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府邸,位于京城东侧的朱雀大街,青瓦高墙,气派非凡。
只是此刻,府邸上空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许言跟在宋廷山身后,踏入了侍郎千金的闺房――“烟雨阁”。
一股混合着高级熏香、女子脂粉以及淡淡霉味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这味道不对劲。
寻常女儿家的闺房,要么是花香,要么是墨香,绝不会有这种仿佛被雨水浸泡了三天的潮湿霉味。
房间陈设雅致,一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一架蜀锦屏风,临窗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看得出主人是个有才情的女子。
两名靖异司的衙役正在进行例行检查,翻箱倒柜,动静不小。
“宋校尉,门窗完好,没有撬动痕迹。房梁上也查过了,没有藏人的地方。”一名衙役过来禀报。
宋廷山点了点头,目光在房内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许言身上。
他想看看,这个夸下海口的年轻人,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
一旁的陈博抱着手臂,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冷笑,准备随时看许言的笑话。
许言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缓缓地在房间里踱步。
他没有去检查门窗这种显而易见的地方,而是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捻起地毯边缘的一点灰尘。
灰尘很细,带着湿气。
他又走到梳妆台前,目光扫过上面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
他没有动任何东西,只是把头凑近,像是在闻什么。
陈博终于忍不住了:“呵,许言,你这是在做什么?学狗找骨头吗?案发现场早就被我们检查过八百遍了,还能让你闻出一朵花来?”
许言头也不回,淡淡道:“狗的鼻子,可比某些人的眼睛好用多了。”
“你!”陈博气得脸色涨红。
宋廷山抬手制止了陈博,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许言,沉声问:“你发现了什么?”
“气味。”
许言站直了身体,指了指梳妆台,“这里的脂粉,都是最上等的‘玉容坊’所制,香味清雅。但整个房间里,却混着一股更浓郁、更廉价的脂粉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
“这股怪味,既不属于死者,也不属于这间屋子。”
宋廷山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这些细节,是之前所有人都忽略的。
许言的目光在房间里巡视,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墙上。
那里挂着一幅画。
画上是一名绝色美人,身披轻纱,巧笑倩兮,眉眼间竟与那无皮女尸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画中人神态更为鲜活,眼波流转,仿佛随时会从画里走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落在了那幅画上。
“一幅画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陈博嘀咕道,“附庸风雅。”
许言没有理他,径直走到画前。
他伸出手,却没有触摸画卷,而是将手掌悬在画的表面,缓缓从上移到下。
一股微弱的、冰冷的寒意,从画中渗透出来。
就是它。
那股混杂着廉价脂粉和墨香的怪味,源头就是这幅画!
许言猛地回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他看着宋廷山,又扫了一眼满脸不屑的陈博,一字一顿地说道:
“头儿,我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宋廷山追问。
许言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一个惊世骇俗的真理。
“我找到了凶手。”
他抬手,直指那幅美人画。
“凶手不是人,也不是什么妖邪。从始至终,它就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陈博笑出了声:“许言,你真疯了!指着一幅画说是凶手?下一步你是不是要说,这画还给你递了口供?”
许言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说出了那句颠覆在场所有人认知的话。
“它就是这幅画。或者说……”
“是画里的‘她’,穿走了侍郎千金的‘皮’。”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满室寂静中,那幅悬挂在墙上的美人画,画中女子的嘴角,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竟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
勾出了一个无比诡异的微笑。
与此同时,许言的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
那本古朴的青铜书疯狂震颤,书页上的字迹灼灼放光!
画中美人一笑,仿佛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然降了三度。
那股混杂着廉价脂粉和墨香的怪味,瞬间浓郁得令人作呕,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空气变得粘稠,光线也暗淡下来。
“鬼……鬼啊!”
一名年轻衙役最先崩溃,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就想往门外冲。
“站住!”宋廷山暴喝出声,腰间的佩刀“呛啷”出鞘半寸,森然的刀光镇住了场面。
他脸色铁青,紧握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死死盯着那幅诡异的画。
饶是见惯了风浪的铜牌校尉,此刻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陈博更是面无人色,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磕碰着,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冰块堵住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一片死寂中,唯有许言的声音响起,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兴奋。
“都别动,更别眨眼。”
他侧过身,用眼角的余光盯着画,同时对宋廷山飞快地说道:“头儿,它现在还出不来。它在观察,在挑选下一张‘皮’!”
