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自治会战士队伍后不远处的切尔逊,像影子一样形影不离,他一会儿快步疾速,一会儿又放慢脚步。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弯曲着上身,眼睛却时刻不离前方的人流。“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追踪自治会队伍的行踪,好去向帝国安全局邀功?可是安全局那些人并不将我看成与他们一样的人,他们那种藐视的眼神,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没有脊梁的丧家之犬。谁让我背离了原来的理想,投靠帝国,从学生运动的领袖变成了安全局的特务,靠出卖同胞和猎取情报求生,这是一条多么可耻的道路啊,我为什么不能像马耶翰老师那样坚强不屈,从容地走向人生的尽头,要么像卢卡契一样,采取坚决不合作的立场。说到底还是自己太珍惜这条命罢了,什么理想、目标、信念,在酷刑和拷问面前,统统抛在了脑后,可是投诚换来了什么?自由、权力还是新生,一样也不确定,似乎获得了人身的自由,然而却是靠出卖灵魂换来的。”切尔逊愈想愈觉得自己可悲,他痛恨自己的软弱,后悔曾经的抉择,看着前面的自治会战士队伍,多么想重新成为他们的一员,自己曾经是学生运动的风云人物,如果当初同意带领学生撤离帝国大厦外围,就可能避免那场悲剧,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一切都是人生的安排,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如果追上前面的队伍,要求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会怎么看待我,即使不了解投靠帝国的事实,他们也会怀疑我是安全局的奸细,迟早会遭到清算。可是,不能再为帝国卖命了,在莱卡纳遭遇危难的时刻,帝国的官员只知道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巴不得立即迁往詹弗里星,总不能为了讨他们的好,留在这个行将毁灭的星球上殉命吧?现在该怎么办呢?”
行走中的自治会战士队伍停了下来,夏布里埃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战士们纷纷坐在路边上休息,有的拿出随身携带的食物吃了起来。夏布里埃从身上拿出一支烟斗,点燃后抽了起来,一位战士凑了上去:“队长,您抽这么重的烟,不呛嗓子吗?”
“波尔普啊,你是不了解这烟的好处,它不仅能刺激你的大脑,还能触发人的灵感。”夏布里埃抠着吐出一连串带圈的烟雾,振振有词地说道。
“可是医生说抽烟对身体有害啊!尤其是对肺部不好,容易形成肺气肿。队长,您不怕把身体搞坏了?”波尔普说道。
“医生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我只要抽了一次烟,立马疲倦感就消失了,精神头也来了。你说这烟草有没有好处。”
“可是,队长,我就看到有一位邻居,50多岁了,就因为长期抽烟得了哮喘的毛病,上楼直喘气,别人劝他也不戒烟,没多久检查出肺癌,很快就病死了。”
“你的邻居是不幸的,但他的死不一定是因为抽烟,贫穷、卑微和抑郁的生活也会导致癌症,尤其是心情长期的抑郁。他为什么不戒烟,还不是因为没有什么乐趣,生活压抑所致。所以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癌不癌的,就看运气了!”
“队长,我说不过您,反正我是不会抽烟的。”波尔普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队长,我们这是向山区进发吧,是不是拯救行动将要启动了,我们就要离开这个星球了?”
