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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云乍起

位于银河系中心1万光年内的恒星构成了一个核心区域,这里几条大的旋臂交汇在一起,英仙臂、人马臂、盾牌臂从这里起始,进而延伸到星系中。银心是一个高强度的射电源,又称人马座A*,其中包含了一个460万倍太阳质量的超大黑洞,约每11分钟旋转一圈。作为位于银河系中心的标志性存在,人马座A*的黑洞以无与伦比的力量牵引着几大旋臂,仿佛铁饼运动员投掷前的旋转,黑洞在虚空中延伸出绵延的力场;又像杂技演员挥舞的彩带,在空中划出椭圆形图案。银河系上千亿颗恒星沿着数条旋臂星罗棋布,不间断地漩涡般地长途跋涉,周而复始,构成了一幅奇特的景观。

对于人马座A*黑洞的作用,科学界存在不同的看法,一种认为其虽然具有强大的力量,但不足以牵引整个银河系围绕其旋转,它只是银心的一个特殊标志,不必夸大其作用;另一种观点认为它对位于银心内的恒星和气体具有很强的牵引作用,而银心中恒星的密集程度远远超过银河系外围区域,银心可视为银河系的引力源,牵引着整个银河系内的物质围绕银心做周期性运动;还有观点认为,所有天文观测到的银河系的物质只占银河系质量的近10%,其余占90%质量的物质无法观测到,它们不发光也不吸收任何电磁波,这种设想中的物质称为“暗物质”和“暗能量”,它们才是银河系的主导力量。

在莱卡纳的内部,来自阿图姆的射线流冲击着曾经稳定的磁极,磁极的振动产生如脉冲般的振动波,脉动是莱卡纳维持平衡的一种自我调节方式。莱卡纳作为阿图姆星系中一颗承载了近百亿人类的行星,其本身也是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其振动的频率不高,一直遵循特定的漩涡轨道分别围绕阿图姆星和银河系中心运动,给人一种庞大的宇宙系统中的一个零件的感觉,然而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零件可以比较的。如果将可观察宇宙看作一个生命中的神经纤维系统,银河系看作神经元,莱卡纳不过是神经元组织中一粒分子,就是这个小小的分子,其中包含了自我调节和循环系统,身处庞大的银河系中,孕育了数十亿类似细菌的生命,储存了宇宙及星体上生命的信息和数据,通过自我调节系统,应对来自外界的冲击,缓解灾难性的影响。将莱卡纳放在整个银河系的视角看,其作用微乎其微,甚至可忽略不计。无数颗行星当其围绕的恒星进入生命末期,并运行到星系周期性变化节点时,都会遭遇突如其来的冲击和危险,甚至是致命的打击。不管是红巨星的膨胀和星冕的爆发,还是银河系中心几大旋臂交汇处受人马座A*超级黑洞引力拉伸和牵引,或是星团中超新星的爆发,均会对运行到此区域的行星产生震撼性的冲击,对于寄宿在其上的包括人类的生命,无疑是灾难性的,生命的灭绝和人类的毁灭终将发生。

运行到银河系核心区域的阿图姆星,受到人马座A*黑洞及旋臂内恒星的强大作用,使得其内部的热核聚变更加强烈,核心区域的氢气层收缩并加热融合,产生了更多的能量,在星体的表面喷发出大量辐射,辐射出的射线向周边迅速扩散,对周围运行的行星产生直接的影响。第一波射线流抵达莱卡纳星,射线流以无形的力量扰动和拉扯着莱卡纳的外部气体屏障,莱卡纳以自我保护的惯性抵御射线流的冲击,维持自身的平衡,然而强大且持续的射线流穿透莱卡纳的大气层,冲入莱卡纳的内部,隐蔽的、无形的能量波在内部扩散,如同波浪般的脉动冲击着莱卡纳磁极中枢,持续的扰动使得磁极不停地颤动。尽管其努力维持自身的平衡,外界的冲击加剧了抖动的频率,磁极的角度逐渐偏移,对地壳表面产生强烈挤压,内部岩浆流动加剧,如同洪流般沿地壳缝隙向外涌动。地壳板块在挤压下出现错位,交错中的板块撞击引发了强烈的震动,形成一股冲击波扩散开来。如果你身处地底空间,会听到那一波波震动产生的撞击声。

帕尔努斯山的火山口已沉寂很长时间,上一次喷发还是300万年前。山坡上长满茂密的丛林,随处可见灌木类植物,高高的桫椤树茎干上伸展出长长的密被鳞片和糖秕状鳞毛,匍匐在地上的石松密密麻麻地伸出细细而尖锐的叶子,高大的银杏树上金黄色的叶片绚丽而多姿,谁能想到所有这些美丽的景色,将在一场火山喷发中化为灰烬,剩下的只有粉末和黑色的残迹。

