摆放不合格!”
“你们这儿太埋汰(方言,意为不干净)!脏乱差,卫生不合格,立即整改!”
“这些货物藏有假货,假冒伪劣!”
“这里不安全,防火不合格,须要停业整顿!”
“你的证照不全,店铺马上关闭,重新办证!”
一时间,有半条街的店铺被关门整顿。那个员峤大卖场更是可怜,几个差役围着大掌柜的,连吼带叫:“这些珍宝全是假货,从重处罚!”
有一个满脸横肉的矮胖差役急于表现,抡起榔头照着一颗红珊瑚树使劲砸去,砰的一声,把个价值连城的宝物砸了个稀巴烂。众人皆惊,店铺老板更是心痛得涕泪直流,摊着颤抖的两手,哭嚎道:
“这可是胶东王府指定的珍宝,三天后便来提货,这当如何是好?你们这些天杀的强盗,赔我!”
那个矮胖差役也是要耍耍淫威,杀鸡儆猴,没想到会闯出这么大的祸,见众人纷纷投来愤怒、抱怨、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吓得身冒虚汗,两腿发软,呆立在那里。
此事如何收场,众人全都没了主意。赶忙找来里正,这里正早就知道这胶东王是个惹不起的莽夫,胶东地区全是他的属地,这是要杀头的。一时也没了主意,脸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大掌柜的凑到里正耳边,低语道:“祸是你惹的,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只好将我送给你家的那棵红珊瑚拿来顶缸吧。”
见事己至此,别无他法,只好忍疼割爱了,交出来总比掉脑袋要好吧。但家里的母老虎如何安抚?罢罢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果不其然,里正带着差役回家搬珍宝时,老婆说什么不让搬,女儿更是撒泼打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刚与县城的几个闺蜜炫富,她们明天上午就要来家看宝,你们搬走了,叫我如何是好?不准搬,要搬,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里正无奈,只好回去与大掌柜的商议,大掌柜的说:“不妨,反正还有两天时间,那就先在你家再放两天吧,后天上午店里来人取走。”
里正心里又是疼又是气。
“来人,把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带来!”
不一会儿那个矮胖差役被推了进来,里正上前“啪啪”就是两记耳光。矮胖差役瘫坐在地上,口里不停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叫个不停,里正余怒难消,喝道:“来人,把这狗东西的那只贱爪子给我剁掉。”
“大人饶了小人吧,大人,饶命啊!啊!”
只听一声惨叫,一只断手被丢了进来。只听里正大喝一声:“滚!”。
第二天上午,里正家里来了好几波客人,都是小姐的闺蜜和送小姐来乡下的家人。都是来参观红珊瑚的,都只听说没见过。
里正家里的确豪华,让来人看后羡慕嫉妒不已。单是用珍珠串成的门帘和窗帘就已令人咂舌了。因为穿成一条项链就已价值不菲,何况穿成了窗帘和门帘呢。尤其是客厅正中摆放的偌大红珊瑚树,深红暗紫,晔晔生辉,与屋顶悬挂着的硕大的夜明珠交相辉映,实在是美艳不可方物。
客人们在客厅里欣赏摆放在博古架上的海底珍玩、古董收藏以及各种工艺品,惊叹之声,阿谀之词不绝于耳。此时里正女儿的虚荣心和好胜心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参观一通,大家坐在一起喝茶吃着点心。
“咦,这是什么茶呀?这么香,过去从未尝过。”
见有人问,小姐得意地说:“这是世上不曾见过的海底名茶,是鲛人老板作为厚礼送与我爹爹的。这种茶因有奇香,安神醒脑,所以极其名贵。”
“怎么不见商铺里出售呢?”
小姐道:“此茶名为‘员峤香茶’,据说产量太低,十分金贵,故只作为特供的贡品。”
客人问:“员峤是哪里?”
小姐说:“我听鲛人老板与我爹爹谈起过,说这海上原有五大仙山,一岱舆,二员峤,三方壶,四瀛洲,五蓬莱。后来员峤与岱舆沉入海底,海上只剩下三仙山了。这员峤没入海底后,把陆地物产与深海环境相融合,孕生出许多新奇的物种,此茶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叫做员峤香茶了。”
小姐卖弄一番后,洋洋自得。
有一位客人问:“那鲛人女子好看吗?”
小姐说:“个个美得出奇。要不要找来一位大家瞧瞧?”
