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雷法对狐火
“妖孽!安敢如此放肆!”
张承影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打破了小院压抑的寂静。他年轻俊朗的脸上因怒意而泛起薄红,右手捏诀,左手已悄然按在背后青布包袱的剑柄之上。
那枚戴在食指的青铜雷纹指环,表面流光闪烁,隐隐有低沉的雷鸣之声从中透出,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灼热而阳刚的气息,仿佛盛夏午后的雷雨将至,与苏清颜布下的清冷结界激烈地摩擦、对抗。
院中的温度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张承影带来的燥热焦灼,另一半是东厢房方向传来的刺骨深寒。几片被气流卷起的落叶,在空中诡异地一半枯黄卷曲,一半挂上白霜。
我站在两人气场的夹缝中,只觉得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两只无形的大手向相反方向撕扯,几乎要爆裂开来。一边是正统道门降妖除魔的凛然正气,一边是千年狐仙深不可测的冰冷威压,我这凡俗之躯,成了最脆弱的缓冲带。
“张道长!且慢动手!”祖父见状,脸色煞白,急忙上前一步,挡在我和张承影之间,对着他连连作揖,“仙家言语或有冲撞,但并未真正为恶,还请道长息怒!万事好商量!”
“并未为恶?”张承影目光锐利如电,扫过祖父,语气带着道门子弟特有的执拗与严厉,“陈老先生,你真是糊涂!与妖邪立约,引其入室,这本身便是逆天而行的大恶!
妖气侵染家宅,久而久之,尔等心神受损,气运衰败还是小事,恐有血光之灾!此刻它或许还需尔等配合,故按捺不动,待时机一到,獠牙毕露之时,悔之晚矣!”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父母心上,他们脸上血色尽褪,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动摇。就连祖父,身形也晃了晃,嘴唇翕动,却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词。张承影所言,何尝不是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呵。”
就在这紧张得几乎要炸裂的时刻,东厢房内再次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仿佛聆听蝼蚁妄议苍穹般的不屑与漠然。
“龙虎山的小辈,口气倒是不小。”苏清颜的声音缥缈传来,这次却是直接针对张承影,“张口天道,闭口妖邪。你可知,何为天?何为道?你龙虎山祖师立教之时,又可曾问过这天地万灵,准是不准?”
她的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字字句句直叩心神,竟让张承影周身那灼热的气势为之一滞。
“妖言惑众!”张承影剑眉倒竖,显然被这番离经叛道之言彻底激怒,“正邪不两立,乃天地至理!尔等异类,不安于山野,觊觎人间,便是邪魔外道!今日我张承影便代天行罚,收了你这惑乱人心的妖狐!”
话音未落,他按在剑柄上的左手猛地一抽!
“锃——!”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院落,一道青蒙蒙的剑光应声出鞘!那剑身狭长,似金非金,似木非木,上面刻满了繁复的云箓雷纹,剑光流转间,隐隐有电蛇游走,散发出凌厉无匹的锋锐之气,显然不是凡品。
与此同时,他右手法诀变幻,食指上的青铜指环雷光大盛!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百万,搜捉邪精——敕!”
咒言出口,恍若惊雷炸响!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骤然间乌云翻滚,低垂欲坠!一道刺目的白光在他指尖凝聚,化作一道碗口粗细的炽亮闪电,并非劈向天空,而是如同活物般,缠绕在他手中的青锋长剑之上!
剑身雷光暴涨,噼啪作响,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张承影周身道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整个人如同雷神降世,威不可挡!
“受死!”
他一声暴喝,身形如电,手中雷光缠绕的长剑化作一道青白交织的长虹,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直刺东厢房那扇紧闭的木门!这一剑,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蕴含的雷霆之力更是至阳至刚,正是世间一切阴邪鬼物的克星!
我吓得魂飞魄散,这一剑若是刺实了,别说一扇木门,便是铜墙铁壁也要被轰穿!苏清颜她……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剑,东厢房内却依旧没有任何闪避或防御的动静。
就在雷剑即将触及门板的刹那——
“嗡……”
一声轻微的、如同古琴弦动的颤鸣响起。
不是来自门内,而是来自整个小院的空间本身。
以东厢房为中心,虚空中骤然浮现出无数道细如发丝、却晶莹剔透的白色光线,这些光线纵横交错,瞬间构成了一张巨大、繁复、精美得如同冰晶雪花般的网络,将整个东厢房严密地笼罩在内!
