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图姆喷发导致了第一波灾难后,由于彼萨哥市地处远离地震带的地区,其遭受的冲击有限,但各地受灾的信息不断传来,使得彼萨哥市民精神上受到了冲击,恐慌和不安情绪如瘟疫般迅速蔓延。一些有财力和背景的人纷纷开始利用各种渠道疏通移民申请,之前由于指标的限制,很多移民申请被搁置,在灾害发生后,为应对人们的请求,帝国移民局将移民指标数量增加了一倍多,但仍然远远满足不了社会的需求。移民局的官员成为人们追逐的目标,几乎每个官员都在这场灾难中发了大财。有的官员收取了多个人的钱财,却只为其中的个别人办理了移民手续;很多人贿赂了官员,翘首以待却没有了下文。尽管他们中一些人感到不满甚至愤怒,但更多的人在无奈之下选择了忍气吞声,他们知道如果得罪了移民局官员,将会给自己和家庭带来不测之灾,康若望便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作为彼萨哥市专利局中的一名技术工程师,康若望再普通不过了,他过着中规中矩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奔波在家庭和单位之间。妻子苏琳娜长得不算漂亮,然而性情直率,能够理解和关心丈夫,甘愿做一个尽责的家庭主妇;儿子贝尼特刚从彼萨哥财经大学毕业,女儿桑诺济娅在中学读高中,她性情伶俐、相貌出众,未成年的她对未来充满憧憬,理想是报考医学院,将来成为一名医生。
康若望不紧不慢地迈上楼梯,打开房门,走进自己的家中。康若望尽管职位不高,但毕竟是在机关工作,相比在工厂工作的技术人员,自己的收入还是高出不少,虽然算不上中产阶级,但足以维持家人的开销。想到这些,康若望的内心有一点志得意满的感觉。然而,很快一种焦虑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自己通过在帝国工业局工作的老同学弗卡罗,认识了移民局签证处公务员约绍夫,康若望希望通过约绍夫的关系,能够成功办理儿子贝尼特的移民申请。他请约绍夫来到一家酒店的餐厅,在吃饭过程中,谈到贝尼特的移民申请连续2年受阻,尽管贝尼特在学校各项成绩突出,仍被移民局拒签。约绍夫表示愿意提供帮助,但需要疏通内部关系,于是康若望将装有10万莱币的信封交到约绍夫手上,后者保证办理贝尼特的签证。然而,20多天过去了,仍然未得到确切的结果,康若望内心十分焦灼,他很想问问约绍夫办得怎么样了?但担心对方会不耐烦,于是他联系了老同学弗卡罗,弗卡罗在了解了情况后说会帮他问问约绍夫,并让康若望不要着急,一旦有消息会及时反馈给他。
怀抱着一线希望,康若望回到家中,看到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心里忐忑不安起来,担心如果苏琳娜问起来移民签证的事,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实话实说,肯定会遭到埋怨,可是又怎么搪塞过去呢?
苏琳娜将做好的食物端了过来,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康若望拿起一张饼,在上面放上牛肉片拌甜酱,接着咀嚼起来。苏琳娜端起一碗粥喝着,贝尼特也用饼夹着牛肉吃起来,只是拌的是辣酱,而桑诺济娅正在另一间屋内做功课。
“老公,移民签证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有进展吗?”苏琳娜问道。
“嗯,我让弗卡罗去询问,估计快有结果了。”康若望说道。
“那位移民局官员该不是骗你吧?现在办移民手续很难的。”苏琳娜说。
“不会的,有弗卡罗出面,应该问题不大。”
“前两次办申请,你也说没什么问题,可结果还是没通过。”看到康若望没有回应,苏琳娜继续说道,“如果再没有结果,无论如何,10万莱币也得要回来,那可是全家一年的收入啊!”