“波尔普,自治会队伍是在向山区转移,至于拯救行动什么时候启动,我也不清楚,知道我也不能说,这是秘密。”
“谢谢队长的提醒,我知道了。”
躲在不远处草丛中的切尔逊听到了夏布里埃与波尔普的对话,不禁心中嘀咕道:“什么拯救行动,拯救谁?波尔普提到要离开这个星球,难道是自治会队伍要乘坐飞船移民到其他星球?一定是这样的,这可是个重大的情报,如果我将这个情报报告给布尔登堡,也许能得到一笔奖赏。”想到这儿,切尔逊心中一阵兴奋,然而他突然眼珠子一转,“我还不能去报告,毕竟不清楚拯救行动什么时候能开始,而且地点也不知道,如果就这样报告,搞不好得不着赏金,还会挨一顿骂,不如再打探打探。”
第二天,自治会队伍经过长途跋涉,进入了位于彼萨哥北部200公里处的山区,在两座山之间的一片丘陵地带,队伍停歇下来。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战士们在一片平缓的地面上搭起了帐篷,有人在地上拾起木柴,点起火热饭,夏布里埃安排好战士们的宿营后,向着库蒂奥的帐篷走去。在行进的路上,一个影子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夏布里埃显然没有意识到,他走到库蒂奥的帐篷前,在跟卫兵打招呼后,并未立即进入,而是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切尔逊急忙躲在草丛后面,直到夏布里埃揭开帐篷门上的布进入里面,他才探出头了。
切尔逊凑到帐篷窗口前,从窗的一角向里窥视,只见帐篷一边的帐布上呈现了两个大大的人影,其中一个是夏布里埃的身影,另一个清瘦的、如玉树临风般的身影令切尔逊吃了一惊,那熟悉的男中音回响在他耳边,“是他,库蒂奥”。想起当初在帝国大厦外学生联合会最后一次会议的情景,那也是学生领袖们最后一次聚会,之后就各奔东西,踏上了不同的道路,库蒂奥、梅莉赛娅、科里达带领部分学生撤离,而他和卢卡契继续留了下来,直到帝国的铁拳砸了下来,切尔逊和卢卡契锒铛入狱,科里达由于切尔逊的招供被捕,至今仍在狱中,库蒂奥、梅莉赛娅走上逃亡的道路,然而形势峰回路转,库蒂奥、梅莉赛娅重新聚集工人、学生和市民的力量,冲破了第七监狱的牢笼,救出了卢卡契等众多被捕学生,踏上了新的旅程。而切尔逊却沦为了帝国的走卒,成为两边都不待见的边缘人,在夹缝当中苟且偷生,可谓是一着棋错步步错。此时一阵冷风袭来,切尔逊不禁一哆嗦,从往事的回忆中醒了过来。他听见夏布里埃男高音般的声音,“总指挥,拯救行动第二阶段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战士们盼望着尽快投入到新的行动中,不希望这么成天地东躲西藏”。
“夏布里埃,时间不会太久了,10天内就会初见端倪。”库蒂奥说道。
“太好了,现在战士们都在盼望着这一天,希望尽快将刚从狱中解救出来的同胞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我们这些人可以继续待下去,解救更多的受难的人们。”
“根据拯救行动委员会传来的信息,阿图姆第二波风暴将于两天后来临,其强度和危害性将远超第一波,莱卡纳大部分地区将遭受毁灭性灾难,尤其是生活在大城市中的人们,很多人都将在灾难中死去,帝国的统治力将会削弱。”库蒂奥说道。
“总指挥,我们该怎么办?在这场灾难中,自治会能做些什么?”
“灾难既是危险,也是机遇,由于帝国暴政的打压,近期自治会一直处于隐蔽状态,劫狱也只是短暂性的行动,不得已来到这偏僻的外围地带。然而,灾难的到来将会使帝国编织的铁幕出现撕裂,其统治必将在一些地区大为削弱,自治会发挥作用的时机将会来临。在灾难到来之时,我们参与到各地的援助和解救中,联系那些拯救行动名册上的人们,尽快集中到汇合地点。”库蒂奥说道。
听到库蒂奥的话,躲在窗外的切尔逊步步心惊,他没想到灾难会这么快就要到来,莱卡纳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他想象灾难中彼萨哥市的情景,繁华的大都市成为一片废墟,与帝国官员们纷纷移民脱离危险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到处是死去的人的尸体,没有人管他们,逃难的人们四处奔逃,自己该怎么办?帝国安全局靠不住了,布尔登堡的大腿也抱不了了,没有人会管自己的死活。
