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漪掩唇轻笑,自持优雅的她难得揶揄地调侃。
“为着沈从山一句胡话,珍宝阁的簪子送了我做补偿不够,女同窗你都送了一支,你还不好?”
其余人皆应和,听得苑宝冬又是开心,心里又有些受之有愧。
这些东西不是她送的呀,她可不能冒领别人的功劳。
苑宝冬疑惑地眨眨圆眼,有些急切地追问道。
“大家真的都收到了吗?”
李玉彩活泼地冲她挤了挤眼。
“还怕送漏人了呀?方才来人说你给所有人都送了礼,我还不信,追问了好几回,是不是你遣的人送错地方了呢!”
围着苑宝冬的女同学发出善意的嬉笑。
在众人的道谢声中,苑宝冬确认了。
有人以她的名义,给所有女同学都送了簪子,大家都以为真是她送的。
苑宝冬很确信不是自己做的,也不会是阿祖。
阿祖是个吝啬鬼,哪里会出这样大的手笔?
夫子“之乎者也”的授课声,在耳边绕啊绕。
苑宝冬皱着小脸想了好半天,都想不出来会是谁。
以至于沈从山为何挨打这事,苑宝冬都顾不上去问了。
“苑宝冬。”
夫子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将苑宝冬喊回神。
对上夫子的眼,她下意识站起。
羞愧地垂下头,给夫子留了个毛茸茸的脑袋,答:“学生在。”
后知后觉地发现,课堂上寂静一片。
苑宝冬心道奇怪。
往日自己课上出神遭夫子训斥,总听见有人会窃笑,今日怎的没有?
“苑宝冬,‘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是为何解啊?”
夫子抚着胡子,眯着眼发问。
前几日还立志要回书院发愤图强,不给言大人丢人,谁知今日又要闹笑话了!
“回夫子,是、是为……”
苑宝冬支支吾吾半天,急得粉嘟嘟的脸都憋红了,眼神飘忽。
这一飘,瞧见的画面便让她愣住了。
魏清漪坐在她前边,此时正转身,向她这个方向递了张纸条。
见苑宝冬在看她,魏清漪还向她投来安抚的笑意。
纸条一人又一人地传到她这边,李玉彩接过,悄摸放到了苑宝冬桌上。
李玉彩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以书遮挡,低声提示。
“宝冬,念这个。”
苑宝冬看着墨迹未干的簪花小楷,心中一颤,缓缓念出魏清漪传来的答案。
“回夫子,此解为‘看到贤能之人该向他们看齐,看到不贤之人则应自省’。”
站在讲台上,夫子自然将学生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但他浑浊却有神的双眼扫过苑宝冬,轻叹一口气。
罢了。
“坐下吧,认真听讲。”
苑宝冬如释重负地坐下。
周遭传来轻轻的欢呼声,同学们都冲苑宝冬投来心照不宣的笑意。
夫子仍在念:“见贤思齐焉……”
苑宝冬再抬眼,望向魏清漪端正听讲的背影,以及所有今日帮过她的同学。
她很清楚,大家是因为赠簪之情才这样帮她。
苑宝冬失落地垂下眸,纤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愧疚。
可是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终于捱到放课,苑宝冬匆匆去寻了书院的门徒。
“今晨来送礼的人,可是坐的苇席轿?”
书院学子出身显贵,家中轿子外皆蒙纱。
而她家中,阿祖除了她专乘的轿子蒙纱,其余皆用苇席,好认得很。
门徒思索一番,果断摇头:“小人从未见苇席轿,只是那位生人轿子所用的,是白云纱。”
苑宝冬礼貌地跟门徒道了谢,心里却陡然一沉,粉嫩的唇瓣被她咬得血红。
白云纱是近些年才晋的新贡品,唯有朝中重臣方有。
绿盈忙拉住自家的陀螺小姐,心中疑惑。
“姑娘,你为何这么急?”
送礼之人显然是在帮姑娘,姑娘怎的瞧着这样害怕?
“得搞清楚到底是谁,万一是弄错了,到时候又不能问同学们要回来。这么多珍宝阁的首饰,得赔多少钱呀?”
同学们对她这么好,她不想将簪子讨回来,伤了情分,又丢脸。
可阿祖虽然对她从不吝啬,苑宝冬也不想仗着阿祖疼她,就肆意挥霍阿祖重视的东西。
苑宝冬吸了吸鼻子,语气坚定地吩咐:“去珍宝阁!”
这么多东西,珍宝阁必定有留档是何人所买,或许能验证她的猜想。
珍宝阁知是即将与严大人定亲的苑小姐来了,掌柜亲自来迎。
苑宝冬开门见山地问:“今晨送至书院的那批簪子,是何人吩咐的?”
掌柜的恭敬得很,苑宝冬问了,他不敢确信,便模棱两可地答。
“昨日,似是言府遣人一书童来订购的。”
苑宝冬柳眉微蹙,单说是言府,她不敢确信。
可掌柜的提到了书童,她便知,八成是言远泽了。
拜别毕恭毕敬的掌柜,绿盈好奇地问:“姑娘,您接下来去哪?”
与她猜得不错,的确是言大人在帮她。
苑宝冬鼓起一张包子脸,纠结道。
“我准备去给言大人送谢礼,可我的钱不够。”
绿盈熟练地安慰:“姑娘,礼物贵在心意,不在价格。”
言大人那样疼惜姑娘,想必姑娘送什么,他都欢喜!
苑宝冬望着不远处飘来香气的天香楼,黑眼珠微微发亮:“你说得对!”
天香楼的吃食那么好吃,尤其是桃花羹,她送去给言大人,一定能表达自己的谢意。
反正,别人送礼让她在金银跟桃花羹中选,她肯定选桃花羹!
天香楼别的好买,唯独桃花羹,最受京中人士欢迎。
苑宝冬跟绿盈排了许久才买齐,亲自拎着食盒,送到言府。
听闻言远泽尚未下朝,苑宝冬婉拒了门人进府的邀请。
人家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想把谢礼送到就走,不敢再麻烦言大人招待她。
等了一会儿,衣衫单薄的苑宝冬觉得风有些凉了。
她忧心忡忡地扫过食盒,担心吃食也被风吹凉,便背过身,护犊子般把食盒揣在怀里。
是以言远泽方才下轿,便看见一道娇小的背影,活像只小仓鼠般团在角落。
似乎是等得无聊了,小团子还把石子踩在脚底下,不知画着什么。
绿盈瞥见了,连忙扯了扯苑宝冬的袖子:“姑娘,言大人回来了。”
苑宝冬转身,见高挑的身形身着端正的官袍,修长的手掩住薄唇轻咳了一声。
病色笼罩,也掩不住他出尘之姿。
“言大人,谢谢你帮我!”
她迈开步伐,朝言远泽哒哒哒地跑过去,头上的发髻都随着她活泼的步伐一同跳动。
苑宝冬双眼亮晶晶地说明来意,献宝似的把食盒捧到言远泽面前,笑出白白的两排小牙。
“这是我的谢礼!”
言远泽闻言抬眼,径直撞进一双清澈的瞳孔里,俏丽的笑颜如花,满是真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