帕尔努斯山火山口下的岩浆涌动着,开始从裂缝中涌出,火山口表面如同开水冒泡,呈沸腾状,渐渐地裂缝不断扩大,演变成多处大的缺口,岩浆由泉涌般变成喷发状,缺口汇聚成了一片,源源不断的熔岩冲破山体的桎梏,喷薄而出。大量的熔岩以柱状喷发,仿佛挣脱锁链的野兽直冲天空,喷薄而出的熔岩在火山口上方形成了一个大型蘑菇云,蘑菇云下是奔腾的红黄色熔岩柱,蘑菇云形成的灰色云雾不断翻滚和扩散,渐渐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在几十公里外的滑歇顿市的居民清晰地看到远处的蘑菇云,人们涌上街头,凝望着这一恐怖而壮观的景象,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帕尔努斯山火山的爆发,脸上纷纷流露出惊奇、震撼、迷惘和惶恐的神色。有人跪在地上,面对着火山的方向,念念有词地祈祷着;有的人因害怕躲进住宅内,恐惧的气氛蔓延开来;还有很多的人乘车或步行逃离这座城市。

灾难的到来,凸显出文明的脆弱和人类的渺小,人们本能性的反应是躲避和逃离。然而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为时已晚,受自身条件的局限,他们无法逃离莱卡纳星,只能暂时躲避到安全一些的地方,如灾难未波及的区域和城市,不得不陷入无家可归、惶恐不安的境地。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倾轧和冷漠自私,使得更多的人陷入绝望和愤懑的情绪中,帝国对救助灾民的不作为,官员的贪赃枉法,商贩的哄抬商品价格,救援物资的不合理分配,医疗救护的缺乏,加重了灾害造成的影响,在人们心中造成难以愈合的创伤。由于背景和条件的差别,只有少部分人逃离莱卡纳,迁移到相对安全的星球,大部分未能迁移的人只有待在环境日益恶化、灾难频发的星球上,不是死于灾难的袭击,就是死于饥饿、瘟疫和贫困,少数幸存下来的人们,迎接他们的是蛮荒时代和长期痛苦的煎熬。

在彼萨哥市帝国大厦的地下2层,有一条地下隧道连接着一个大型洞穴,洞穴内一块大的空地上,停着十几辆军车,帝国士兵忙碌地将一箱箱黄金、钻石、珠宝和文物搬上车辆,还有文件箱、资料和档案……

在洞穴中一个会议室内,毕纽克总督和内阁大臣们正在观看墙壁屏幕上播放的立体全息影像,其中有帕尔努斯火山爆发的情景,大城市中由于地震导致的高层建筑坍塌,城市中的人们慌不择路地逃离。由于海底地壳的挤压运动,导致的地震达到9.8级,地震波快速扩散,在海平面形成了高达50米的海啸,绵延上百公里的海啸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海岸线奔去,海滨的皮亚图市及周围区域遭受海啸的袭击,海浪迅速淹没了海边的沙滩和建筑,上万人被海浪卷走,城市大街上成群结队的人们四散奔逃,海啸迅速席卷了整个城市,街上的人们被海水吞没,成排的高楼大厦在洪水的冲击下倒塌,汽车被海浪抛向空中,城市和乡村变成一片汪洋,水面上漂浮着汽车和人的尸体……

看着屏幕上末日般的影像,大臣们的脸上呈现出复杂的神情,既有对人的死亡和财产损失的麻木不仁,也有对灾难的惊恐和不安,还有对自身命运的担忧和焦虑。多年官场历练使得毕纽克养成不露声色的秉性,他以锐利的眼神观察着大臣们的反应,窥探着他们内心的想法。

总务大臣扎列基站在会议长桌的一边,表面上摆出平静的样子,而内心的惶恐从他那抖动的山羊胡子上表现了出来,他以沙哑的嗓音说道:“总督大人,目前已有120多座大城市遭遇了灾害的袭击,更多的中小城市和乡村受灾严重,洪水淹没了皮亚图等三十几座城市,莱卡纳共计10亿多人口流离失所,上千万人在灾难中死去,财产损失约50万亿莱币,目前统计的还只是第一波灾难的结果,以后发生的事变将更加难以预料。”

“扎列基,我需要更加准确的数字,确切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情况,要立即组织对受灾地区的救援,请你谈谈灾害原因的分析和对后续事变的预判,包括准确的时间、地点和级别。”毕纽克说道。

“总督大人,根据西尔迪诺的预测,啊……不,根据帝国科学院地震观测和天文观测分析,此次发生的只是第一波灾难,预计还会有第二、第三波灾害到来,具体的时间、地点、级别……还有待研究判断。”扎列基说道。

“总务大臣,帝国十几个部门,数万公务人员,居然没有人对灾害的发生做出合理的预判。”毕纽克显然对扎列基的回答很不满意,他将目光转向坐在另一边的移民大臣,“迪斯卡奥,你有什么看法?”