“总指挥,那些拯救行动名册上的人将汇聚到哪里?”夏布里埃问道。
“首先要将这些失散在不同地区的人们联络上,其中一些人需要派专人去接……”说到这库蒂奥压低了声音,窗外的切尔逊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身体不自觉地向窗口凑去,“彼萨哥地区拯救人员的汇集地点是卡……”当库蒂奥说到这里时,切尔逊脚底踩踏到一个圆圆的东西,并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他顿时心中一惊,急忙躲进旁边的灌木丛中,听到声音的库蒂奥和夏布里埃从帐篷里跑了出来,问守卫卫兵看见了什么,卫兵说没看到什么,只是听见了响动。夏布里埃看到地上的空罐头盒,顿时警觉起来:“不好,有奸细。”他随即拔出别在身上的激光枪,眼睛扫向附近的丛林,如临大敌般地寻找着。卫兵也紧张地端着枪四处搜寻,此时,灌木丛中传出猫叫声,随即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而平静了下来,夏布里埃收起了激光枪,卫兵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库蒂奥说道:“没事了,我们进去继续谈。”
切尔逊躲在灌木中不敢有丝毫的动静,之前他模仿了猫的叫声,并有意拨动灌木发出响声。当时,夏布里埃和卫兵的枪口对准了这边,切尔逊紧张的心怦怦直跳,他的身体压在一棵翠柏上,上面的条形刺扎进了他的衣服里,大腿上感觉一阵麻痛,尽管夏布里埃和库蒂奥回到帐篷里,但卫兵手持着枪还在附近转悠,切尔逊只得忍住疼痛,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待士兵走远后,他一步一瘸地从翠柏上爬了出来,向着远离宿营地的方向跑去。
在返回彼萨哥市的路上,切尔逊反复回味着库蒂奥和夏布里埃在帐篷里的谈话,其中透露出的信息使得他对形势有了更深的认识,“库蒂奥的话究竟可信度有多少?会不会是危言耸听?……不会的,他没有必要对夏布里埃撒谎,依我对库蒂奥的了解,没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他不会随便说的,看来大的风暴很快就要到来了,搞不好就是哀鸿遍野,我不能再这么为帝国卖命了,得想想退路了,一旦风暴来临,保命最为紧要,得想办法尽快逃离莱卡纳,可是之前找过布尔登堡,他拒绝了我移民的请求。我还能找谁呢?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切尔逊的心情焦躁起来,他不安地跺着脚步,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邀功请赏是不现实了,这些安全局的家伙只想着他们自己的安危和前程,哪顾得上追捕自治会分子的事,他们也不会管我的死活,根本就指望不上。可是谁又能靠得住呢?……”切尔逊焦躁地将两只手握在一起,反复地搓着,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办法,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瞅着前方,夜总会的灯火映入了他的眼帘,“快活仿真女”的大字广告十分显眼,旁边是一个若隐若现的漂亮女郎全息影像。“不管那些烦人的事了,先到夜总会快活快活。”
把烦恼抛在脑后的切尔逊快步走进了高达7层的夜总会大楼,大厅内已经有不少的男人待在那里,有的坐在桌子旁的沙发上,与夜总会的服务人员谈着什么,似乎在进行着交易,切尔逊直接奔向服务台,一男一女两位服务员站在台子后面,带着微笑面向切尔逊:“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需要仿真人陪伴服务。”
“先生,您需要哪种类型的仿真人服务?”女服务员问道。
“我不清楚你们这里都有哪些类型,都有什么服务。”
“这里有R3、R4、R5、R6四种级别的仿真机器人,其中R6仿真程度最高,与真人的相似度达到99.5%,视感、触感均达到逼真的程度,人类所提供的服务其均能提供。”
“那R3到R5级与R6级服务上有什么区别?”