“哇,太好了!”。
小姐喊来一名差役,说:“你去员峤大卖场的员峤宾舍,就说里正府上请一位姑娘来陪客,快去快回。”
不一会儿,差役领来一位女子,面容姣媚妖妍,身姿婀娜窈窕,年龄也就是十五六岁模样。见此佳丽,满座皆惊。
“哇!太美了,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胚子。”
这些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无不自惭形秽。里正的千金长得原本十分出众,但与鲛人女子相比,也明显逊色,一股羡慕嫉妒恨的心情油然而生。不禁捉弄道:“小姑娘的裙子可否往上撩撩,让我姐妹们看看。”
原来那鲛人人身鱼尾,自腹部以下皆为鱼身,有鳞有鳍,鱼尾处分叉,成两腿状,以方便行走。其下体也与陆人女子相同。所以,有陆人男子贪恋鲛人女子美色而与其交合,也有个别鲛人女子与陆人男子成婚,只是无法生育而已。
这小女子见众人欲见其下体,羞愤难当,正色拒绝,欲离开客厅。那里正千金原本是刁蛮之人,只能别人顺着她意,不准别人逆着她行。今见鲛人少女拂了自己面子,不觉恼羞,上前便欲撕扯。那少女急得大哭,忽然在她眼泪滴落的地方,噼里啪啦掉下许多珍珠,少女哭声越大,泪珠越大,掉下的珠子就越大。众女眷看得都傻眼了,先是一愣,呆了一会,像忽然发现什么似的,也顾不得颜面和女孩的矜持,全都扑在地上拣拾珍珠,有的人为了一颗大珠甚至推搡抢夺。
就在这时大掌柜的走了进来,说声:“对不起,打扰了。”
给女孩擦干了眼泪,领着走出了里正家门。
四
原来,这大掌柜的正在大堂与海市的各位老板议事,众人对昨日发生的事件心怀不安,纷纷揣测里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里正眼红大家发财的看法都是一致的。正谈之间,有伙计禀报宾舍女孩被里正家人请去,心中不安,要众人稍候片刻,自己去看看。说罢离席,来到里正府上,刚好看到众多女眷抢夺落地的珍珠,便把女孩接了回来,好言安抚了一番。说陆人就是这样,个个见财眼开,慢慢会习惯的。于是又回到客厅与众人议事。众人推举大掌柜的先从里正那探出口风,然后再做打算。
晚上,大掌柜的在员峤酒肆设宴,由海市其他几位商贾老板参加,宴请里正。里正见有鲛人女子坐陪,好不喜欢。席间鲛女殷勤劝酒,里正摸着鲛女滑腻的酥手,爽快地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大掌柜的提起酒杯说道:“昨日之事,实是我等粗心,平日疏于管理,让大人操心了。我等会抓紧整顿,让登瀛海市再放异彩。”
里正原本理亏,又打碎了价值连城的红珊瑚树,生怕胶东王怪罪下来,早想大事化小,乐得就坡下驴,于是说道:“无妨无妨,嘿嘿,无妨。所有停业的店铺明日一律开张。所有摊贩,在原有摊位重新经营。”
此次整顿失败,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家的那株红珊瑚反而赔了出去。今天上午,店铺来取红珊瑚的时候,女儿心疼得坐地嚎啕,想想就心有不甘。“这个场子老子一定要找回来。”
第二天胶东王真的来逛海市了。这胶东王刘寄是汉景帝第十二子,刘彻原封为胶东王,胶东国都在即墨,立为太子后,胶东王改由刘寄受封。这刘寄是个莽夫粗汉,尚武厌文,但对珍宝、钱财和美色却十分偏爱。听说登瀛海市生意红火,十分垂涎,便带几个随从微服暗访。虽然奉诏来即墨承袭胶东王位已有数载,但来崂山和海滨却还是第一次。
到得登瀛海市,见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店铺林立,鳞次栉比。尤其员峤卖场里货品如山,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贪心顿起。便去珍宝行定货,说是胶东王府欲购买红珊瑚树一株。价格谈好,便在海市流连一番。见员峤宾舍和酒肆的侍女各个艳如桃花,不觉得心旌荡漾,难以自持,无奈此次是微服出游,不好造次,只得隐忍。