“挑选?”宋廷山的声音干涩。
“对。”许言语速极快,大脑在疯狂运转,“它是一种‘寄生’型的诡物,本体就是这幅画。它诱惑宿主,让宿主每日观摩它,心神被它所夺。等到时机成熟,它就能脱离画纸,穿上宿主的皮囊行走于世。吏部侍郎的千金,就是这么死的!”
这些信息,随着真相勘破度飙升到50%,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里,仿佛他天生就懂。
“那……那现在怎么办?”陈博终于挤出了一句带着哭腔的话。
“怎么办?”许言瞥了他一眼,“现在,它已经把侍郎千金的‘人皮’消化完了,正饿着肚子呢。我们这么多人,在它眼里,可是一桌丰盛的宴席。”
话音未落,画中那美人的眼睛,动了!
它的眼珠不再是画出来的死物,而是像活人一样,缓缓地、带着一种黏腻的质感,转向了离它最近的那个年轻衙役。
被那双眼睛盯住的瞬间,衙役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眼神变得呆滞,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步朝画走去。
“拉住他!”许言大吼。
旁边一个老成的衙役反应极快,一把拽住同伴的胳膊,却像是拽住了一头蛮牛,竟被拖得踉跄前行。
“点火!烧了它!”宋廷山当机立断,就要去取墙边的烛台。
“不行!”许言立刻否决,“火烧不掉它,只会激怒它!它的核心是‘画’这个概念,只要这幅画的形体还在,它就不会死!”
“那你说怎么办!”宋廷山怒吼道,眼看那衙役半个身子都快贴到画上了。
“规则!”
许言的眼睛亮得吓人,“所有诡物都有自己的规则!它的规则是‘凝视’!只要你不眨眼,一直看着它,它就无法对你下手!那个衙役就是因为恐惧,刚才闭了一下眼!”
就现在。
许言猛地从地上捡起一块衙役搜查时掉落的碎瓷片,用尽全身力气掷了出去。
“啪!”
瓷片没有砸向画,而是精准地砸在了那个失魂衙役的后脑勺上。
衙役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也打断了他与画中女子的对视。
他被同伴奋力向后一扯,两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危机暂时解除。
画中女子的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怨毒。
它似乎被许言的举动彻底激怒了。
整幅画卷开始轻微地鼓动,像是下面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画纸的边缘,渗出了殷红如血的墨迹。
“它要出来了!”许言低吼,“头儿,用你的刀,但别砍画!”
宋廷山不明所以,但出于对许言刚才表现的信任,他一个箭步上前,横刀立马。
“砍墙!”
许言的声音斩钉截铁。
“把它从墙上剥下来!失去了墙壁的‘依托’,它就成了无根之木!”
宋廷山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许言的意图。
他不再犹豫,内力灌注刀身,手中佩刀发出一声轻鸣。
他没有用刀锋去劈,而是用刀背,沿着画卷的四个边角,快如闪电地猛力敲击!
“砰!砰!砰!砰!”
四声闷响,墙皮连带着固定画卷的暗钉被一股巧劲震松。
整幅画卷失去了支撑,轻飘飘地朝地上落去。
在画卷脱离墙壁的一瞬间,画中女子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整个房间的阴冷气息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用黑狗血!”许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这是靖异司录事出门的标配,以防万一。
他撕开纸包,一股腥臊的气味弥漫开来,里面是早已凝固成膏状的黑狗血。
许言看准时机,在那画卷落地之前,猛地将黑狗血膏按在了画卷的背面。
“滋啦――”
一声仿佛热油浇上冰块的刺耳声响,一股黑烟从画卷背面冒起。
那画中女子的脸瞬间扭曲,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充满了痛苦。
画卷落在地上,不再动弹,那股阴森的诡气也飞速消退。
房间里,恢复了光亮。
宋廷山缓缓收刀入鞘,额头上已满是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地上那幅恢复了平静的画,又看了看气息有些不稳的许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陈博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裤裆处一片湿濡,竟是吓尿了。
许言也松了口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原身的身体底子太差,刚才精神高度集中,此刻放松下来,疲惫感和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强撑着走到画卷旁蹲下,小心翼翼地将其翻了过来。
画卷背面,除了被黑狗血灼出的那个焦黑手印外,右下角还用朱砂写着两个蝇头小字。
“青禾。”
宋廷山也凑了过来,看到这两个字,瞳孔猛地一缩。
“青禾画斋……那是宫里专用的画坊。”
许言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两个字,眼神变得深邃。
“头儿,”他站起身,将画卷递给宋廷山,“这事儿,恐怕还没完。”
【真相勘破度:5%……15%……3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