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火冒三丈
黄社长笑容一僵，四下张望后关上门，压低声音：
“你这孩子，知道你妈当初多不容易才把你弄进来吗？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呢！我看你干活踏实，才准你请这么长的婚假的。”
按规定，不能一次性请这么久的。
“回去好好上班，我就当没听见。”
但蔡淑珍去意已决。
“黄社长，谢谢您好意，但我真的决定辞职了。”
黄社长第一次见蔡淑珍如此倔强，眼神坚定，语气决绝。
他终究是外人，不好强留，叹口气：“好吧，你一向有主意，叔不拦你，以后有事尽管开口。”
从供销社出来，蔡淑珍满心欢喜。
黄社长人好，不仅结清当月工资，连请假那周都算上了。
总共六十一块六毛。
蔡淑珍开心极了，想着明天傅斯年会回来探亲，要亲手给他做件衣服。
结果在楼梯口撞见张家梅糟心的弟弟张大均。
她赶紧把钱藏好。
这个舅舅是讨债鬼，前世，他每次来家都要钱，蔡淑珍辛苦挣的工资，至少三分之一被张家梅拿去贴补他了。
蔡淑珍愤恨地瞪着他。
张大均肥头大耳，走路时浑身肉颤，头发油腻，衣服锃亮，一脸猥琐相。
他蘸着唾沫数手里的毛票，越数脸越黑。
“妈的，才十一块六毛，打发要饭的呢！”
蔡淑珍暗自翻白眼，打心眼里看不起这种啃老族。
不，是啃姐族。
张大均数好钱正要揣兜，手里一空，钱被抢走了。
抬头一看，竟是蔡淑珍。
蔡淑珍眯着眼，两指捏着钱：“要饭还嫌少？”
典型的又当又立，伸手要钱还挑三拣四。
张大均不干了，眼瞪得像铜铃。
“小兔崽子说谁要饭呢？我是你舅！你婆婆是我姐，给点钱怎么了？”
蔡淑珍无语，以前觉得这舅舅废，没想到还这么不要脸。
她讥讽一笑。
“你还有脸说？三十好几的人，好吃懒做，自己老母不养，成天找姐姐要钱胡混！”
“要我说，十一块都多了！你这种懒货，该送劳改队改造！”
张大均被骂懵了，他被外甥的媳妇教训了？
不对，蔡淑珍的眼神，说话根本不像她本人，到底哪出问题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张家梅听到动静，急匆匆下来。
她大声呵斥：“张大均，别吵了！拿上钱赶紧走！”
张大均不耐烦地挠头：“鬼想吵！她抢我钱，牌友还等着呢！你快让她还我！”
蔡淑珍见张家梅过来，微微一笑，就等她呢。
她怯怯掏出钱，故作惊喜：“妈，您都有钱接济舅舅了，那我妈给的钱应该给我一点了吧？”
见门口围上来看热闹的，蔡淑珍暗喜。
前世，她的工资都是放在张家梅手里的，她父母每月又寄钱过来给她存着。
张家梅在邻居眼里印象一直不好，她脸一沉，但语气软了些：“这事回家说。”
蔡淑珍偏不：“有什么不能说的？妈，一个月四百块都不够家庭开支？”
张家梅和张大均同时一惊，感觉要坏事，张大均后知后觉自己被当枪使了，但晚了。
这巷子不比农村，大家日子平淡，最爱看热闹，这会儿人越聚越多，有的端着饭碗出来，边吃边议论。
“哟，张家梅咋克扣儿媳妇爸妈给的钱呢？”
说话的是巷里有名的毒舌寡妇张蕙岚。
上一世受张家梅挑拨，蔡淑珍很讨厌她，见面都绕道走，但现在，她巴不得张蕙岚多骂几句。
张家梅攥紧拳，火冒三丈却不敢发作。
面对那么多街坊看着，她只能先答应，再想办法。
“怎么可能呢！淑珍爸妈给的钱我都给她存着呢，不劳外人操心！”
“真的？”蔡淑珍歪头问，“真的。”张家梅咬牙道。
蔡淑珍一眼看穿这是缓兵之计，回去后张家梅肯定要软硬兼施，逼她心软。
但这次，她绝不会心软，蔡淑珍见好就收：“行。”说完嫌弃地把钱塞回张大均口袋。
张大均却没反应，抬头一看，他正色眯眯盯着张蕙岚。
张家梅也看到了，气得牙痒痒：“还不滚！”
张大均不舍地瞥了眼张寡妇，悻悻离去，蔡淑珍看出来了，张家梅和张蕙岚有过节。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上一世她不了解张蕙岚就认定她是坏人，这一世倒想好好认识一下。
热闹没看成，围观群众嘟囔着散了，蔡淑珍乖乖跟张家梅回家。
光看背影，就知道她气得不轻，两人前一后走到门口，就听见傅春娇肆无忌惮的声音：“蔡淑珍真是一肚子坏水！”
张家梅浑身一颤，慌乱地瞥了眼蔡淑珍，猛地推开门，“闭嘴！”
蔡淑珍蹙眉，突然觉得，傅春娇怕是苦头没吃够吧。
门被撞开，巨响打断屋内的喧哗，几人面面相觑，傅春娇才扁嘴道：“你、你回来了。”
蔡淑珍静静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带着寒意。
她抿紧嘴唇，神色淡漠，眼底却闪过一丝晦暗，淡淡应了声：“嗯。”
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房了。
呼！见她没听见，几人才松口气。
张家梅鬼鬼祟祟瞄了眼蔡淑珍紧闭的房门，低声骂：“死丫头嘴没把门的！以后少得罪她，得罪她的下场损失很大，听见没！”
一旁的看蔡淑珍的陈姗姗这回也附和道，“这回妈说得对。”
傅春娇平白挨骂，委屈极了，蔡淑珍又不是老虎，凭什么不能说？她撅嘴嘟囔：“知道了。”
房内，蔡淑珍收回贴在门上的耳朵，心里却笑开了花。
晚饭时，张家梅主动下厨，做了蔡淑珍爱吃的猪肉丸子，还盛好饭等她出来。
蔡淑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但故意不点破，默默端起碗吃饭。
“淑珍，这是你最爱吃的猪肉丸子，妈特意给你做的，快尝尝。”
张家梅热情地夹菜给蔡淑珍，一边给陈姗姗使眼色。
陈姗姗会意，挤出一脸褶子笑：“是啊淑珍，看妈多疼你！家里一年吃不上几回肉，妈说你最近身子虚，非要给你补补……”
两人一唱一和，以为蔡淑珍还会像以前一样感动得稀里哗啦。
谁知蔡淑珍听着那声“妈”，看着碗里的丸子，只觉得讽刺。
她挑眉轻笑：“谢谢妈这么疼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