张承影那蕴含雷霆万钧之力的一剑,刺在这张看似脆弱的光网之上,竟如同泥牛入海!
预想中的剧烈爆炸没有发生。雷光与白色光网接触的瞬间,狂暴的雷霆之力仿佛被无数细微的节点同时分化、吸收、消解!
炽亮的电蛇在光网上疯狂窜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却无法突破分毫,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而那张白色光网,在承受了如此猛烈的攻击后,只是微微荡漾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光芒流转,越发晶莹璀璨,丝毫无损!
张承影脸上的自信和怒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这凝聚了自身大半修为的雷法一剑,竟然连对方的防御结界都无法撼动?!
这妖狐的道行,究竟到了何种恐怖的地步?!
不等他变招或后撤,东厢房内,苏清颜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龙虎雷法,名不虚传,可惜……火候差得太远。”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白色光网的中心,一点幽蓝色的光芒骤然亮起!那光芒初始只有豆粒大小,却散发出一种比万年玄冰还要彻骨的寒意!
幽蓝光芒迅速扩大,化作一团纯净、冰冷、跳跃不定的火焰——狐火!
这团狐火脱离光网,无声无息地飘向张承影,速度看似缓慢,却仿佛能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就到了他面前!
张承影瞳孔猛缩,他能感受到那幽蓝火焰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那是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他急忙回剑格挡,同时左手快速拍出数张黄色符箓,符箓迎风自燃,化作层层金光护盾挡在身前。
然而,这一切防御在那团幽蓝狐火面前,都如同纸糊一般!
狐火轻易地穿透了金光护盾,仿佛它们不存在一样,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张承影手中的青锋长剑上。
“咔嚓……咔嚓……”
令人心悸的声音响起。那柄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雷法长剑,从剑尖开始,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色的冰晶!冰晶沿着剑身飞速蔓延,所过之处,剑上的雷光尽数熄灭,灵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几乎是眨眼之间,整把长剑就被彻底冰封,变成了一根毫无生气的冰棍!刺骨的寒意顺着剑柄蔓延而上,张承影整条手臂瞬间麻木,失去了知觉,他闷哼一声,不得不松开了手。
被冰封的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化作一蓬蓝色的冰晶粉末,随风飘散。
张承影握着失去知觉的右臂,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显然法宝被毁,心神也受了不轻的震荡。他抬头望向东厢房,眼神中充满了骇然、不甘,以及一丝……茫然。
他自幼被誉为龙虎山百年难遇的天才,雷法修为在同辈中无人能及,本以为下山游历,足以扫荡妖氛,没想到首次与真正的“大妖”交手,竟败得如此彻底,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就毁掉了师门赐下的法宝!
东厢房的门,依旧紧闭。
苏清颜的声音再次传出,依旧是那般平淡无波,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
“念你是张道陵嫡传,年幼无知,略施薄惩,毁你法剑,以作警示。若再纠缠,休怪本座不留情面。”
“现在,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寒冰撞击,带着一股无形的巨力,撞在张承影的胸口。
张承影如遭重击,又喷出一小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直接跌出了院门,重重地摔在门外的土路上。
院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自动关上,将那满地的冰晶粉末和残留的雷火气息,都隔绝在内。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寒意和焦糊味,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一场何等短暂而惊心动魄的交锋。
我们全家人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祖父看着地上那摊蓝色的冰晶粉末,又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和东厢房,脸上满是后怕与复杂。父母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紧紧靠在一起。
而我,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知道苏清颜很强,但没想到她强到这种地步!龙虎山的天才弟子,在她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她甚至没有露面,只是凭借结界和一团狐火,就轻易化解了至刚至阳的雷法,毁掉了对方的法宝!
这种绝对力量带来的震撼,远比之前的种种更加强烈。
同时,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拥有如此力量的她,为何会愿意受一道古老契约的束缚,来保护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凡人?那个契约,那个她尚未提出的要求,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院门外,传来张承影挣扎着爬起身,带着痛苦和不甘的咳嗽声,以及渐渐远去的、踉跄的脚步声。
他走了。
但我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
苏清颜展现出的力量越强,引来的关注和麻烦,可能就越大。
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掀起一角。而我家这个小院,已经彻底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