康若望一言不发地继续吃着夹肉饼,他已习惯了听妻子的念叨。一旁的贝尼特耐不住地说道:“妈妈,你不要逼爸爸了,我还是不要移民了,就这样守在你身边,等爸妈老了,我来照顾你们。”
“你一个孩子懂得多少?现在哪个家长不想方设法让孩子移民到外星,除了那些穷人家,待在莱卡纳是没有出路的。”苏琳娜说道。
“我不要移民,我要和同学们一起,继续为争取个人的权力和自由而努力。”贝尼特说道。
“孩子,你妈是为你好,你和那些同学一毕业就各奔东西,为前途着想,谁还顾得上其他人。”康若望说。
“是啊!你们这些孩子太幼稚了,不知道世道的险恶。这次学生闹够了吧?帝国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把闹事的学生碾成粉末。”苏琳娜说道。
“妈妈,哥哥做得没错。”刚才还在做功课的桑诺济娅凑了过来,看到苏琳娜脸上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哥哥参加学生游行是表达变革社会的意愿,你们这些长辈被欺压惯了,已经失去了反抗精神,年轻的一代不愿再忍受欺压,反抗是必然的。”
“我的乖乖,你从哪里学的这一套,你不了解和帝国对抗是危险的,搞不好就会送命,你哥哥命大,从帝国大厦撤了下来,否则就没命了。”苏琳娜说道。
“爸爸为帝国服务了一辈子,又得到什么了?累得背都快驼了。还有你,妈妈,相信什么原神教,说什么詹弗里人是上天安排来统治我们的,莱卡纳人只要逆来顺受,听命于天,就会升入天堂,纯属骗人!”桑诺济娅说道。
“上天啊,饶恕我们吧!孩子不懂事,万能的主啊,宽恕这些无知的人吧……”苏琳娜祈祷道。
康若望给桑诺济娅递了个眼色,并摇了一下头,她知趣地回到小屋去了。康若望转过身,将手放在苏琳娜肩膀上:“我的娜,你怎么了?总是这么乞求,不管用的……”
“说什么呢?要不是你没有能耐,我怎么会这样。看看你的同学弗卡罗,比你要灵光,在工业局混上了处长的职位,你呢,就知道埋头干活……”
“我是没有什么本事,但请相信我,我保证会让贝尼特成功移民,不管受多少罪。”康若望说道。
苏琳娜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会的,还有桑诺济娅,你都要尽力!”康若望点了点头。
贝奈特离开了家,来到位于鲁迪斯大街的一家猎头公司。30天前,他曾在这家公司登记了个人信息,期望能够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自己已经从彼萨哥财经大学毕业半年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班里的同学除了家庭有背景的几位,大都也没有找到工作,有的干脆继续待在学校,准备报考研究生,有的自降身份,到普通的公司打零工,从售货员、送货员干起,虽然十分辛苦,但却也有一份收入。大学同宿舍的同学萨维拉就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不愿回到乡下的老家,于是在城市中打起了零工,据说先在一家餐馆里帮忙,后来的情况就不清楚了。贝奈特的家庭背景在班里虽然谈不上最好,但也是中等偏上的,贝奈特家在大城市,父亲康若望在专利局工作,虽然职位不高,但收入稳定,即使自己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也可以待在家里靠父母生活。康若望和桑诺济娅对儿子十分宽容,从来没有抱怨他待在家里吃白食。然而,贝奈特却不愿过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还是希望自己有所作为,找到一份说得过去的工作,即使收入不高,但能够使自己充实起来。
在猎头公司的接待室内,贝奈特在等待着负责帮他联系工作的克姆林。旁边一位30岁左右打扮入时的女子正跟一位猎头公司男雇员沟通,“你们的办事效率太低了,这都十几天了,还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岗位。”女子埋怨道。
“对不起,克丽丁女士,我联系了几家公司,他们看了您的简历,对您的教育和工作经历十分满意,然而,唯一不足的是他们希望聘用一位全职工作人员,而不是一周只能上3天班的兼职人员。”男雇员说道。
“普莱克,我的情况比较特殊,1年前刚生了孩子,孩子小需要有人陪伴照顾,虽然孩子的奶奶同意帮助我们,但她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我不能把孩子全抛给她,因此不可能全天候工作。你再帮我找找看,毕竟我在你们这里也交了不少钱。”克丽丁
说道。
“我可以再询问其他的公司,但像您这种要求要找到合适的岗位不太容易,毕竟这些用人公司大都希望招聘的人员能够全日制投入工作中,甚至还经常要求加班。不希望员工经常请假,毕竟这些公司的事务比较多,希望员工承担更多的责任。”
“可是我是帝都大学经济管理学的研究生毕业,具有10年的文案工作经验,策划并制定了一系列企业项目计划和调研报告,我比那些刚毕业的年轻人具有更多的优势。”