这一天,由士卒、差役和家丁护卫,乘大轿由即墨经不其县城,县令出城北门迎接。接进县衙饮茶,小憩片刻,知王爷欲去登瀛海市巡查,便也吩咐带差役四人,陪同王爷前往,一路无话。
到得海市已近黄昏。早有人通知里正和员峤大掌柜的。两人携众店铺老板和地方乡绅及鼓乐班子在海市街口的牌坊门下迎候。不到一个时辰,里正府上的差役来报,人已进村,马上就到。里正命鼓乐班子奏起了迎宾乐,一时间鼓乐齐鸣。过往客商、商贾、百姓以及游人挤在街道两侧,争相一睹王爷风采。
不一会儿,巡查人马来到牌坊门前落轿。里正趋前两步,先给县令拉开轿帘,县令缓缓出来。然后又疾步走到王爷轿前,给王爷拉开了轿帘。这时围观众人看到一位身材魁梧,满脸冉须,面目清朗,头顶王冠,身着蟒袍的官员缓缓从轿内下来,里正与围观众人皆匍匐在地,叩头请安。大掌柜的带领众鲛人则用特殊的礼仪礼拜。王爷傲慢地冷哼道:“平身罢。”众人起立。
县令将里正与大掌柜的介绍给王爷,并特意强调了一句:“就是这位老板来自海内,一手做成了登瀛海市,使之名贯九州。他也是这登瀛海市的第一大财东。”
王爷赞许地点了点头,安抚道:“辛苦你了,你是我胶东国的福星。我代子民谢谢你啦。”说罢,向大掌柜的拱了拱手。
五
胶东王被安置到了员峤宾舍最豪华的房间下榻,见服务的女子个个如花似玉,不禁大悦。稍息片刻,便下楼与众人相见。员峤大掌柜的早已安排好了酒宴,为王爷一行洗尘。
按照齐鲁风俗,自然是王爷坐在主宾席上,不其县令坐在次宾席上,里正在上首主陪位置落座,大掌柜的在对面次陪位置落座。其他人相互谦让了一番,各自落座。只见鲛人侍女趋前躬身柔声说道:“请王爷和众位贵宾品尝小店的招牌菜——海陆全席”。
话音刚落,一队身着半隐半露长裙的侍女各个托盘鱼贯而入。先上的是荤素菜肴和名点,接下来上的一色是员峤海味。好多食材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仅凭阵阵香气就已令人垂涎。这时,大掌柜的打开了一瓶用水晶瓶盛装的酒,说道:“这是东海龙宫御用的员峤佳酿,据说每逢瑶池盛会龙王上贡的饮品中都离不开此酒,酒神杜康最喜的就是这款酒了。”
因在此时,信神信仙又成风气。这大掌柜的有的没的胡说了一通,见众人皆深信不疑。大掌柜的先给王爷满上,再给县令和里正满上,然后鲛人侍女接过酒瓶给众人一一满上,立时酒香四溢,沁人心脾。王爷端杯一饮而尽,立觉一股清爽之感贯通全身,直冲五脏六腑,顿时神清气爽,舒服至极,继而又飘飘欲仙,身体像增加了无限的力气一样。大呼一声:“好酒!”
众人也都一饮而尽,连呼好酒。
美酒佳肴,还须美女相伴,这时一阵悠扬悦耳的丝竹钟磬之音响起,一阵香风带过,玉佩叮当之声传来,一排身着红绿龙绡丝绸长裙的女孩款款前来,伴着元峤仙乐的旋律,翩翩起舞起来。天籁之音,余音绕梁,婀娜体态,舞姿婆娑,龙绡裹身,若隐若现。酒席宴上,酒不醉人人自醉,一个个沉浸在声色美味之中,好酒红人面,美女醉人心,竟也忘了时辰,直到夜深,酒筵方散。
待众人离去,王爷拉住一鲛女侍寑,大掌柜的吩咐道:“好生伺候。”
此女只得随王爷走进内室。这刘寄本是好色之徒,见鲛女容貌美丽,肌肤娇嫩,吹弹可破,早已是把持不住,不待洗漱,便解衣上床。
那鲛女本是人身鱼尾,鲛人想在陆地生活,需在成年后从尾部剖开,形成两只类似人腿的尾鳍,并用不同的性器官区分性别。身体长成后,多以长裙屏蔽,所以一般人看不见靴袜。今见王爷解衣,不禁面露娇羞之色。
这刘寄御女无数,已很少遇见若处子之身的娇羞之态,心中更是欲火中烧。过去也曾听闻东海鲛女的故事,不想今日能得一睡,哪还容得那女子慢慢腾腾,一把拉过来就推到床上,扯去长裙,再扯去透明的龙绡内衣,只见鱼尾两鳍细腻光滑,如同婴儿。此女又善解风情,不免大喜过望。说道:“今霄能与尔眠,做鬼也心甘啦。哈哈哈哈!”