“总督大人,鄙人以为,必须启动帝国资源转移计划中的精英保护方案,即一旦发生不可预测的灾难性事变,立即将帝国精英阶层人员转移至詹弗里星,包括内阁官员、部门核心官员、科技文化精英、经济界大佬……”迪斯卡奥说道。

“迪斯卡奥,精英保护方案对外要严格保密,以免引起社会恐慌,内阁官员转移名单先提交上来,记住,没有我的批准,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毕纽克将目光转向会议桌旁的几位内阁大臣,“你们都谈谈,对于目前的状况,有什么应对良策?怎么稳住局面?”看到几位大臣麻木不仁的表情,毕纽克不禁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平时你们总是振振有词,可是到关键时刻,却哑口无言,要你们有什么用?黑本图怎么没有来?他应该有办法……拉马洛克,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总督大人,您忘记了,不久前黑本图教授发表了对帝国弹压学生骚乱事件的谴责性声明,并表示辞去在内阁中担任的教育大臣一职,当时您批准了他的辞职请求。”科学院院长拉马洛克提醒道。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毕纽克说道,“拉马洛克,麻烦你务必找到黑本图教授,请他加入将要成立的帝国应急委员会,就说是我说的,帝国需要他的智慧和判断力。”

“嗨,总督,我立即去办。”拉马洛克回答道。

“我的总督,据最新得到的消息,一些城市出现了混乱局面,由于灾害的发生,安全维护工作遇到困难,大批暴民在街头非法聚集,有人散布攻击帝国言论,有人用石块投掷安全警察,在滑歇顿市街头,数十辆汽车被焚毁,上百家商店橱窗被砸碎,商品被抢劫一空,有些城市暴民趁机纵火,烧毁公共建筑……”卡尔德曼说道。

“总监先生,针对蓄意破坏帝国秩序的人,要坚决地予以弹压,如果警察不足以维持治安,可以动用帝国军队,对于寻衅滋事、破坏公物的暴民,绝不能心慈手软,可以当场予以击毙。”毕纽克说道。

“可是总督,各地的暴民数量不少,如果都采用武力镇压方式,可能会造成严重流血事件,搞不好会激起民变,难以收场啊!”拉马洛克不无担忧地说道。

“我的院长大人,只有蠢人才会随意动武,那样当然可能引起民变;武力的作用并不在于使用的那一刻,而在于其威慑作用,对于那些暴民,要先抓住领头的,擒贼先擒王,必要时处决几个带头闹事的,剩下的人将震慑于帝国的威力,帝国军队一到,暴动自动就会瓦解。”毕纽克挥舞着拳头叫嚷道。

“总督英明,在总督大人的统领下,必能平息骚乱,恢复帝国的安宁。”众人纷纷赞叹道。

会议结束后,众人离开会议室,卡尔德曼刚踏上外面的走廊,帝国办公厅总管范伦斯特出现在他面前,“请留步,总监大人”。

在范伦斯特引领下,卡尔德曼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中,这里每相隔十几米,就有全副武装的帝国士兵守卫,他们个个身材高大、目不斜视、表情严肃,笔挺般地站立着,有种威严和摄人的气势,感觉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在经过一道密闭铁门后,卡尔德曼进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屋内昏暗的灯光闪烁着,一个长长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当那个身影转过身来,阴暗的脸上如鹰一般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总督大人,您刚刚不是在会议厅吗?”看到眼前的毕纽克,卡尔德曼不禁吃了一惊。

“我的总监大人,你看起来有些吃惊,出现在会议上的帝国总督,怎么会是一个替代品?”毕纽克脸上现出诡异的神情,“非常时期,必有非常之道,抛头露面的我比没有出现的我,是不是更有迷惑力?”