“克丽丁女士,猎头公司已把您的经历向那些招聘人员的公司做了推荐,并专门介绍您的特长和经验,可是公司的人事部门似乎并不特别在意这些,他们需要的是召之即来能全天候工作的员工,至于经验和技能,可以通过培训和工作很快得到提升,只要在人脑中植入芯片,就能迅速获得一些知识和经验。现在的很多文案工作智能机器人也能做,而且做得比人类更熟练和有效率。”
“就那些机器人,他们是能干活,可是却没有感情,更缺乏创造力,一个个木呆呆的,面无表情,只会说‘主人,您有什么要交办的?’要么说‘主人,我完成了,请您查看……’他们虽然有的是力气和技能,但却不善交流感情,也缺乏想象力,要知道,很多工作是需要交流沟通的,尤其是业务推广和谈判,不光是业务的介绍,还看人的表达和应变能力,有时一个眼神、一句温馨的话语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克丽丁女士,您所说的那些属于R2、R3级机器人,属于机械和电子线路时代的产物,现在的普遍应用的R4级,已经能够进行复杂的语言沟通,并具有多种表情变化的机能,研制和改进的R6级机器人,正在向灵性和多维的功能开拓,并将机器人人格化和思维多元化,不仅在体力、智力上超过人类,还在创造力、思维性、灵感上超越大多数人。”
“普莱克,不管你描绘的这幅场景是多么的诱人,然而,对于像我这样的应聘者,一想到将来身边的竞争者是更高级的机器人,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机器人无情地占据了本应属于人的岗位,用冰冷的定式取代人的感情,虽然我知道有些人缺乏情感,尤其是一些身居高位的人,他们把员工当成随时可替代的工具,只注重结果,不重视过程,如果认为某个人没有利用价值,就会随意地将其抛弃。人类造出机器人,就是用以取代那些缺乏效率的、低能的人类,这将使一部分人失去工作,变成无所事事的社会游民。我曾看过一部预测未来的书,书中描绘未来的情景,未来除了位高权重的少数控制者外,社会上的大部分岗位都被那些机器人占据,他们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工作,而大部分失去工作的民众对这种局面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他们有的袭击、杀死机器人,以发泄心中的不满,然而掌控者才不把人们的感受当回事,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推广机器人,并不断地享受着机器人创造的财富……我感觉这种场景已愈来愈近了。”
“预测并不等同于现实,机器人的广泛应用确实对一些人造成了伤害,但也对人类社会的进步起到了推动作用,促使社会结构转型和更新,改变了人们的知识结构和认知观念,只有重新学习和改变观念,才能适应这个社会。放心吧,克丽丁女士,我会继续向需求单位推荐你的简历,直到你找到适合的工作。”普莱克说道。
克姆林走了过来,贝奈特急忙迎了上去,两人互打招呼后,分别坐到坐在相对的两张沙发上,克姆林打开文件夹,向贝奈特介绍着:“贝奈特先生,我查找了最近的招聘通告,其中有两家单位亟需人员,一家是四星级酒店,招聘酒店服务生;另一家是大型连锁超市,招聘送货员,这两家单位招聘的人员门槛不高,不知你是否愿意应聘?”
“克姆林,我大学学的是财会专业,我希望应聘财会人员,可是你推荐的这两家单位均不符合个人意向,难道没有其他的招聘单位。”
“贝奈特先生,招聘财会人员的单位有3家,可是他们要求的是具有5年以上工作经验的财会人员,而您的简历中却没有显示这方面的工作经历。所以我推荐了另外两家单位,他们的门槛不高,你可以去试试。”
“可是如果我去应聘你推荐的单位,从事服务生或送货员工作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等于专业被荒废了,我可是在学校学了4年财务专业,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工作上。”
“贝奈特先生,在这个社会上,不是每个人一开始就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除非那些有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的人,如果一开始没有符合你的意愿,也可以先从事其他类型的工作,然后再等待有利的机会转型到你擅长的专业上。不要小瞧服务员和送货员工作,尽管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但却是人生经验的积累,从中可接触到社会上不同的人,增长见识,增强人际交往能力,对于今后的工作有所帮助。”
“克姆林,你的话也有道理,容我考虑几天,再给你答复。”
离开了猎头公司后,贝奈特走在大街上,思考着克姆林所说的话,目前没有与自己专业符合的应聘岗位,是否应该试一试别的岗位呢。一想到可能从事服务生和送货员的工作,自己总有些不甘心。试想,如果在岗位上碰上熟人或同学,将会多么尴尬呀,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也许回想这个曾经学校里的高才生,怎么会从事这种普通的中学生都能干的工作?想想那些人的眼光,我自己都会觉得低人一等。想起这些,贝奈特就退缩了,“还是再等等看吧,也许还会有更合适的岗位。”贝奈特就这样安慰着自己,他忽然想起了萨维拉,“对了!应该找找这位老同学,听听他有什么建议,或许能有所帮助。”
