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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魏斋长

荷风才会因诗钟联句暂歇,廊下的石榴花被风拂落几瓣,落在青砖上染出浅红。

学子们围着案上的素笺低声赞叹,有人悄悄瞥向李锦纾,眼里的轻视散了几分,倒藏着几分敬畏。

苏曼卿立在角落的桂树旁,手里攥着素色帕子,指腹无意识地拧着帕角的绣线。

方才她也拟了半联,却被李锦纾的句子比得没了光彩,此刻听着众人的夸赞,只觉得刺耳,脚下轻轻踢着地面的碎石子,没再抬头。

李锦纾捏着《崇文诗钞》,书页边缘被指尖摩挲得微卷。

她目光掠过人群,落在刚进门的魏斋长身上,眼帘微垂。

昨夜夜影递的消息提到,苏文昭的小厮阿福,近日常趁午后书院人少时往这边跑,上周送过个巴掌大的锦盒给魏斋长,魏斋长收了后,没回自己的住处,反而绕去了典籍库,待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

苏文昭自与她成婚,从未踏足过崇文书院,如今却让小厮频繁往来,还托魏斋长藏东西,其中处处透着蹊跷。

但魏斋长在书院多年,行事素来谨慎,今日若急着拆穿,怕是会打草惊蛇,不如先随口探探。

“殿下联句见功底,老夫在典籍库整理旧卷,刚好听见学子们说殿下驾临,便赶过来了。”

魏斋长拱手行礼,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前,目光扫过李锦纾时,自然落在她手中的书卷上,右手轻扶了下腰间的铜钥串。

那串钥匙用青丝线系着,线色鲜亮。

仿佛只是寻常整理钥匙的动作,看不出半分刻意。

“殿下今日来,可是为新收的那批《皇宋策论》?苏驸马前日还特意来问过,说想借两卷回去,说是要研究前朝的治世之策。”

李锦纾指尖摩挲着书卷上的烫金书名,目光掠过那串铜钥,没多停留,语气随意得像是闲聊:“父皇前几日还跟本宫说,《皇宋策论》里有几位老臣的见解极深,让本宫有空多看看。苏文昭要借?他往日里总说策论枯燥,宁愿抱着闲词集看一下午,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她这话半真半假的,仿佛只是随口问问。

魏斋长抬手理了理胡须,语气平和得听不出波澜:“许是驸马想为日后入仕做准备,毕竟驸马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闲散着。那批策论刚入库没几日,还没来得及编目,编目册堆在库角的木箱里,沾了不少灰,怕是污了殿下的衣袍。苏驸马昨日还跟我说,等编目弄好了,让林姑娘来取,省得他再跑一趟,也免得打扰殿下。”

“林姑娘?”李锦纾起身,春桃连忙攥着琴囊跟上,琴囊里的短刃贴着腰侧,沉甸甸的却不硌人。

“苏文昭倒想得周到。本宫今日也没别的事,左右闲来无事,不如随你去典籍库看看,也瞧瞧编目是怎么弄的,日后回宫跟父皇说起来,也能说得具体些,省得父皇说本宫只知玩乐,不懂实务。”

她语气依旧随意,像是真的只是想了解书院的日常事务,没漏过魏斋长听到去典籍库时,脚步停顿了瞬。

只是瞬息,他随即就侧身抬手,做了个引路的手势,脸上也没半点异样。

魏斋长侧身站在廊下,让出路来,语气恭敬却不谄媚:“既然殿下有兴致,那老夫便陪殿下走一趟。只是库中确实杂乱,书册堆得满处都是,还望殿下多担待。”

两人沿着书院的青石板路往典籍库走,路两旁的银杏树叶刚抽新芽,嫩黄的叶子被风一吹,落在魏斋长的肩头。

魏斋长没去拂,反而随口提了句:“这几棵银杏树还是先帝在位时种的,如今也有几十年了,每到秋天,满院都是金黄的叶子,殿下若是秋日来,定能赏到好景致。”

