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李承乾抬起头迎向李世民的目光:“儿臣知错,母后崩逝,儿臣心痛难当,以致昏厥误时,实乃大不孝,儿臣不敢求父皇宽恕,惟愿长守灵前,尽人子未尽之孝道,以补过失。”
说完,李承乾重重叩首,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立政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劈啪作响的声音和隐约的啜泣声。
良久,李世民一声长叹。
“罢了,既然来了,就去为你阿娘上柱香吧。”
李承乾如蒙大赦。
今夜算是暂时的过关了,然而未来的路却很长。
李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于志宁,孔颖达一如既往的板着脸,仿若谁都欠了他们的债。
李承乾心理明白,这场危机远未结束。
等到患了足疾,李世民会越发的宠幸李泰,而李泰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夺嫡之心也从暗地里转到明面。
金丝楠木的棺椁里,躺着的是唯一关心呵护李承乾的人了。
历史上著名的千古贤后。
虽然魂穿至此不过半天时间,没有一丁点的真实感情,但身体里却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悲痛,眼眶也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这或许是原主残留的情感吧。
郑重的上香,虔诚的跪拜,而后默默地退到一旁跪下守灵。
长夜漫漫,烛火摇曳,诵经声、啜泣声不绝于耳。
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思绪万千。
贞观十年呐,距离历史上李承乾谋反被废还有七年。
如今的自己,健康无虞,七年时间足够自己谋划些什么了。
抬头望着长孙皇后的棺椁,回想着前世及原主遭受的不公,李承乾暗暗发誓。
既然上天给了我重活一次的机会,我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我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不仅要做大唐的太子,更要成为执宰大唐的皇帝。
夜更深了,寒意渐浓。
跪在地上感受着膝盖的麻木,却不敢有丝毫的挪动。
李泰端正的跪姿,以及偶尔投来目光,李承乾都看在了眼里。
兄弟之争,从此刻已然开启。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天色隐隐透露着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是太阳即将升起的前奏。
“陛下,已是寅时了,请保重龙体,稍作歇息吧。”
温和的声音响起,那是尚书左仆射房玄龄。
房谋杜断,房玄龄多谋,杜如晦善断。
两人同心辅佐李世民,传为美谈,可惜的是杜如晦已经过世了。
李世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中透露着一股坚决:“朕要陪皇后最后一程。”
“父皇近些日子既操持国务,又照看阿娘,异常辛苦,不如歇息片刻,此处有孩儿等人守着。”
李泰诚恳地说着。
李世民不为所动,目光落在李承乾的身上。
李承乾行礼道:“四弟言之有理,父皇当保重龙体,以国事为重。”
李承乾的话落下,李世民有些诧异。
以往太子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而今却忽地说出,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世民终于缓缓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殿内所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调整着早已麻木的肢体。
“高明。”李世民忽然唤道。
“你既已知错,朕便给你补过的机会。即日起你就在立政殿守孝七日,不得离开半步,以示悔过之心。”
“儿臣遵旨。”
李承乾伏地领命。
守灵七日不得离开立政殿半步,这意味着自己将处于众人的监视之下,没有任何缓冲时间来适应这个新的身份和新的环境。
“青雀。”
李世民看向李泰,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温和。
“孩儿在。”
“皇后丧仪之事,由你协助礼部操办。”
“儿臣领旨,当尽心竭力,送阿娘最后一程。”
李泰的表态无可挑剔。
操持皇后丧仪之事,本是自己这个太子的职责,而今李世民却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李泰。
这无疑是在众人面前抬高李泰的地位打压着自己。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如此对待太子,李承乾有些不解。
怕什么呢?
难道怕自己这个太子发动政变?
能跪在立政殿的人,都是极其聪敏的,缘何不明李世民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呢。
太子失宠了。
李世民的身影消失在立政殿,殿内的气氛方才稍稍缓和。
李承乾试图起身活动僵硬的双腿,却因双腿麻木,险些摔倒在地。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伸了过来,转头看去,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
李承乾东宫卫率赵节。
历史上他因参与李承乾谋反,兵败被杀。
致死他都是最忠心与李承乾之人。
“无妨。”
李承乾勉强站稳,向赵节点头致谢。
这时,李泰缓步走来,带着虚伪的关切:“阿兄脸色不佳,可是身体尚未恢复?需不需要传御医再来诊治?”
李承乾回以虚伪的微笑:“多谢四弟关心,本宫无碍,倒是四弟要操办丧仪,责任重大,切记保重身体。”
李泰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鄙夷。
本宫?
本宫?
再过些日子定要让你离开东宫。
“为母尽孝,弟不敢言苦。”
李泰很快恢复正常,语气平和。
于志宁迈步走来说道:“太子殿下既受命守灵七日,当时刻谨记陛下敦敦教诲,真心悔过,恪守孝道,万不敢再有任何差池。”
“谨记于师教诲。”
李承乾恭顺地回应着。
孔颖达补充道:“守灵期间,殿下当斋戒沐浴,每日诵读孝经,反思己过,老臣会每日前来检查殿下功课。”
斋戒沐浴,倒也还好,每日除了守灵还要诵读孝经?
老匹夫这是不给活路了。
尽管一百万个不愿,但李承乾面上依旧保持着恭顺:“学生谨记,有劳孔师费心。”
李泰看似关切地说道:“两位先生严格要求是为阿兄好,只是阿兄身体虚弱,还望两位先生勿过于严苛。”
于志宁皱眉说道:“魏王多虑了,太子身为储君,若连守灵斋戒都无法坚持,何以担当江山社稷之重任?”
“于师说的是,孤虽不才,但守灵尽孝的基本责任,还是能够承担的。”
李承乾不假思索地说道。
李泰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弟就放心了,丧仪之事繁忙,弟先行告退,准备相关事宜。”
李泰话落下,行了一礼之后,转身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