卡尔德曼之前就知道毕纽克有几个替身,均是机械仿制品,没想到刚才在会议室遇上的总督居然是一个替身,竟然迷惑了在场的所有人,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怪不得会议中感觉有点不对劲,那个总督有点暴躁,容貌上没有差别,却给人一种不自在的体验。”卡尔德曼回忆着。

“卡尔德曼,近期我将离开这个星球,你处理完手头的事后,等我的通知,将有飞船搭载你前往一个秘密的地方。此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内阁大臣和你周边的人,否则的话,你将被遗留在这个行将毁灭的地方。”毕纽克说道。

“我的总督,第七监狱中关押着上千名政治犯,包括马耶翰、卢卡契等,怎么处理他们?还有各地的骚乱,怎么也应该有个安排。”卡尔德曼说道。

“马耶翰怎么样?他有没有忏悔?”

“总督大人,他死活不肯屈服,办法都使尽了,一点悔意都没有。”卡尔德曼说。

“像他这样的死硬分子,如果不能为帝国所用,那就只有……”毕纽克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卡尔德曼立即心领神会,“马上去办。”

“至于其他的犯人,你就看着办吧。这个星球对帝国已经失去了意义,那些大臣大多是酒囊饭袋,不值得为他们费心。你,卡尔德曼,一直衷心为帝国服务,我是不会忘记的,等待你的将是新的旅程。”

帕尔努斯山喷发出的熔岩在天空中飘荡,大范围的烟雾扩散开来,烟雾中释放出硫黄气体。在帕尔努斯山山脚下,火山灰从天而降,地上堆积起厚厚的火山灰,烟雾将周围的天空遮蔽,即使是白天,天空也暗淡无光。

硫黄气体弥散到撒马亚矿区上空,整个矿区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密密的浓雾就像罩子一般,密闭得看不见一点星光。穿过迷雾,依稀看到远处的亮光,那是火山口熔岩喷发的火光,飘荡过来的火山灰落在矿山和居民区内,空气中弥漫着硫黄气体的味道。居民们开始恐慌起来,向远离火山的方向逃去,很多人搭上逃亡的汽车,在暗黑的迷雾中,汽车打开所有车灯,能勉强看见前方的道路和路上涌动的人影。

狄比利斯紧急地收拾起几件衣物,装进一个提包中,妻子利婕娜准备好了携带的行囊,坐在床边,眼睛中流露出焦灼的眼神,8岁的儿子穆尔登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利婕娜只有三十几岁,却显得有些苍老,眼角长出几条鱼尾纹,脸上颧骨略微突出。

“妈怎么样了?你跟她说了吗?”狄比利斯问道。

“说了,可她怎么也不愿离开,说岁数大了,腿脚不灵便,不想拖累别人。”利婕娜说。

“大客车已经到了,斐塞洛教士在等着大家上车。”狄比利斯说。

“是之前去过工会的那个教士吗?”利婕娜问道。

“那是埃南多教士,不是同一个人。”

“爸爸,我们是要去另一个星球吗?妈妈说,那里没有肮脏的街道,人和人之间不分等级、相互尊重,是这样吗?”穆尔登问道。

“是的,孩子。那个星球没有人欺压人的现象,人们不会饿肚子没饭吃,人人都努力地工作。”狄比利斯说道。

“不要谈外星球了,还是劝劝妈吧,你是她儿子,比我说话管用。”利婕娜说道。

狄比利斯来到旁边的一间小屋内,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妇人,正跪坐在一个小木桌前,桌子上摆放着一座神像,只见她双手合在一起,嘴唇不停地蠕动着。

“要走你们走,我一个老太太走不动了,反正也是快死的人了,这里有泰克德①陪着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薇瑞拉说道。

狄比利斯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抱起薇瑞拉,径直从楼梯向下走去,利婕娜和穆尔登紧跟在后面,薇瑞拉竭力挣扎着,想摆脱掉狄比利斯,然而狄比利斯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狄比利斯将薇瑞拉放到客车后座上,对利婕娜交代了几句后,急忙下了车,路上正遇上带着几个工人家属赶来的奥斯莱恩。

“狄比利斯,你要去哪里?”奥斯莱恩问道。

“我要去矿井,还有十几个工人困住井下,需要有人带他们出来。”

“烟雾愈来愈浓,路上看不清,很危险的。”奥斯莱恩说道。

“不要紧,我熟悉这一带情况,就是摸黑也能找到路。”狄比利斯说。

“让雷萨纳跟你一起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快去快回。”奥迪莱恩边说边将手中的探照灯递了过来。