李锦纾顺着他的话头应着:“本宫倒还没见过秋日的书院,等秋天有空,倒是可以来看看。”

典籍库在书院西侧的小楼里,推门便闻到一股陈旧的书卷气,混杂着淡淡的樟木味,是用来防蛀的。

书架从地面顶到屋顶,每一层都码着书册,书脊上的字迹有的清晰有的模糊,透着岁月的痕迹。

《皇宋策论》的木牌插在东侧最里面的一排书架上,架面空着大半,积灰看着均匀,却在最底层的书脊上,发现了半道新鲜的划痕,像是刚被人碰过。

魏斋长走在前头,路过西侧第三排书架时,脚步没停,只是目光在那本蓝布封皮的《周官注疏》上扫了眼,随即就指向东侧的书架:“殿下您看,那就是新收的《皇宋策论》,还没来得及摆整齐,都堆在下面。”

“编目册在哪个木箱里?”

李锦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目光却自然落在西侧的《周官注疏》上。

那本书的蓝布封皮比别的书略新些,书脊也比旁边的书厚了半指,像是里面夹了东西,却也没太异常。

魏斋长走到东侧的书架前,弯腰从最底层抽出一本《皇宋策论》,书页边缘有些卷曲,他用指腹轻轻捋平,递到李锦纾面前:“殿下您看。这策论纸质还算完好,就是有些页码受潮了。”

李锦纾接过策论,指尖翻了两页,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油墨味混着樟木味扑面而来。

她目光又不经意地扫过西侧的《周官注疏》,这次注意到书架侧面的木纹,比别的地方略深些,木纹的缝隙里还卡着点青丝线,和魏斋长腰间钥匙串的丝线一模一样。

她没再追问,合上册子递还给魏斋长,语气带着几分随意的惋惜:“策论的品相倒还不错,就是编目没弄好,可惜了。既然库中确实杂乱,本宫今日就先回去,等编目弄好了,让春桃来取便是,也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魏斋长接过策论,放回原处,语气如常:“多谢殿下体谅,老夫会尽快让人把编目弄好,到时候立刻让人去公主府通传。”

出了典籍库,李锦纾瞥见廊下的苏曼卿还站在桂树旁,手里依旧攥着帕子,只是这次帕子被拧成了麻花,脸色也带着几分悻悻。

想来是还在为方才诗会上的事较劲。

她没多停留,带着春桃径直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指尖搭在膝上的《崇文诗钞》上,指甲轻轻扣着书页,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清晰:“今夜去书院典籍库,重点查西侧第三排书架上的《周官注疏》,记住,别惊动任何人,尤其是魏斋长和书院的杂役。”

她知道夜影常年暗中随行,无论是在马车旁还是在府里,只要她开口,指令必能传达到位,无需多言。

回府的路上,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李锦纾翻着《崇文诗钞》,指尖在书页空白处轻轻划着。

魏斋长的应对没有破绽,但她没急着下结论,只等夜影夜间探得虚实,若是真有问题,再做打算也不迟。

而书院那头,李锦纾的马车刚驶出书院大门,魏斋长便慢悠悠地回了典籍库。

他先是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从铜钥串上解下一把极小的铜匙。

那铜匙藏在一串钥匙的最里面,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走到西侧第三排书架前,对着《周官注疏》旁的木纹轻轻一插,只听“咔嗒”一声轻响,木纹处竟弹开一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藏着个锦盒,锦盒上绣着半朵莲,和苏文昭给阿福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拿起锦盒,打开看了眼里面的密函,确认没被动过,才又放回去,将暗格关好,还特意用手指擦了擦木纹边缘,抹去指纹。

做完这一切,他才喊来两个杂役,语气平常得像是吩咐日常事务:“近日总有些学子趁没人时乱翻书,你们多盯着点典籍库的门,别让闲人进来,尤其是晚上,更要仔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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