真个是春霄一度,欲死欲仙。翌日,见大掌柜的前来请安,笑道:“海中女子甚是可爱,我想纳我府中,不会吝啬吧?”
大掌柜的说道:“回王爷话,不是草民不舍,鲛女只适合海边生活,每天用海水洗浴,若远离海边,则马上疾患缠身,皮肤粗糙,皮屑如雪,危重者还会丧命。”
“如此,我不妨在海边建行宫,来此寻欢作乐,不也强似神仙?”
大掌柜的无奈地苦笑道:“请王爷自便。”
早餐用罢,王爷由县令、里正和大掌柜的陪同,巡视了各个店铺商行,在员峤织抒行,先是看了店铺摆放的货品,都是未曾见过的龙绡织品,柔软如纱,湿不沾水,色泽艳丽又隐隐透明,知是上等织物,便吩咐随从,“与我取上十匹,送到淮南王爷府上做礼物。”
随后问大掌柜的:“曾闻这龙绡绢是用海水织成,可真有此事?”
大掌柜的笑笑说:“王爷一看便知。”
便领着来到织抒坊中参观。作坊内只见百余名貌美如花的鲛人少女在用海水织抒,海水经搅拌,化成细丝如发,然后在织机上织成薄如蝉翼的绢绡。众人为这神奇的工艺和如云美女所震惊,真的是向后世杜工部所说的“神女花钿落,鲛人织杼悲。”众人见此布料堪称世之所稀,人人欲一购为快。大掌柜的吩咐工坊老板道:“给每位客人准备一份龙绡礼品。”客人闻听,无不喜欢。
参观完毕,王爷对大掌柜的说道:“本藩想与县令、里正在宾舍议事,老板可不必陪同。”大掌柜的知趣地退出。里正在前引路,王爷与县令回到宾舍。
见鲛女尚未起床,便在客厅落座,侍女送来茶水,躬身退出。刘寄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登瀛海市经营到今日之规模,全赖两位的鼎力相助,本藩将向朝廷禀报,为二位请功。只是经营规模如此巨大,收入如此之丰厚,不向朝廷纳税,总觉得不妥。”
“大人所言极是”,里正忙说。“据下官愚见,此市每日流水进账的五铢钱和白金币不下数万两,税赋损失的确太大了。”
县令道:“当今圣上下令免除赋税十年,至今还需五年,没有圣上旨意,征收赋税怕有不妥吧。”
王爷冷笑道:“市场开在我等管辖之地,我等皆有管辖之权力,我们的经管也须有相应的筹金吧。我想,我们不妨参股,你们看如何?”
县令为难地说:“我等依靠俸禄,身无多文,如何入股?”
王爷笑了笑,说道:“无须分文,我们只入领导股。到时候我三人再按照职级,依七二一比例分红。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三人密议了半晌,自以为万无一失,县令和里正告辞退出。
下午,里正召各店铺老板来宾舍议事。众人到齐后,见胶东王与不其县令也来参会,皆心中纳闷。就听里正说:“今天我们特地邀请我们的刘寄王爷和父母官县令大人参加议事,共同商议海市的经营与管理。”
王爷首先肯定了海市自开市以来取得的成绩,然后,一个但是,引出了此次议事的主题,那就是存在的问题及其可能的严重后果。
“因此必须加强对市场的监管,为确保管理有效,本藩决定,建立国、县、乡三级参与的市场管控系统,为保证市场管控的正常运作,计划以股份合作的形式。其中,领导股参股按照三七开的比例分成。此事无须多议,就这么定了。”
县令笑着带头鼓掌,见众人无人响应,不免尴尬地说道:“这是对市场负责任,于国于民于商于贩皆有利的举措,本官全力配合。”
里正也积极表态,然后转向大掌柜的,看有什么意见。大掌柜的苦笑道:“占股有点太多了,市场盈利缩水三成,市场怕难维持。大店铺还好勉强维持,小店铺及小本经营的摊贩怕支撑不了。”
王爷双目一瞪,说道:“怕什么?优胜劣汰嘛。如果没什么,里正发告示,即日实施。散会!”