“你们先走吧,不要等我,我会有办法脱身的。”狄比利斯说道。

沿着充满迷雾的道路,雷萨纳驾驶着一辆卡车奔驰着,狄比利斯坐在旁边,雷萨纳对这段路十分熟悉,即使被迷雾笼罩,也能清楚地辨别前方的道路。

“雷萨纳,目标是二号井,要尽快找到下面的人,然后撤离。”狄比利斯说。

“如果他们在一起还好,如果不在一起……”雷萨纳说。

“从现在开始,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如果拖延下去,不仅赶不上转移,还会面临更大危险,雾霾会愈来愈浓,到时候要么被困死,要么被毒气熏倒。”狄比利斯说着将携带的防毒面罩递了过去。

“狄比利斯,那边好像有个人。”雷萨纳将车停下来,两人走到路边,只见草丛中一个人俯卧在地上,身上穿着一件又旧又脏的采矿服,雷萨纳将其翻过身来,看到一副熟悉的面容。

“是艾格曼,他怎么会在这里?”狄比利斯用手指伸到其鼻孔试了试,“还有气,拿水来。”

雷萨纳扶起艾格曼的头,将水壶口对准他的嘴……艾格曼苏醒过来,微微睁开疲惫的双眼。

“艾格曼,是我,雷萨纳,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雷萨纳说道。

“地……地下,有二十……二十多个,赶快……”艾格曼的声音十分微弱,狄比利斯竖起耳朵凑近才听清楚。两人将艾格曼搀扶到车上,卡车迅速向不远处的矿井驶去。

狄比利斯和雷萨纳下到深达300米的矿井中,手持电筒沿着坑道搜寻着,坑道内的一些支撑架已经倒塌,用作支撑的木桩横七竖八地卧在地上,阻塞了通道,随时有坍塌的危险。

当摸索到一个分岔的通道口时,两人停住了,面对着两个不同方向的通道,狄比利斯用电筒照向里面,映入眼帘的是倾斜的木桩,时而有颗粒状的渣子落下,还有木桩发出的吱呀呀的声音,感觉上方要塌下来。狄比利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雷萨纳脸上透出了不安的神色。思考片刻后,狄比利斯镇定了下来:“雷萨纳,我们就此分开,你去那边找,我在这边搜索,有情况及时联络。”

与雷萨纳分开后,狄比利斯小心翼翼地向坑道深处摸索着。虽然有半年多没下井了,但以他以往的经验,知道在危急时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以往不断有矿工因塌方和瓦斯爆炸葬身到矿井中,然而人们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前赴后继地投身其中,为了养家糊口,他们没日没夜地躬身在黑暗的井下,像牛马一样地劳作。作为其中的一员,狄比利斯逐渐了解了矿山这个巨兽的脾气秉性,知道如何把握它的脉搏。

在坑道的深处,通道上方的电灯十分微弱,光线愈来愈暗,歪斜的木桩随处可见,地上到处是矿渣颗粒,幽静的令人不寒而栗。借助手电筒的光亮,狄比利斯摸索着,突然哗啦一声响,狄比利斯心头一惊,他用手电筒照去,只见柱状光柱的尽头,一个蜥蜴人趴在木桩上,2米长的身躯,皮肤呈绿色鳞状,身上布满斑点,显得十分粗糙,两只大眼睛红红的,警惕地直视着狄比利斯。

狄比利斯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之前只是听矿上的老人说曾在井下见过蜥蜴人,蜥蜴人是一种生活在地下的半人半兽的生物,他们本来生活在地上,后来人类占据了地上,蜥蜴人没有了生存的空间,于是转移到了地下。还有一种传说,300万年前,莱卡纳地表生存着多种稀奇的生物,包括恐龙、剑齿虎等,在一场从天而降的灾难中,这些生物都灭绝了,然而传说中的恐龙类生物并未绝迹,其中一部分转移到了地下,经过几百万年进化,成为蜥蜴人,蜥蜴人对人类并无恶意,只要不招惹他,就不会伤害人。当时,狄比利斯只是把老人的话当故事听,并未当真,他还问老人,蜥蜴人怎么会在矿井中出现?老人回答因为人类对矿山的过度开发,惊扰了在地下空间生存的蜥蜴人,于是他们从地下通道爬到了矿井中,既是查看人类开凿的情况,同时又警示人类不要再往下挖了,否则就会采取行动。后来在矿井中发生几起矿工失踪事件,其后矿工们搜寻了好几天,才找到了失踪矿工的尸体,然而这几名矿工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法医通过解剖尸体,结论是他们因供氧不足窒息而死,于是矿山将这次事件算作矿难,并给死者家属发放了抚恤金。当时有人怀疑这几名矿工并非因事故死亡,而是被蜥蜴人劫持到了下层空间,因不适应那里缺氧的环境,导致窒息,尸体被蜥蜴人移到矿井中,造成自然死亡的假象,由于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后来矿工们再也没人没敢到那个矿工失踪的矿井中去,于是那里成为废井。狄比利斯没想到自己会真的碰上了传闻中的蜥蜴人,难道因为帕尔努斯山的喷发,惊动了地下的蜥蜴人,他们才会再次出现。正当狄比利斯想着如何应对时,那个蜥蜴人瞬间突然没有了踪影,狄比利斯用电筒四处寻找,没有任何踪迹,他愈想愈觉得奇怪,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于是他紧握手电筒,继续向前搜寻。