“R5级与R6级乍看起来差别不大,但体验中你会感觉到不同,主要是在真实感上。R6级仿真人不仅性感动人,而且还感情细腻、质感清晰,会令你感觉不到对方是机器仿真,就如同真人一般;而R5级则令人感觉稍微不那么自然,但大体上还接近真人;R3、R4级就带有明显模仿的痕迹。”男服务员边介绍边将仿真人服务介绍单递了过来。
看着介绍单上的价格,R6级一晚3000莱币,1小时500莱币,切尔逊咬了咬牙,选了3小时1200莱币的服务。付费后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品尝着一杯咖啡,眼睛望着窗外的景色,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先生,我是朱迪亚,很高兴为您服务。”一位身着长裙的女人出现在切尔逊身边,她身材匀称、容颜俏丽,令人眼前一亮,如果不是事先约定,切尔逊还真看不出这位美艳女郎是一位仿真人,他不禁心头悚动,想不到仿真人还能这么动人,她的声音是那么轻柔,眼睛中荡漾着春水,切尔逊紧盯着眼前的女郎,一刻也不愿离开。
“先生,您是要在这里陪伴,还是要包间服务?”女郎的话语令切尔逊从痴想中醒悟过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跟随着女郎离开了大厅。
切尔逊离开了夜总会,迷茫地走在大街上,尽管肉体上得到了宣泄,但并未得到精神上的解脱,他感到一种无尽的迷惘,生活失去了方向。在他眼中街头的灯火仿佛鬼火般闪烁,走动的人们如同披着人皮的僵尸,前途也变得灰暗无光,看不到希望。
“我这是在干什么?似乎只有女人才能使我的情绪得到发泄,只有堕落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可是理想、目标在哪里?原来的那个切尔逊在什么地方,早已随着帝国大厦的枪声灰飞烟灭了,现在的这个切尔逊已不是原本的我了,灵魂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剩下的只是一副躯壳,等待着灾难的降临,如同这些活动的僵尸一样,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飘荡。”切尔逊愈想愈觉得没有希望,之前那个信心满满的自己早已没了踪影,所有前方的路都被堵住了,只有等待死亡的到来。此时,他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和一个年轻女子从身边走过,他们都穿着有斗篷的长袍,如同修道的僧侣,他们的脸上庄重而肃穆,与街头上那些行人麻木的表情、无神的目光形成了对照,切尔逊好奇地看着这形如父女般的一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后面。
老人和年轻女子走进了一处高高的有塔尖的房子,切尔逊借着路边的灯光看去,原来是一个普神教教堂,陆陆续续有十几个人进去,“他们都是去祈祷的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还是有人在寻求寄托啊!”切尔逊这么想着,似乎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跟着人们进入了教堂。此教堂虽然规模不算大,但其中的中堂主殿的座位也能容纳近百人。切尔逊看到有30多人零零散散地坐在椅子上,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妇女,仔细看去只有切尔逊这么一个年轻男人,切尔逊用眼光瞟去,这些人个个都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眼里充满了虔诚,在众人的前方,一位看上去有50岁上下的神父站在讲台上,他两鬓略显斑白,手里拿着一本书,以一种郑重的语调宣讲着。
“各位信奉神的人儿,你们来到这里,并非单纯听我的话语,而是接收上天传来的福音。我是一个传递神的意念的使者,神告诉我们,所有世间的人们都是平等的,尽管你们这些人的社会等级不同,拥有的物质条件不同,但你们对神都怀有寄托和信赖之心,神的形态虽然难以寻觅,但他的精神和影响却无处不在,只要你们用心感受,以赤诚之心接受神的教诲,将会有不同以往的人生。神会在你们心中播下爱的种子,它将在其中发芽成长,并在你们的亲人和友邻中传播,让更多的人接受神的精神内涵,摆脱心灵的偏执和妄念,让我们祈祷神的福音传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拯救受难的人们!阿门。”