贝奈特循着萨维拉给他的住址,来到了位于市区边缘的一处老旧的6层楼房,这里住的大多是普通的市民、小商贩、外来驻民、打工者,这座楼房没有单元,每层楼房的住户共用一条通道,通道的两边是一间间的住户。几乎每家门前都堆满了废旧的杂物,装碗碟的橱柜、热饭的炉子、放置鞋的柜子、废旧报纸……楼道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有发霉的物品的气味,有脏衣物散发的污秽气,夹杂着飘荡在空气中的灰尘,凸显出糟糕的环境。来到2层的一处房间,贝奈特敲开一扇装有防盗铁门的房门,一位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妇女出现在面前,她是萨维拉所租房间的房东,她用带有疑问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贝奈特急忙做了自我介绍,听到是萨维拉的同学,她回答道:“萨维拉现在不住楼上了,他搬到地下一层了。”
“不久前萨维拉给我的地址还是这里,怎么这么快就搬家了?”贝奈特问道。
“他没告诉你吗?你的这位同学把餐厅服务员的工作辞了,不知道又找了什么活,交不起这里的房租,于是搬到了地下室,那里的房租便宜一些。”
“萨维拉现在在吗?您能带我到地下室吗?”
“他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找活干,给我来吧。”女房东顺手拿了一把钥匙,带着贝奈特沿着楼梯向下走去。进入到地下1层,贝奈特发现楼道中只有一盏电灯泡闪烁着微弱的光亮,长长的通道大都处于黑暗之中,好在女房东手里拿着电筒,不然的话只有在黑暗中摸索。
女房东用钥匙打开了一间房屋的门,木门上安装的是简单的撞锁,女房东按下屋内墙上的电灯开关,只见房间很小,大约7平方米,屋内除了放置了1张单人床,还有1把木头椅子,1张小桌子和1个用简易的架子搭置的塑料衣柜。桌子上放着几本书籍,桌下摆放着一个脸盆和梳洗用具,房间的两边墙上由钉子连接着一根塑料绳,上面搭着两件刚洗过的内衣。
“你就在这里等吧,估计他得晚上才能回来。”女房东说完就要离开房间。
“您就这么放心让我待在这里,您不怕我是……”贝奈特急忙问道。
“小偷?像你这样长着一副学生模样的怎么会是坏人?而且这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女房东说道,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你告诉萨维拉,他还欠我900莱币的房租,10天内务必给我,否则的话……”
“房租我先替他交了,您不用操心了吧!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可联系我。”贝奈特将一沓钱和写有电话号码的纸片递给了女房东。
“想不到萨维拉还有你这么好的同学,他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啊!”女房东收起那副板着的面孔,高兴地走了。
过了傍晚,萨维拉还未出现,贝奈特看着房间上部一扇小窗户,窗外暗黑一片,只能看见楼外地表的狭窄空间,想到萨维拉居然住在这么一个地方,贝奈特不禁发出唏嘘声。想起几年前校园的情景,萨维拉和自己共在同一宿舍,两人关系密切,经常一同到图书馆看书、做功课,晚上图书馆的位子比较紧张,萨维拉经常一下课就提早去图书馆占位,顺便帮贝奈特占个座位。晚上,两人一同在馆内学习,做功课累了,就翻翻阅览室内的杂志和报纸,既紧张又充满情趣。
随着房间门被打开,萨维拉的身影出现在贝奈特面前,他身穿蓝色制服,身上、脸上都蒙着灰尘,一脸的倦容,两眼张得大大的,惊讶地看着贝奈特:“是你吗?贝奈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萨维拉,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吗?什么工作让你忙成这样?看你累的,先坐下歇会儿。”贝奈特说着拿起桌边的热水壶往杯子里倒水。
“贝奈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知道我搬家了……一定是房东告诉你的。”萨维拉高兴地说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餐馆的工作辞了,你又找了什么活儿呢?”贝奈特好奇地问道。
“我吗?没什么。不过……在一家公司帮人算算账,挣点钱糊口……”萨维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你的手怎么了?”贝奈特一把拉住萨维拉的手,只见他的一只手的手指上贴着创可贴,另一只手手掌上有划痕,两只手上都长着老茧。
“你以前的手没这么粗糙,不是在帮人算账吧,老实告诉我,你现在干的什么工作?”贝奈特问道。
“好吧!实话告诉你,我在一处建筑工地上打工,卖卖力气罢了!”
