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试锋芒
苏清颜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院落中回荡,目光如两柄冰锥,刺向院角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脏再次揪紧。难道除了这具可怕的僵尸,还有别的东西藏在那里?
阴影一阵扭曲,仿佛墨汁滴入清水,一个模糊、矮小的轮廓渐渐显现。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黑色怨气,隐约能看出黄鼠狼的形态,但比寻常黄鼠狼大了数倍,一双眼睛的位置闪烁着与那僵尸眼中如出一辙的、令人心悸的幽绿鬼火。
是那只黄皮子!但它并非真身降临,这只是一缕依附在僵尸身上、用于远程操控的分神或者怨念集合体!
那团黑影发出尖锐、充满无尽怨毒的嘶鸣,声音直接作用于灵魂,让我头痛欲裂:“臭狐狸!又是你!坏我好事!我与这小子的仇,不死不休!你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他一世吗?!”
苏清颜面对这怨毒的诅咒,脸上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只有眸中的寒意更深了几分。
“聒噪。”
她甚至懒得与之废话,只是伸出食指,对着那团黑影轻轻一点。
一点幽蓝的狐火自她指尖迸射而出,只有火星大小,却快如闪电,瞬间便没入了那团扭曲的黑影之中。
“啊——!”
黑影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仿佛被投入了炼狱之火,剧烈地翻滚、扭曲,颜色迅速变淡,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如同被吹灭的烛火,彻底湮灭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臭气息。
那缕操控僵尸、充满怨念的黄皮子分神,就这么被苏清颜随手抹去了。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那尊僵尸冰雕,以及地上李老栓惨不忍睹的尸体,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浓烈的血腥和尸臭刺激着我的鼻腔,我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如此惨烈的死亡,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远非电影画面可比。
苏清颜解决完那缕分神,便不再关注其他。她甚至没有去看地上李老栓的尸体,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她的目光落在那尊僵尸冰雕上,若有所思。
“尸体处理掉。”她淡淡地对我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我扫掉院里的落叶,“用火烧,干净些。”
我?处理掉?我愣住了,看着那尊狰狞的冰雕,虽然它被冻住了,但那种源自本能的恐惧依然让我手脚冰凉。让我去烧了它?
“仙……仙家……”我声音发颤,“我……我怎么……”
“你不是想救人吗?不是想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之人吗?”苏清颜转过头,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近 乎残酷的平静,“这便是代价。面对它,处理它。否则,下次你可以继续躲在后面,只需动动嘴皮子就好。”
她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心上。我知道,这是考验,也是她对我之前那番“豪言壮语”的回应。光有善念和勇气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与之匹配的行动力和胆魄。
我看着地上李老栓的尸体,心中涌起一股悲凉和愤怒。李叔是个老实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不能让他的尸体再被亵渎,也不能让这邪祟的残留物继续留在这里害人!
一股莫名的力量支撑着我。我咬了咬牙,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对苏清颜重重点头:“我……我处理!”
我环顾四周,看到院子角落堆着些李老栓平时砍的柴火。我快步走过去,抱起一捆干柴,又找到一些引火的稻草。我的手在不停地发抖,好几次差点把柴火掉在地上。
我将柴火堆在离僵尸冰雕和李老栓尸体稍远一点的空地上,尽量不去看那恐怖的景象。然后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这是现代科技给我唯一的依靠。
“咔嚓,咔嚓……”打火机摩擦了几次才冒出火苗。我点燃稻草,橘红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吞噬了干柴,发出噼啪的声响,带来一丝暖意,驱散了少许周围的阴寒。
火势渐旺。
接下来是最艰难的一步——将尸体搬过去。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走向李老栓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我窒息。我闭着眼,摸索着抓住他冰冷的脚踝,用力往火堆那边拖拽。他的身体很沉,地上留下了一道暗红色的拖痕。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
终于,将李老栓的尸体拖到火堆旁,我已经虚脱得几乎站不稳。但我不能停下,还有那尊僵尸冰雕。
我看向那尊冰雕,幽蓝色的冰晶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我找来一根粗长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捅了捅冰雕。冰雕很沉,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我用力推动,冰雕摇晃了几下,然后“轰”地一声倒在地上,摔成了几大块。
我如法炮制,用木棍艰难地将这些冻着僵尸碎块的冰块拨弄到火堆上。冰块遇到火焰,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融化,露出里面焦黑扭曲的僵尸残骸,恶臭更加浓烈。火焰似乎也受到了邪气的影响,颜色变得有些发绿,跳动不安。
我退后几步,看着火焰逐渐吞噬一切,心中百感交集。恐惧、悲伤、恶心,还有一丝完成任务的虚脱感。
苏清颜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白衣在火光和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她默默地看着我做这一切,没有出手帮忙,也没有再出言讥讽。直到火焰将两具尸体都吞没,开始渐渐减弱,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漠然:
“味道刺鼻,此地不宜久留。”
说完,她转身便向院外走去。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堆燃烧的余烬,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快步跟上了她。
回程的路上,我们依旧沉默。但我的心境却与来时截然不同。来时的恐惧中夹杂着冲动和未知,而此刻,恐惧依旧存在,却多了一份沉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成长。我亲手处理了邪祟和亡者的遗体,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冲击,仿佛某种一直包裹着我的、名为“平凡”的外壳,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快到我家院门时,苏清颜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我,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
“今日之事,你虽笨拙,尚算有点胆色。记住这种感觉。恐惧不会消失,但你可以选择不被它吞噬。”
她顿了顿,继续道:“那黄皮子此次未能得手,反损一缕分神,必不会善罢甘休。它背后是否真有其他势力,尚未可知。你须尽快掌握些自保之力,指望我一直贴身护着你,是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鬼魅般飘入院内,消失不见。
我站在院门外,回味着她的话。她这是在……提醒我?甚至带着一丝……督促的意味?
推开院门,祖父和父母立刻迎了上来,他们显然一夜未眠,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看到我浑身沾满尘土、脸色苍白但完好无损地回来,他们才长长松了口气。
“晓阳!你没事吧?刚才东南边火光冲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仙家她……”祖父急切地问道。
我疲惫地摇了摇头,将今晚的经历简略地说了一遍,省略了其中许多血腥恐怖的细节,只说是苏清颜出手消灭了邪祟,我帮忙处理了后事。
听完我的叙述,祖父久久不语,只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复杂。父母则是一阵后怕,连连念叨着“阿弥陀佛”。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瘫倒在床上,身心俱疲,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今晚的经历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灵魂里。苏清颜那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力量,那具僵尸的恐怖,黄皮子分神的怨毒,李老栓惨死的画面,还有火焰燃烧时那股混合着焦臭和解放的复杂气息……这一切都疯狂地冲击着我的世界观。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走到书桌前,翻开了那本《镇妖秘录》。之前觉得晦涩难懂的字符、图案,此刻再看,仿佛多了一层血淋淋的真实含义。
我知道,从今晚起,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被动地学习,我必须主动去钻研,去理解,去掌握!苏清颜说得对,我不能永远指望她的保护。
我拿起朱砂笔,铺开黄表纸,回忆着祖父教导的要点,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凝聚在笔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勾勒那道“辟邪符”。
这一次,我画得异常专注,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微弱的气血流速似乎加快了一丝,笔尖下的符文,仿佛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光泽。
窗外,天色 微亮。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我知道,我的世界,已经彻底改变。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那只黄皮子,以及它背后可能存在的阴影,绝不会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