六
会后,里正举办家宴,邀请王爷和县令来家一聚,同时邀请大掌柜的作陪,大掌柜的借故有事推脱了。王爷和县令来到里正家里,夫人和小姐一并出迎,王爷见里正女儿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长相也有几分姿色,心中甚喜。进得正厅,见装修不俗,门帘窗帘都是用珍珠串成,大厅正中悬着一颗夜明珠,心里一阵嫉妒。心想这老东西平时鱼肉百姓,不知捞了多少钱财,不妨榨他一把。于是开口道:“里正老弟家资巨万,想是收入不错呀,在海市也开有店铺?”
“没有没有,下官想开,只是没那个实力。”
王爷冷笑道:“仅凭你的这些家资,想必也是日进斗金了吧。”
里正听着顿时冷汗直冒,自从海市开业以来,各个店铺老板没少给里正送钱送物,仅里正家藏的五铢钱就有好几大缸。
里正后悔把王爷请来家吃饭,真是自讨苦吃。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还是想想如何把这老东西糊弄走吧。马上从内室捧出两个礼盒,端到王爷和县令面前,谄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没想到王爷看也不看。说道:“你家的夜明珠我很喜欢,能否割爱,借我一用?”
里正一惊,自家那小妮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夜明珠是大掌柜的送的,夜间满屋通明,不必张灯。平时珍藏于内室,不敢张扬。那日女儿在闺蜜面前炫富,挂在大厅,忘记取下,不想被王爷撞见,这该如何是好?这时,县令说道:“里正大人还是割爱吧。”
原来,县令的女儿前日来里正家见过,说与县令听,县令嫉妒得要死,于是便帮腔使坏。人心大抵如此,见不得人好,古今使然。
惮于王爷的威势,无奈之下,里正颤抖着两手,把夜明珠取下,装入礼盒中。这时就听小姐哭嚎了一声:“心疼死我了。”
心疼得竟晕了过去。王爷冷笑了一声:“我不但要物,还要人呢。里正大人,我府上还缺个妃子,改日你就把你女儿送我府上去吧。”
说罢,饭也没吃,提着礼盒,带领随从走了出去。县令在一旁,尴尬地直摆手:“这,这,你看这事闹的。”
大掌柜的自宾舍回来,心绪一直十分烦乱,心中盘算这三七开法,白白让出去三成利润,去掉成本,所剩还有多少?这生意该怎么做?好好的一个红火市场,平白无故弄得焦头烂额,地方官员凭仗权势巧取豪夺,还有王法吗?悲叹之际,房中进来数人,都是市场各个店铺的老板,有的悲怆,有的愤懑,有的落泪。
“大掌柜的,想想法子吧,这种三七开法,让我们如何经营下去。”
“那些本小利微的商铺已经决定关门歇业了,有的商铺贴出了转让的告示了。这可怎么办?想想法子吧?”
大掌柜的眉头紧锁,一筹未展。
几天过去了,海市变得冷清多了。不少店铺已经关门,摆摊的摊贩也不来了。就在这时,又一条告示贴了出来,原来胶东王府要在登瀛湾建王府行宫,选中地脚的住户限期搬迁。拆迁事宜由里正打点,逾期不搬者,以刑法治罪。
三天后,大部分住户惧怕王府势力,拿上微薄的补偿金远走他乡。只有少数几户不肯搬迁,里正带着县里来的几个差役气势汹汹地下令拿人,并使人强行拆除。一时间哭叫怒骂声又起,直弄得登瀛村鸡飞狗跳。这几名拒迁户被安上寻衅滋事抗法不尊的罪名投进了大牢。其中一名闹得最凶的村民竟被里正派人活活打死。
风波过去,王府差来的工匠和劳役开始建房。
几乎与此同时,又一告示张贴了出来,内容大致是建登瀛行宫,系为本地打造一座地标建筑,树立海市的形象,提高知名度。因资金不足,要求所有商户按盈利收入捐款捐物,云云。众商家见此告示,又是一片哗然。虽无杂税,但苛捐如虎。现在被王爷这只苍蝇叮上,将来还不知会是怎样?