一个时隐时现的声音传到狄比利斯耳边,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抽泣,又像在哼唧什么,声音断断续续、似远又近,狄比利斯加快步伐,向前挪动,坑道变得狭窄而低矮,不得不低着头前行。

经过100多米的摸索,终于接近了。顺着电筒的光亮,狄比利斯看到前后5名矿工东倒西歪地躺在坑道里,有的昏迷不醒,有的发出呻吟声,他们的脸上、身上浸着血污。

狄比利斯扶起一位呻吟着的矿工,“苏诺芬,醒醒”。苏诺芬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布满了灰尘,除了眼睛是明亮的,其他地方都是黑乎乎的,狄比利斯打开携带的水壶,将壶口对准了苏诺芬的嘴……

“苏诺芬,告诉我,还有多少人在井里?”狄比利斯问道。

“只有这几个跑到这里,其余的都……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来不及反应就……”苏诺芬说道。

狄比利斯检查了另外4名矿工,发现有2人还有救,另外2人已经断了气。他用传感器发出信号,要求立即来救援,几分钟后,雷萨纳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两人沿着坑道又进行了搜寻,先后陆续发现了12名矿工的尸体,有的被倒下的木桩砸在下面,有的身上堆满了矿石。两人各背着一名昏迷中的矿工,搀扶着受伤的苏诺芬,向原路返回。苏诺芬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根木棍,撑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走着,尽管受了伤,但他不想拖累别人。

正当几人踉跄地行进时,忽然耳边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不好,有危险!”雷萨纳喊道。

眼见前方不远处坑道的木桩倾斜下来,一阵轰隆声,坑道从上面塌了下来,瞬间前方堆满了石块和木桩,将本就狭窄的坑道堵得严严实实。

“完了,凭我们两个人,就是挖几天也未必能凿开通道。”雷萨纳说道。

“说什么也不能困死在这里,想想办法,还有没有其他途径?”狄比利斯说道。

“有什么途径,只有这条坑道通向出口,如果没有奇迹出现,就只有等死了。”雷萨纳失望地说道。

狄比利斯把伤员放置在一旁,嘴里喘着粗气。雷萨纳顺势坐在地上,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烟,准备用打火机点燃,狄比利斯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打火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抽烟,当心引起爆炸”。

“反正也是死,不如来个干脆的……”雷萨纳赌气地说道。

“傻瓜,还没有山穷水尽,一定会有办法的。”狄比利斯说道。

面对进退维谷的境况,狄比利斯想到了利婕娜、穆尔登和薇瑞拉,“她们应该已经安全了,奥斯莱恩一定会带领大家离开滑歇顿的,但愿他们能够顺利到达目的地”。

幽暗的坑道中死一般的寂静,氧气渐渐稀薄下来,矿物质导致的灰尘弥散在空气中,呼吸的气体中有股呛人的气味。两位伤员渐渐苏醒了,他们的身体十分虚弱,忍不住地咳嗽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情况愈发危急。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我想到了一条途径,不知能否行得通?”苏诺芬说道。

“都什么情况了,你就直接说吧!”雷萨纳焦急地说道。

“这附近有一条废弃的坑道,原来可通向地表面,只是荒废很久了,不知还能否畅通?”苏诺芬说道。

“我想起来了,以前听老人提起过一个废弃的矿井,据说在一次矿难中死了30多名矿工,就是在这个矿井中,那是20年前发生的事了。过去那么久,人们大都已忘记了矿井的位置,苏诺芬,你还能找到吗?”狄比利斯问道。

“我记得之前跟随波利尼茨师傅一同下井,就是在这条坑道里,他曾指着一个堆满了废弃木桩的狭窄洞穴说,‘看,那里是曾经的19号矿井,人们称它为亡魂井’。我问师傅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师傅说,‘在一次瓦斯爆炸事故中,50多名矿工困在里面,人们努力地营救,只救出了不到20人,另外发现了20多名矿工的尸体,还有7个人下落不明,这个矿井从此废弃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进去过,人们称它为亡魂井’。具体位置我记不清了,应该就是在这条坑道中。”苏诺芬回忆道。

“还以为是什么救命通道呢,原来是一个废弃的矿井,亡魂井,听起来就瘆人,很可能是一条死路。”雷萨纳失望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哪怕有一线希望,也有必要试一试。苏诺芬,你还能找到那个洞穴吗?”狄比利斯问道。

“我能找到,只要沿着这条坑道,只是……”苏诺芬说道。

“只是什么?”