“神父,我不知道您所说的神是否存在,既然他的形态难以寻觅,为什么要相信他,神说人们都是平等的,可是为什么社会存在这么多的不公,是神管不了人世间的事,还是神只是存在于人们想象中?如今人类的灾难这么多,也不见神出来拯救,爱能拯救人类吗?现在的社会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大部分人都为自己着想,谁不为自己打算,谁就被别人消费,甚至被边缘化,人怎么能够既关爱别人,又能使自己在这个充满了算计、怨恨、歧视和等级差别的社会中生存?”切尔逊从座位上站起来问道。
周围的人们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切尔逊,仿佛他是一个异类,那眼光似乎在说你怎么能打断神父传播福音呢,怎么能怀疑神的存在呢。切尔逊感觉到了人们的想法,于是坐了下来。
“这位先生,您所提的问题涉及一个大的范畴,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解答的,如果你能够继续听我的讲读,会从中得到启示,如果仍存在疑问,可以在我的讲读后,单独留下来,我会解答你的问题。”神父说道。
“神不是一个可视的形体,他是融合在整个世界中的,可以说他无处不在,但人们无法把握他的存在。看看这个万物生机盎然的世界,它不是无序、混乱、有始无终的,而是井然有序、节奏分明、循环往复的,丰富多彩是其表象,内在是有精神力量的主导,只有神能够规划和掌控这个广袤无垠的世界。人是世界上具有意识的个体,究竟是接受神的教诲,还是被欲望、欲念所操纵,取决于自身的选择。神不会强求人们接受他的指引,但他会观察人类的行为,当人们不再相信神,群体意识陷入无止境的物质欲求和相互残害的角逐,社会就会陷入混乱和灾难中,只有神有能力使得陷入歧途中的人们重新步入正途,重整这个世界,只有相信神、接受神的教诲并以诚挚的爱对待他人的人,才能得到神的保护。肉体终将消亡,但精神和灵魂却能长久存在,你们对神的认知和选择决定了生活的意义,这是个体在这个复杂而混乱的社会中生存的取向。”神父继续宣讲着。
神父的话像一记记重锤敲击着切尔逊的内心,似乎都是针对他说的。难道世界上真的存在至高无上的神,为什么掌握权力、财富作恶的人活得幸福、快乐,而那些无私帮助别人、真心相信他人的人却总是被捉弄、被排挤、被欺压,为什么人们更愿意相信有权势、有力量的人,跪服在其脚下。可是神父的话又有着无法辩驳的道理,到底是什么决定了这个世界,愈来愈令人糊涂了。
宣讲结束了,场上的人们渐渐散去,之前的那位老人在年轻女子的搀扶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父亲,法比亚诺神父讲得真好,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才是人们心灵的寄托。”女子说道。
“孩子,谢谢你带我聆听神父的宣讲,尽管我之前去原神教教堂听过格莱斯勒主教的演讲,但与今天的感受完全不同。主教一再强调米埃达的崇高和伟大,要求人们无条件地相信教会,为米埃达奉献一切;而法比亚诺神父并未要求一味地顺从和牺牲,他只是引导人们听从神的教诲,令人有不同寻常的感触。法比亚诺神父所说的神尽管看不见、摸不着,却像长了翅膀一样,能够飞入人的内心,听了神父的讲读,我仿佛找到了心灵的归宿,人也像有了依靠。”老人感慨地说道。
“父亲,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来这里听神父的宣讲,既可以了解普神教的教义,也能够滋润干枯的心灵。”年轻女子说道。
“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恒定不变的,普神教固然好,但人的命运还要靠自己把握,我来到教堂,也是为了真正的觉悟,觉悟的人才能在这个乱世上坚强地活下去。”
年轻女子搀扶着老人走出了教堂,切尔诺看着这对父女的背影,不禁一阵唏嘘,看来普神教在人们当中有一定的影响力,可是其教义有些玄奥莫测,刚才神父不是说愿意与我交流吗,他能解答我心中的疑问吗?