“怎么会这样?我记得在大学里,你的成绩在班里算突出的,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应该能找到好点的工作,怎么会去工地上打工?”贝奈特不解地问道。
“老同学,我跟你不一样,你一直在城市生活,即使暂时不工作,也不愁生计。我家在农村,如果在城市里混不下去,就没脸回去。家里为了我上大学,背了不少债。我毕业了,就得想办法先替家里还账,现在工作多难找,很多公司宁愿使用机器人,也不愿招我这样的人当会计,美其名曰机器人保险,不会把钱揣入自己腰包。多少像我这样的大学生,一毕业就失业,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家里有条件的,可以依靠家里,要么继续读书深造,我没有背景,也没有钱继续读书,只能靠自己打拼。没办法啊,餐馆的工作收入低,我只能不干了。工地上的活虽然比较累,尤其是那些脏活、体力活,没什么人愿意干,只要肯干就能有一定收入,比在办公室的工作收入多。好在我年轻,有体力,等挣钱还上账,我就不干了,再争取找一份体面点的工作。”
“萨维拉,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干,我担心还没等还上账,你就会累垮的,还是别干了,毕竟身体比钱重要。我想办法帮你找份好点的工作,毕竟你比我聪明多了,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贝奈特劝解道。
“老同学,我听说你还在家待着呢,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还是先紧着你自己吧,不要为我操心了,放心吧,我是不会轻易死的,只是累一些。人生对我来说就是一场折磨,痛苦才刚刚开始,这是上天为我量身定做的,没办法逃避。”
“萨维拉,你变了,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还记得在大学时候吗?有一天晚上图书馆闭馆了,我们俩最后从馆里出来,走在校园的路上,那一天天气晴朗,天空中繁星似尘,你看着星空感慨地说将来要做一个星际贸易商贾,游走在星系之间,见识更多星球的风土人情。当时我觉得你的想法很了不起,至少比我目光远大,可是现在的你,变得这么现实,这么绝望,为了生计可以豁出命地干。”
“老同学,不是我变了,是现实太残酷了,想起大学时的我太幼稚了,还想着遨游太空,我现在明白了,这样的理想不是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社会就像一条生物链,我就处在生物链的底端,尽管考上了大学,却仍摆脱不了这条锁链的束缚,就像一只蚂蚱,再怎么跳也还是蚂蚱,成不了燕子。看着同一年毕业的同学,有的移民去了詹弗里星,有的嫁给了帝国官员,有的进入了大公司管理层,尽管他们的学习不如我。我就如一片失落的浮萍,任由浪潮卷向未知的地方。为了生计和还账,我只能过蝼蚁一般的生活。每天晚上,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这个阴暗的蚁窝,一头躺在床上,似乎什么都不复存在,只有冰冷的现实。记得刚开始上工地时,我曾暗自发誓,一定要混出个样子,让那些嘲笑我的人看看,我也能跻身上层的行列。可是每天工地上的生活,让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重复性的劳作,单调的节奏,神经都麻木了,有一次我站在二十几层的高楼上,与工人们在临时搭建的铁架上施工,连续的劳作累得我头直发晕,看着下面的地面,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上,有一种想跳下去的欲望,当时想一跳就一了百了,什么亲情、欠账都不复存在……”
“萨维拉,你可不能想不开呀,我听说人来到这个星球上,是带着使命来的,上辈子欠人情,这辈子就要还账,如果自杀了,下辈子还要重新回来还。人就是这样,有各自不同的使命,不能够轻言放弃的。”
“老同学,这些道理我都懂,你当我真的会想不开吗?不会那么傻的,我还有许多的风景要欣赏,许多的经历要体验,年轻就是我的优势,生命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萨维拉,你能这样想我就踏实了,本来此次来还想倾诉一下我的烦恼,听听你的看法,现在看来,和你的痛苦相比,我的那点烦恼根本算不得什么。人就是这样,只有经历了痛苦,才会理解生命的价值。”
“老同学,你是不是在为自己的前途着急啊?”看着贝奈特不置可否的表情,萨维拉继续说道,“记得几个月前,咱们从学校毕业时,你曾说你父母正设法为你办理星际移民手续,怎么样了,是不是快办好了?”