“我担心还有没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这一切,两名伤员能否扛得住,再有亡魂井存在着相当的风险,我不了解井里的情况,没有把握能否找到通往地面的出口。”苏诺芬说道。

“苏诺芬,我们没有其他可选择的路径,只有孤注一掷了,不管结果如何,努力才有希望。打起精神来,相信会成功的。”狄比利斯鼓励道。

“好吧,我会尽力的。”苏诺芬说。

在安排雷萨纳陪护伤员后,狄比利斯和苏诺芬开始了19号矿井搜索之旅,两人在坑道里仔细地察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有几处狭窄的洞穴口,经辨别后,被认为是死穴。经过反复的搜寻和甄别,苏诺芬停在一个狭窄的洞口旁,指着里面说:“应该是这里,没错,看那几根残破的木桩,还有幽深的黑暗……”

两人将堵塞在洞口的废木桩移开,用从坑道中捡来的铁镐清除了洞口堆积的石头和土块,原本狭窄的洞穴口扩大到可以允许一个人通过,只是必须匍匐才能进入,狄比利斯用电筒伸进洞口查看,看到里面的通道并不规则,有的地方狭窄,有的地方稍宽,好在刚好够一个人通过。

几个人携手同力,先后匍匐着身体进入了洞穴,苏诺芬在前面引道,狄比利斯和雷萨纳各带一个伤员,在后面跟着,因洞穴比较狭窄,不允许两个人同时通过,狄比利斯和雷萨纳只得用绳索将自己和伤员相连,拉着伤员在洞穴内匍匐爬行。在如此狭窄的洞穴内,感觉自己就像鼹鼠一样,更令人惊悚的是,洞穴内没有一丝光亮,如果前面是死穴的话,再往回退将十分困难。在艰难的爬行中,狄比利斯不禁问自己:“为什么我要到这里自找罪受,如果不来,此时我将和家人一起,很可能已脱离了险境。如今洞中的自己,多么像一只无助的、没有退路的蝼蚁,在洞穴中寻找一线生机,想想那些陈尸井下的矿工,还有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他们与蝼蚁又有什么区别呢?让我成为一只绝处求生的蝼蚁,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几个人爬行了200多米,狄比利斯感觉过了很长一段距离。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当前面逐渐变得宽敞,并出现了坑道模样时,狄比利斯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当他站起来,不再屈伸弓腰,紧张麻木的身体终于放松了,尽管腰还有些酸痛,但那种舒展的感觉太好了。

“这就是那条废弃的坑道吧!”狄比利斯手持电筒,借着亮光扫射了周围的环境,视角下整个坑道呈不规则形状,东倒西歪的木桩,堆积着破碎矿石的坑道地面,虽然不再狭窄,但前面仍然没有尽头,充满了危险和不测。

“你们看,坑道墙壁上有明显施工的痕迹,木桩十分陈旧,起码20多年没有更换了。”苏诺芬说道。

“可是出路在哪里?刚出了死穴,又进了迷宫!”雷萨纳感慨道。

“不管怎么说,也还有希望,继续搜索吧。我就不信,狄比利斯会被困住这里。”狄比利斯说道。

苏诺芬领路,狄比利斯和雷萨纳背着伤员在后面跟着,每走一段,就要观察坑道内的情况,还要注意脚下的路,避免滑倒。尽管许多旧木桩还起着支撑的作用,但怎么看,那些木桩让人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苏诺芬手中的电筒的光亮开始变得微弱,“不好,电筒快没电了。”狄比利斯将手中的电筒递了过去,“用我的,苏诺芬,你推测一下,我们还得走多远?”

