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指尖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伊洛安静地跟在她身侧,目光低垂。
这几日静养,灵魂与躯壳的融合渐趋稳定,但每次迈步仍能感受到某种滞涩,仿佛踩在棉絮上。
“今日去慈安寺上香,”沈夫人轻声嘱咐,指尖微微收紧,“跟紧些。”
马车驶过青石板路,帘外市井声浪时远时近。
伊洛靠在车壁,感受着木质车轮碾过石板的规律震动。沈夫人始终握着她的手,那力道时紧时松,像在确认什么。
车帘缝隙漏进的光线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停。”
清冽的声音穿透市井喧嚣,马蹄声整齐划一地停下。车夫勒紧缰绳,马车微微一顿。
帘外传来铠甲摩擦的金属声。沈夫人掀开车帘一角,伊洛顺着那道缝隙望去——
年轻将领端坐马上,玄甲衬得他眉眼如墨。晨光在他肩甲流淌,却融不化那身凛冽气息。他目光扫过马车徽记,右手轻抬示意身后禁军停下。
“沈夫人。”他颔首致意,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这条街今日戒严,请绕行西市。”
沈夫人眉头微蹙:“苏都尉,老身要去慈安寺。”
“末将奉命行事。”苏羽目光掠过车帘,在伊洛脸上停留一瞬。那眼神像冬日湖面掠过的风,不起波澜。
就在这刹那,伊洛悄然开启了读心术。
表层思绪如溪水流过——戒严令、可疑人物、午时前必须完成布防。但在这之下……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在涌动。像被冰封的泉眼,隔着厚厚的冰层,仍能感受到底下不甘沉寂的流动。
她凝神,将能量缓缓注入。
冰层碎裂的声响几乎震耳欲聋。
——这朝廷烂透了。
——他们到底在保护谁?
——若有一日……
破碎的念头如刀锋般锐利,裹挟着压抑多年的愤懑。那些画面一闪而过:权贵车驾横行街市,禁军低头避让;同僚谄媚的笑脸;兵部文书上被朱笔划去的谏言。
最深处的记忆浮起又沉下:
少年跪在祠堂,脊背挺直。
“为将者当护国卫民”,祖父的声音苍老而坚定。
可如今他护的是什么?是这京城的太平假象,还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
所有情绪在触及理智的边界时戛然而止,重新封冻成完美的平静。
伊洛指尖无意识蜷缩。这些心声太过清晰,仿佛不是她窥探了苏羽,而是苏羽将某个沉重的部分直接塞进了她意识里。
“娘,”她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这具身体特有的柔软,“我们绕路吧,别让将军为难。”
沈夫人诧异地看她一眼,终是点头:“有劳苏都尉告知。”
车帘落下前,伊羽的目光再次与苏羽相遇。他眼中有什么极快地闪了一下,像冰面折射的微光。
马车调转方向,驶入另一条街道。
“你认识苏都尉?”沈夫人忽然问。
伊洛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绣纹:“只是觉得……他像一个人。”
“像谁?”
她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马车在西市穿行,叫卖声此起彼伏。
伊洛靠着车窗,感受着读心术过度使用带来的细微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