“甭提了,自从阿图姆风暴来袭,要求移民的人数大幅上升,哪有那么容易的,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有希望。我正在想是否也像你一样,找一个临时的工作干干,否则老待在家里,滋味并不好受,觉得自己就像个寄生虫,什么忙也帮不上。可是要找到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哪有那么容易的。”
“老同学,怎么说呢,我要是处在你的位置上,就不会有这些烦恼,只会幸福死了,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没住的地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就待着吧,看看书,在家里不自在就出去四处转转,公园、电影院、图书馆……要不就找个女朋友,我是没有办法,才去打工的,我要有你的家庭条件,才不会受这份罪呢,先享受享受再说。”
“不说这些了,萨维拉,你还没吃饭吧,今晚我请你去饭馆,享受一番美味。”贝奈特说道。
“好啊!我好久没享受美味了,总是凑合着吃点就了事。这附近我熟,我带你去个地方,一起喝上几杯,那的老板娘服务态度好,人也漂亮。”
在一家附近的餐厅内,贝奈特点了牛排、面包,萨维拉要了2瓶酒,吃完主食后,两人开始推杯换盏,萨维拉一边喝着酒,一边和旁边柜台后的一位身材丰满、富有姿色的少妇说着话:“老板娘,最近的生意怎么样?”
“别提了,好久都不见您来了,能好到哪去。”老板娘客套地说道。
“听说最近涌入了不少逃难来的人,他们也来这里吗?”萨维拉问道。
“不仅来,还时常一拨一拨的。”
“那饭馆的生意岂不更好了!”
“好什么呀?那些难民很少给钱的,他们净是吃完后涂帐的,再这样下去,饭馆就没法开了。”老板娘埋怨道。
“老板娘,你这是积德行善啊!哪天风暴袭击彼萨哥,别人遭难,你也会没事的。”萨维拉说。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的生意也就结束了,逃难前我会请大家敞开来喝一通。”
“我祝老板娘生意兴隆!”萨维拉举起了酒杯。
第2天,康若望拨通了弗卡罗的电话,询问移民签证的事,弗卡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约他在酒吧见面再谈,然后就挂了电话。
下班后,康若望心事重重地赶往位于市区繁华地段的桑泰帕酒店,酒店一层的酒吧是他曾经光顾的地方,曾在这里与弗卡罗一同喝酒。两个人在一起几乎无话不谈,别看康若望平时不爱多说话,然而只要与弗卡罗凑在一起,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无话不谈。大学时两人在宿舍住上下铺,性情迥异却十分要好,康若望性格偏于内向,爱思考而不擅长社交,平时的生活轨迹是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唯一的爱好是踢足球。弗卡罗性格外向,喜欢参加业余活动,学校的舞会上经常见到他的身影,在学习上却投入不够,经常缺课,临到考试时紧张了,转而求助于从不缺课的康若望。康若望甘愿充当雪里送炭的角色,把平时上课的记录交给弗卡罗,并帮助他应对考试。尽管平时不努力,好在弗卡罗脑子比较活份,每次考前的突击准备,加上康若望的相助,总能将考试应付过去。
作为学校舞会的常客,弗卡罗有时也拉康若望做伴,一般都被康若望婉拒了。一次,康若望禁不住弗卡罗的邀请,跟他一起去了舞会。在舞场上,康若望有些无所适从,不敢主动邀请别人,偶尔跳了一次,也是动作僵硬,要么跟不上节拍,要么步调紊乱。而弗卡罗却如鱼得水,总是借跳舞之机与女生套近乎,即使是不认识的,也能很快拉上关系,对于他这种撩妹的功夫,康若望十分佩服,也想学他那样,然而自己却口拙手笨,总是不着调。此时,一位女生的出现在场上,她身穿蓝色连衣裙,身材起伏有致,秀丽的眼睛投射出关切的眼神,匀称的鼻梁,瓜子般的脸庞,吸引了场上众多男生的目光,成为舞会的中心。
看着这位女生被一名男生邀请,在众人的目光下翩翩起舞,康若望内心出现了浮动,想上去邀请她跳舞,可又没有信心,生怕会遭到拒绝。在经历了内心的矛盾后,在一首曲子结束后,康若望终于鼓足勇气,主动上前邀请这位身穿蓝色连衣裙的女生,然而,还没等他张口,另一位男生已经抢先一步,康若望只得喃喃地回到座位上。