“依我的经验判断,大概还得走1—1.5公里,只是不清楚中间是否存在障碍。”作为一名熟悉矿山采掘技术的工程师,苏诺芬对矿区的地下结构和矿产分布有着深入的了解。

“怎么也得半个小时,我们才能走出这井下迷宫。”苏诺芬说道,狄比利斯不禁泛起一股兴奋感,尽管体力消耗较大,但对生的渴望使他获得了内在的动力,感到目标愈来愈近了,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途中涉过积水的坑道,钻过狭窄的通道,清除了阻塞的障碍物,经历了艰难的跋涉,终于走到了坑道的尽头。然而伫立在面前的并不是期待中的出口,而是密封得严严实实的一堵墙,不像人工修凿的那样平整,上面布满了凸出的石块和泥土。

“怎么会是这样?坑道居然成了死胡同……”苏诺芬情绪一下降到了冰点。

“这是一个死坑道,我就说过,废弃的坑道怎么会有出口呢?唉。看来是没救了!”雷萨纳垂着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狄比利斯把伤员平放在地上,坐在地上面对着坑道的尽头发起愣来,各种念头在头脑中涌现,就像神仙打架一样,“难道真是一条死胡同,如同20年前葬身于井下的几十名矿工一样,我们也要深埋在这里?……不是有近20名矿工被救出去了吗?一定是有通道口的,只是因某种原因而封闭了,没错,关键是出口在哪里?难道搜寻的方向错了?”

狄比利斯站了起来,打开电筒,仔细地查看周围的地形地貌。他细心地观察地面的情况,用手拨开地上的石块,他突然加快了动作,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你们看这里!”苏诺芬凑了过来,蹲在地上察看,“是铁轨,虽然掩埋在石头下面有些生锈了,但没有散架。”

“我也有发现。”雷萨纳拿着一把有些生锈的铁镐和一把铁锹走了过来。狄比利斯接过铁锹铲去地上杂乱的碎石和泥土,掩埋的铁轨的方向逐渐显露出来,它通向坑道的尽头,在墙壁那里止住了。苏诺芬明白了,“铁轨应该是通向坑道外面,只是出口被封住了”。

“没错,我们只要沿着这堵墙开凿,就有希望打通坑道。”狄比利斯说道。

“可是这堵墙究竟有多厚?要是几天都挖不通,岂不是白费力气。”雷萨纳说。

“我来看看。”苏诺芬走到墙壁前,察看墙壁的表面结构,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敲打着墙面,耳朵贴在墙面上,听着里面的回声,反反复复,在不同地方尝试着。

“从这里挖。”苏诺芬指着墙壁中的一处位置,“你确定?”雷萨纳问道,苏诺芬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雷萨纳拿起铁镐,迫不及待地在墙上刨了起来,狄比利斯和苏诺芬帮助铲除和移去落在地上的石块和泥土,雷萨纳累了,狄比利斯接过铁镐继续刨,连续干了近20分钟,在墙上开凿了一个1人高、2米多深的深坑,几个人都有些累了,于是坐下来休息片刻,雷萨纳满头大汗,身上也湿透了,他脱下上衣,露出了充满肌肉的结实的臂膀。

“我的大工程师,还得挖多久啊?”雷萨纳问道。

“不用多久了,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能凿通了。”苏诺芬说。

“雷萨纳,你先歇会儿,我来开凿。”狄比利斯说。

“还是我来接着刨吧,我年轻,火力旺,你们打下手。”雷萨纳说着抓起铁镐继续干起来。

一阵砰砰声传来,雷萨纳挥舞着铁镐的手有些乏力,他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怎么这么硬,实在太难弄了。”

苏诺芬在抛开的墙面上敲了敲,发现墙上石块与泥土混杂在一起,凿起来十分费力,在仔细察看后,苏诺芬说道:“没有多厚了,只是这最后一段比较坚硬,更消耗力气。”

“我是没有力气了,还是你们来吧!”雷萨纳说。

“我有办法了。”狄比利斯说着打开背包,从中取出一件东西。

“炸药,狄比利斯,你居然带着炸药。”苏诺芬说。

“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呢?害我费了这么多力气。”雷萨纳说道。

“现在拿出来正是时候。对付这墙上的顽石,就靠它了。”狄比利斯在开凿过的墙面上找到一处位置,将炸药放了进去,“往后退,我要点火了!”

轰的一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随着烟雾散去,一缕亮光从墙上透了过来,虽然亮度不强烈,但在充满黑暗的坑道中,带来了一线光明。众人望着这久违的亮光,高兴得相互拥抱起来,顾不上身上的泥土及夹杂着汗液难闻的气味,雷萨纳流下了兴奋的眼泪。

他们将墙上的石块刨开,缺口愈来愈大,直到足够人能够通过,几个人背起伤员,搀扶着爬出了缺口,向着光明的方向前行……

①泰克德:莱卡纳人信奉的保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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