众人焦急之际,大掌柜的又收到了王府信函,称为提高装修质量,决定由员峤卖场负责,按照一流标准进行全面装修,所用费用作为此次该店的认捐进行核销。另外,再物色十名面容姣好的鲛女,训练成歌伎,行宫落成后留在宫中陪侍。
大掌柜的读罢,怒道:“简直是强盗,欺人太甚了。这陆人官府如此无良,还有何信用。”于是便心生退意。
七
再说这景帝生有十八子,除十子刘彻做太子留京,其他世子均分封外地为藩王,刘彻自即位称帝后,兄弟中多有不服者,其中淮南王刘安与几位兄弟密谋谋反。胶东王刘寄向与其交好,书信往来频繁,跃跃欲试,意欲谋反。今见登瀛海市财源滚滚,谋反起事所需军需费用正愁无处筹措,这海市买卖兴隆,还可掩护藏匿,可堪大用,取海路与诸王联络也颇为方便。便想着拉拢大掌拒的,这可是个可用之人。
这一天,派大轿来里正家接其女儿去胶东王府时,顺便给大掌柜的送来书信一封。大掌柜的正在店铺与商家谈生意,便道了一声对不起,放下谈话,看起信来。信中多有奉承之意,并有意鼓动大掌柜的为官为宦,许以高官厚禄。
大掌柜的摇了摇头,近日听闻王爷与淮南王打得火热,也听说淮南王颇怀野心,暗地招兵买马,私蓄死士,将来恐惹大祸。今胶东王邀自己参与,怕无好事。但又无理由推托,只好含糊答应,且将所有往来信件收好。
不数日,行宫已经建成,由大掌柜的出资的装修也在紧锣密鼓中进行。好在海中宝藏丰富,物产不缺,装修顺利,只是糜费较多,这笔花销都成为大掌柜的捐资,自然是能省便省。好在用海中物品在陆人住宅装修这还是头一回使用,对陆人十分新鲜。
没几日,行宫装修完毕。胶东王接报,亲来一见。只见这行宫建筑群屹立海湾东端,依岬角而建。亭台楼阁、殿庑连廊,错落有致。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一色的琉璃瓦复顶。殿庑楼阁内,处处可见水晶镶嵌,珍珠吊垂。海石花、珊瑚树、玳瑁壳、海底玉等装饰物点缀房间,至于陆地的金银珍玩更是数不胜数。庭院里曲径通幽,竹影婆娑,奇花异草,花木葳蕤。
王爷大喜,一边命人去王府取回珊瑚树和夜明珠,装饰行宫,一面和大掌柜的在花园中的临水暖阁观赏那十名歌伎的歌舞表演。美女们翩翩起舞,体态婀娜,尤其是歌喉清亮,嗓音极是甜美,把王爷直看得是如痴如醉。
王爷呷了一口茶,将头歪向大掌柜的,说道:“本藩见你办事干练,又是海中之人,与大汉向无瓜葛,想要你一手操办,帮本藩打造和购买兵器如何?”
大掌柜的道:“回王爷,贱民虽非大汉子民,因在陆上生活,也曾学习大汉律法,这私藏兵器,可是要犯杀头之罪。”
“无妨无妨,由古至今,法律从来都是治民不治官的。购买兵器,既是本王,也是淮南王的意思。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事成之后淮南王问鼎天下,你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届时高官任做,骏马任骑,何乐不为呢?”