几首舞曲过后,康若望总算邀请到了蓝裙女生,女生看着眼前这位有些腼腆的大男生,脸上流露出平和、娴雅的表情。康若望一只手握住女生的手,那只手柔软而有弹性,一种温暖而敏感的触觉传导过来,如同电磁波在大脑皮层形成了反射,康若望觉得仿佛触电般激发起内在的活力,全身充满了力量,脚下的步调变得灵活了,带着对方在舞池中旋转,时间快速地流转,如飞逝一般,周围的一切似乎是虚幻的影像,只是一些人影在晃动,随着乐曲声停止,旋转的场景戛然而止,人们开始四散而去,康若望松开握住的手,女生向他泯然一笑,转身消失在人流中。剩下康若望若有所思地回味着,心情难以平静……
“先生,需要陪伴吗?”一个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康若望的回忆,端着酒杯的他凝神一望,只见一位身穿超短裙的女郎站在身边,她的裙子很短,大腿几乎完全暴露在外面,看起来丰满而性感,脸上的妆十分明显,眼睫毛下的皮肤带着红色的妆饰。
“不用了,我在等人。”康若望回应道。
“康兄,你来了!”身穿西服、衣着考究的弗卡罗出现在面前,他笑容可掬,眼里流露出关切的目光。
“弗卡罗,我等你半天了。来……坐,服务员,上酒。”康若望招呼道。
“康兄,抱歉我来晚了,我订了包间,咱们兄弟好好聊聊。”弗卡罗说道。
康若望惶而不让地进入了包间,作为一名高级公务员,弗卡罗有着较高的薪水,同时不乏灰色收入,这点康若望无法与之相比。
“你把我叫到这里来,是有什么消息透露给我吧,有话直说。”康若望说道。
“康兄,先不急,我请了两位小姐来陪酒,咱们慢慢谈。”
“老同学,我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哪有心思陪酒啊。你还是实说吧,我儿子的签证办得怎么样了?”
“康兄,实在是抱歉,你儿子被拒签了。”弗卡罗以愧疚的眼神看着康若望,“是我不好,没能够把事情办好,我向你赔不是。”说完弗卡罗弯下腰,向康若望鞠了一躬。
康若望感觉血流直往脑门上涌,他不解地问道:“什么?之前你不是说这次有把握吗?我也给了你钱去疏通关系,怎么会被拒签呢?”
“康兄,现在情况不同了,之前还风平浪静,自从各地接连发生灾害等不测事件,申请办理移民签证的人数一下上升了十几倍,你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用,人们纷纷找人疏通关系,快把移民局的门都挤爆了。”弗卡罗解释道。
康若望瘫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捂住脑门,心情十分沮丧,嘴里念叨着:“我该怎么办?10万块钱啊!就这么白扔了。叫我如何面对苏琳娜?老天不公啊……”
“康兄,你不用泄气,这次不行,以后我会再替你想办法,你的孩子一定会移民成功的。”弗卡罗说道。
“还有什么希望?全都破灭了。我现在明白了,像我这种背景,只有任人摆布……”康若望将一杯酒整个喝了下去,以往觉得美味的酒,如今却感到又呛又辣,灌到肚子里不是滋味。
“康兄,想开一点。”弗卡罗将杯子倒满酒,递了过来。“来,干一杯。我现在想通了,人啊,就应当及时行乐,什么理想、抱负,都是空的,其他人靠不住,只有咱们兄弟才靠谱,来,喝……”
“我比不上你,老同学,你在官场上还能上升,我是没有什么奔头了,只能寄希望于孩子,可是……”几杯酒下肚,康若望打开了话题。
“什么官场,就是相互交易,整天应酬,还得装着笑脸,你不知道那种滋味有多难受。”弗卡罗发牢骚道。
“你那算工作,受罪是应该的。不像我没什么人搭理,只能干技术活。”康若望回应道。
“不谈工作,康兄,咱们谈谈女人吧。说心里话,除了夫人,你有没有对其他女人产生过兴趣?”弗卡罗问道。
“我哪有精力关注其他女人,你知道,苏琳娜对我很好,虽然现在年龄有些大,我还是挺珍惜这份感情的。”康若望说。
两位陪酒小姐进入了包间,她们穿着长裙,面容姣好且声音柔和,其中一位主动给康若望斟酒,并亲手递了过来……
