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承认了,他会怎么样?
只见谭诗妤正虚弱地趴在马桶上,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露出的一截脖颈苍白得仿佛一折就断。
那脆弱的样子,让他胸口猛地一窒。
他不是想伤害她的。
可为什么每次都变成这样?
秦程屿的脑子在酒精和怒火的搅动下乱成一锅粥,但某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画面,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跳了出来。
——在医院,她看到他时,下意识将一张纸藏到身后的惊慌。
——她苍白的脸,和那句“我来给你预约个男科”的拙劣谎言。
——还有林薇,她那个闺蜜,抢过报告时紧张又心虚的表情。
——以及这一个多月来,婆婆张蓉总念叨的,她吃什么吐什么,瘦得脱了形……
一个荒唐又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
秦程屿的瞳孔猛地一缩。
谭诗妤吐得眼前发黑,浑身脱力。
她撑着冰冷的马桶壁,缓了好一会儿,才按下冲水键。
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秦程屿。
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
谭诗妤感觉不妙。
她强撑着站起来,拧开水龙头,胡乱地用水泼了泼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又发什么疯?”
她扶着洗手台,声音沙哑,带着呕吐后的虚弱,但语气依旧冰冷。
“看我吐的样子很下饭吗?还是觉得把我关起来很有成就感?”
秦程屿没有回答她的嘲讽。
他只是迈开长腿,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进来。
皮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谭诗妤紧绷的神经上。
他走到她身后,高大的身影通过镜子,将她完全笼罩。
“谭诗妤。”
“你是不是……”
他顿住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是在确认那个呼之欲出的猜测。
谭诗妤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从镜子里,看到他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视线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那天在医院,”秦程屿的声音幽幽响起,一字一句,“林薇手里的那张检查报告……”
他猛地抬起头,在镜中与她四目相对。
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是你的,对不对?”
谭诗妤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冷。
是你的,对不对?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盘旋,撞得她头晕目眩。
承认?
承认了,他会怎么样?
欣喜若狂地留下这个孩子,然后把她像金丝雀一样锁得更紧?
还是会像三年前一样,用那种冰冷失望的眼神看着她,觉得她又在耍什么心机?
不!
她不能承认!
绝不能让秦程屿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巨大的恐慌催生出强烈的反抗,谭诗妤猛地抬起头。
她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的?”
她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秦程屿,你是不是想孩子想疯了,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迎着他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那张报告,是我闺蜜林薇的!她男人不想要孩子,我陪她来检查,有问题吗?”
“你撒谎!”
秦程屿低吼,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我看见了!你当时的表情,你根本就是在撒谎!”
“我什么表情?”
谭诗妤忍着手腕的剧痛,笑得更加讽刺。
“被一个浑身酒气、沾满了别的女人香水味的丈夫堵在医院,质问我是不是来给你看男科,我该给你什么好脸色?秦程屿,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顿了顿,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带着极致的轻蔑。
“还是说,你那些外面的女人都怀不上,让你开始怀疑自己真的不行了?所以看到一张孕检单,就迫不及待地想安在自己头上?”
“你住口!”
秦程屿被她的话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谭诗妤却像是嫌不够,继续往他心上捅刀子。
“怎么?被我说中了?秦总,有空在这里发疯,不如去医院好好陪着你的好妹妹。符妙肚子里的那个,可是货真价实的,说不定过几个月,你就能喜当爹了呢!”
“我说了那不是我的!”
“是不是你的,重要吗?”谭诗妤冷笑,“反正你们秦家不是就想要个孩子吗?是谁生的,有什么区别?”
秦程屿被她话堵得,气的说不出话。
他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却刻薄的小脸,心里那份刚刚升起的、几乎确定的猜测,又开始动摇了。
是啊,她恨他。
她厌恶他到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三年前,她都能狠心打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现在又怎么可能……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酒精、怒火、嫉妒、怀疑……所有的情绪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
突然,一股猛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冲了上来。
“呃……”
秦程屿闷哼一声,高大的身体晃了一下,抓着谭诗妤手腕的力道也瞬间松了。
他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眼前阵阵发黑。
酒劲和被她激起的情绪,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头痛得像是要裂开。
谭诗妤手腕一松,立刻像躲避瘟疫一样,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只见秦程屿脸色煞白,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痛苦地弯下腰,用手撑着冰冷的洗手台,剧烈地喘息着。
那副不可一世、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疯批模样,瞬间土崩瓦解。
他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谭诗妤怔住了。
她就这么站着,看着他痛苦地弓着身子,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嘴唇。
恨他吗?
恨。
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
可看着他现在这副样子,她却又迈不开离开的脚步。
真是可笑。
“秦程屿,你装什么?”
秦程屿没有力气回答她。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烧得厉害,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他想抬头再看看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厌恶自己,可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
“砰”的一声。
秦程屿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朝着冰冷的地面倒了下去。
“秦程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