见大掌柜的将信将疑,以为是心有所动。便从怀中取出书信一封,递了过去。大掌柜的草草一看,见是淮南王写给自己的,是委托自己打造兵器,购买马匹,招募死士,在登瀛湾的徐福岛上藏匿。所耗资财,待举事成功之后,以十倍价格奉还。
大掌柜的看罢来信,两腿已是抖个不停,但表面还要装出镇定自若的神态,假装惊喜地说:“这么多呀,我可要发大财了。此生意做得,做得。”
原来这胶东王把底牌和盘托出,如果大掌柜的不从,便立即杀之灭口,不留后患。便说:“本王见你如此识大体,明大义,顾大局,很是欣慰,我会禀报淮南王。此事可速速办理。”
说罢,欲收回信件。大掌柜的将信折好,掖在怀里。说道:“此信是我与淮南王做这笔生意的凭据,由我收藏最为妥当。”
一付商人重利忘义的嘴脸,消除了刘寄的疑虑,不再索要。不想就是这封书信坏了淮南王的大事,把几位藩王送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这大掌柜的以兹事体大,需认真谋划为由,匆匆离开了行宫。心想,幸亏自己头脑清醒,应对自如,不然绝不会活着出来。此事乃谋反弑君大罪。当今圣上治国理政,方略得当,对外强硬,杀伐果断,对内宽松,万民称颂,是大汉王朝难得的明君。反观胶东王、淮南王等,贪腐成性,不知恤民,只知搜刮民脂民膏,此辈若为人君,大汉子民将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幸亏证据握在手里,兹事体大,应该设法报于圣上,解除危机。
思虑了一夜,大掌柜的终于想出了一条万全之策。第二天,他来海市将鲛人女子选了又选,将其中发如长丝,目似碧玉的最美的十位鲛女留下,命人教习宫廷礼仪,化妆美容,琴棋书画。然后浓妆艳抹,穿着鲛女用海水织成的薄如蝉翼,柔软如丝,半隐半透的龙绡长裙,头戴缠着珠玉的绣花绡帽,送进行宫。王爷见此个个妍如天仙的美姬,早已酥麻了半边身体。激动兴奋的口中流涎,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十位美人比起那十位歌伎,更胜一筹,王爷哪能不喜。从此每天贪恋酒色,不再关心大掌柜的举动。
大掌柜的自吋道,王爷欲壑难平,私造兵器又成骑虎之势,而海市日趋萧条没落,许多店铺因无法纳捐纷纷关门倒闭。自家的卖场每天进项也是日渐缩减,已然无法满足王爷的胃口,闭门歇业已成定局。必须寻找全身而退的退路。于是一面在岛上建工坊,召募工匠,买铁熔化,锻烧成钢,做十分忙碌状。让行宫那儿时不时地听见打铁的声音,只当是岛上在打造兵器,不再在意。一面修书一封,告发淮南王刘安意欲谋反,胶东王刘寄与淮南王刘安过往密切,私造兵器,欲响应淮南王起事的事实,连同淮南王给自己的书信,一并交给身边一位能干的心腹,前往长安丞相府投书递信。同时召集大卖场的鲛人秘密收拾行装准备撤离,并派人悄悄去行宫向歌伎和美女们通告做好离陆归海的准备。
半个月过去了。这天,乐不思归的王爷正在行宫观看歌伎们的歌舞,一边左拥右抱美人,一边品饮美酒。飘飘欲仙之时,一个家丁呈上书信一封,拆开一看,大惊失色。淮南王刘安因谋反事发已经畏罪自杀,其余参与者全部灭族,皇上已使人彻查此事。刘寄一下瘫倒在软榻上,口不能言。半晌,才哆嗦着说:“来人,打道回府!”
受此惊吓,刘寄一病不起,不数日便一命呜呼。
见到王爷仓皇回返即墨,大掌柜的知道东窗事发,心中暗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即吩咐下人,通知各处鲛人准备起程。同时张贴告示,卖场所余物品任人索取,无偿奉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创建的曾经火遍一时的登瀛海市,硬是愣生生地毁在贪官汚吏之手,一股悲怆无奈的愤怒之情油然而生,他点燃了一柄火把,向着行宫走去,同时吩咐所有鲛人立即入海。
望着行宫冒出的滚滚浓烟,听着海上传来鲛女们凄婉的歌声,看着大掌柜的和一众鲛人渐行渐远慢慢没入海水的背影,想着往日海市的繁荣和今时的衰败,里正怨怒地一跺脚,长叹了一声,“哎,怎么会成这样?”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向行宫奔去,“我的珊瑚树!”“我的珊瑚树!”他不顾已经燃起的熊熊大火,冲进行宫内室,抱起烘烤得发热的红珊瑚,迈过一根根塌落下来的冒火的房梁向外狂奔。忽又想起了夜明珠还在大厅,赶紧抱着红珊瑚向大厅折去。此时的大厅,火舌烘烤着大理石镶嵌的地面,滚烫灼脚,他竟也不顾,望着那颗悬挂着的烨烨生辉的夜明珠,伸手便摘,就在此时,轰的一声,一根带火的房梁砸在了里正的头上,等差役们把里正抬出去时,人已经昏迷不醒。夜明珠烧成一堆灰烬,珊瑚树也已碳化变黑,烧成几节。
等里正醒来时,他已经疯疯癫癫,人事不知。每天穿着破衣烂衫,拎根树枝在沙滩上来回踱步,向着大海,口里不停地念叨“鲛人,我的珊瑚!鲛人,我的明珠!”
2020年10月27日写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