喝得有点多的康若望晃悠悠地走出了酒店,他的酒量并不大,弗卡罗的劝酒,再加上陪酒小姐,使得他难以承受,继续下去,很可能就醉倒了。于是找了个说辞,离开了酒店。走在繁华的街头,他觉得十分的孤单,刚才在酒吧的一通交酌,差点就迷失了方向,康若望想也许就此醉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然而一想起苏琳娜那期盼的眼神,又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想起现实的状况,令他十分的沮丧,贝尼特移民的路被堵死了,面对变化的情况,自己愈来愈力不从心。看着街上奔驰的车流,他脑中蹦出一个念头,干脆葬身于车轮之下,一死了之,那样就解脱了,然而转念一想,如果死了,家人会怎么想?同事会怎么看?苏琳娜一定会恨自己,恨这个逃避责任、扔下家人不顾的男人,同事们会认为自己是懦夫,可是如果不自寻短见,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如何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看着霓虹灯广告牌上闪动的摩登女郎的面孔,女郎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自己,那微笑而性感的嘴唇似乎在嘲笑自己,难道连广告牌中的女郎也在跟自己作对。带着这样的想法,康若望迈着梦游般的脚步,向前游走着,走过了一段路后,回头再看那张广告牌,女郎的笑容依旧,康若望禁不住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滑稽,于是他哈哈笑了起来,感叹道:“一切都是虚幻,终将化为泡影,你所执着追求的,不过是幻觉,哈哈哈……”
迈着踉跄的步伐,康若望在街上游荡着,他时而感觉自己像水中飘荡的浮萍,时而感觉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摆不定。街灯下,一个穿着超短裙,脸上涂脂抹粉的女人跟他打招呼,“先生,要陪护吗?”康若望定睛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看上去并不年轻,却打扮得十分妖艳,那双鲫鱼般的眼里透出的是迷茫和世故。
“你说什么?”康若望问道。
“先生,需要陪护吗?1小时只要50莱币。”女人说道。
“滚开!”一贯温文尔雅的康若望,借着酒精的劲儿,一把推开了女人,“不要挡路,让开。”
“不知好歹的醉鬼。”女人骂了一声,闪到了一旁。
“人为什么而活?”康若望边走边思考着,“因为有老婆、孩子,为了他们你得活着,可这一切的意义何在?大多数人不都是这样活着吗,为了家庭,为了生计,夜以继日地奔波忙碌,到头来又能怎么样?贝奈特大学毕业快半年了,却一直找不到工作,自己花钱托人为其办移民手续,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说到底,自己还是不会来事,放不下知识分子的架子,所以到这把年纪,也没有混出什么人样来。为什么自己不愿屈身讨好那些官僚,还不是认为那样做失去了做人的尊严,然而在这个社会里,尊严又能值多少钱?到头来还不是得恳求他人。那些混得好的达官贵人们,比如弗卡罗,尽情地享受人生,他们真的幸福吗?也许吧,醉生梦死也是一种享受,自己也曾羡慕、向往过这种生活,人生不过如此,要么消费别人,要么被人消费,听起来像个怪圈。”
康若望想起不久前,自己去原神教教堂,为儿子和女儿祈福,希望他们能够有好的前途,不要像自己这样不得志。神父听了他的乞求后,劝诫他不要把自己未达到的愿望寄托在子女身上,每个人降临到这个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大部分人都是来受罪的,因他们前世累积了不良的业障,需要在现世偿还,要经历的苦难是躲不掉的,欠下的账终究要还的。听了神父的话,康若望似乎有些醒悟了,感觉精神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神父的话是对的,人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来受罪的,谁让自己在前世造了恶业呢,所以今生就要还账,老婆、子女就是供奉的对象,自己欠他们的。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也许是人有理性思维吧!可是有的动物也有理性啊,比如狼和狮子,他们有着冷酷的生存之道。难道是人有爱心吗?不对,现在的人愈来愈缺乏爱心了,他们更渴望权力、金钱和女人,所谓的爱心都是有条件的……可是苏琳娜是真心爱我的,看来人还是离不开亲情……”带着这些思考和反省,康若望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