一位年轻的教士来到切尔诺身旁:“先生,是你要见法比亚诺神父?”切尔诺点了点头,“请跟我来。”年轻教士领着切尔诺进入主堂外一个较小的房间,切尔诺看出这是一间忏悔室,是专门供教士与信徒交流用的。
在一个开着一扇小窗户的木柜般的装置前,切尔诺在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年轻教士走出房间,很快法比亚诺神父出现在窗户后面,切尔诺刚好可看见神父胸部以上的部位,他的目光平和而清澈。
“先生,在这样的场所交谈,你不介意吧?”神父说道。
“神父,我有很多疑问,希望得到神父的指导和帮助,首先,请原谅我今天在主堂中的贸然提问,我知道那样做很不礼貌。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一时心急才做出如此举动。”切尔诺说道。
“没关系的,尽管教堂有规定,信徒不得随意打断神职人员的宣讲,但我并不介意在宣讲时与信徒交流。这位先生,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职业,教堂规定教徒须公开自己的身份,才能与神职人员单独交流。”
“神父,请原谅我不能公开姓名,作为一名在机关工作的公职人员,是不能随意与神职人员交流的,你就称我为Q先生吧。”切尔诺说道。
“好吧!Q先生,我可以破例与你沟通,就当是一次普通的谈话吧。”
“太好了!我初次见到神父,就感觉您是一位坦诚可信的人,您知道在帝国机关工作是受到很多限制的,不能随意对外发表言论,我并不愿意在这种受限制的环境中工作,然而因生计的需要,又不得不随波逐流。您知道,近来莱卡纳发生了很多重大的变化,猝不及防的事件令人难以预料,说不定哪天灾难就会降临在这个城市,我焦虑极了,经常晚上睡不好觉,有时真想逃离这个世界,可是现实中存在种种障碍,使得我的想法不能落实,神父,您说我该怎么办啊?再这样下去,我快得神经病了。”
“Q先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不甘于现状的有想法的人,来到这座教堂的信徒中有很多都是带着焦虑和想法来的,他们要么从事底层繁重的劳作,被生活折磨得形神憔悴;要么遭受了一些挫折,如学业、工作、婚姻、家庭上的打击,对生活心灰意懒;要么面临人生的重要抉择,不知该何去何从……”
“神父,我同他们有所不同,我的焦虑更加急切,在这个星球上,我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甚至一天都不愿多待下去了,每多待一天,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可是,Q先生,我对你过往的经历并不了解,一般情况下,信徒们都是会详尽地叙述其个人经历,以及他们面临的各种问题,你好像有些忌讳谈自己的过去,这样我也很难给你提供合理的建议。”
“神父,我是在一个对安全要求相对高的部门工作,有些事不便透露,也请您原谅。”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没必要找我询问你的抉择,完全可以去找心理专家,他们完全可以给你更好的建议。我不会跟一个不愿袒露心胸的人交谈,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神父,请留步……请听我详细叙说!”切尔逊急切地恳求道,他的脸因焦急显得有点扭曲。法尔亚诺神父本来已经转身要离去,听到切尔逊的话,又回过头来。
“神父,实话跟您说吧……我是一个有罪的人,因为一个不可逆转的因素,我背离了原来的理想,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我后悔当初的选择,甚至想回归到过去,然而,一切都晚了,再也回不去了。悔恨、自责、焦虑、失落伴随着我,我不愿意再待在这个星球,我无脸面对曾经旧时的好友,无脸面对父母,晚上只能以泪洗面,神父,你可能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但希望你能听完我的忏悔……”切尔逊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Q先生,我不清楚你所说的背离具体指的什么,但我能看出来你内心的矛盾和焦虑,我给你的建议是,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要为自身的决定负责,承担由此而来的后果。如果你的选择错了,即使很不情愿,也要反省自身,任何时候忏悔都不算晚,只是不要一方面忏悔自己的过错,转身又延续原来的轨迹,重复以往的过失。”法比亚诺以长者的口吻说道。
“神父,可是我该怎么办呢?如果再这样下去,没有实质性的变化,我就要疯了。”切尔逊说道。
“神不会嫌弃那些迷途的羔羊,但神会摒弃那些顽固不化、不知悔改的人,每个来到这个世上的人,都是带着特殊的使命的,各种困难、屈辱、煎熬、痛苦,都是上天对人的考验,逃避、软弱、自卑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该面对的仍需面对,苦难是对心灵的淬炼,只有经历了痛苦,精神才能得到升华,试图逃避或推卸责任,只会带来无尽的悔恨。”法比亚诺以严肃的口吻说道。
“神父,我会记住您的告诫,我一定会深入忏悔所犯的罪孽,承受上天对我的惩戒,告别不堪回首的过去,走上新的人生旅途。”
离开了教堂,切尔逊感到自己似乎接受了一场心灵的洗礼,他反复地回味着神父所说的话,掂量着自己的抉择和目标,“神父的话似乎意味着我不要贪求达不到的目标,要承受不可回避的苦难。可是,即将到来的灾难很可能是毁灭性的,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既然要承担苦难和责任,不一定非得待在莱卡纳,怎么说,我也要挣扎尝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