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然凝固。
方知意的声音不高，却死死锁住林清如那张故作无辜的脸。
林清如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当众指控，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慌乱。
“方知意同志！”
林清如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和受伤，“你……你怎么能这样冤枉人？我刚才一直坐在这儿没动！赵科长，您看看，这……”她转向赵梅，声音透着一丝不悦。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
“方知意！”赵梅厉声喝道，“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林清如同志是大学生，思想觉悟高，怎么会做这种事？你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文件，还想推卸责任？”
周干事也走过来，脸色不悦：“小方，赶紧把文件捡起来！像什么样子！”
“我没有推卸责任。”
方知意没有看赵梅，也没有看周干事，她的目光依旧钉在林清如脸上，“我抱着文件走得好好的，就在经过林清如同志桌子旁边的时候，脚被绊了一下。如果不是她伸出来的脚，难道是我的腿自己打结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林清如同志，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大可以直说。用这种背后使绊子、让人当众出丑的下作手段，未免太不入流了。”
“你血口喷人！”林清如气得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你说我下作？赵科长，您听听！她这是污蔑！是诽谤！我要向组织上反映！”
“反映什么？”方知意寸步不让，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反映你故意伸脚绊倒同事，害得重要文件散落一地，差点耽误下午的工作？还是反映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你……你胡说！”林清如被她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后退了半步，气得眼泪，“我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就凭我膝盖上这片青紫！”
方知意猛地弯腰，一把卷起自己的裤腿。白皙的小腿上，膝盖处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红肿，“就凭我摔倒时，清楚地感觉到是被一只脚勾倒的！就凭我摔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你林清如的嘲笑！”
林清如瞳孔微缩，脸色更白了几分。她没想到方知意伤得这么明显，更没想到她会当众亮出来。
赵梅的脸色也变了变，一时语塞。
虽说方知意和林清如都是第一天到厂办工作的新人，但很明显林清如有后台有背景，还是大学生，她理所当然的要护着林清如。
“方知意，我相信林清如不会这样做，就算这么做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赵梅的话偏袒的明显。
“就算这么做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赵科长，”方知意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您的意思是，无论是不是她做的，无论我受没受伤，这件事都应该到此为止，是我小题大做，对吗？”
赵梅被她这直接的反问问得有些恼羞成怒，脸色更沉：“方知意！注意你的态度！我是在调解矛盾！林清如同志是大学生，是厂里重点培养的对象，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影响办公室团结！”
“胡搅蛮缠？”方知意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我被林清如绊倒了，还要说我胡搅蛮缠？没想到咱们总厂办公室的风气居然是这样？”
“方知意！你放肆！”赵梅被她这句毫不留情的讽刺彻底激怒了，猛地一拍桌子，“你敢质疑厂办的风气？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她指着方知意的手指都在发抖：“我看你就是因为自己没文化，被破格录用心里没底，看到林清如同志优秀，就心生嫉妒，故意找茬！”
林清如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哭泣，实则是在掩饰嘴角那抹得逞的冷笑。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方知意背上处分，彻底滚蛋！
不然，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工作？
——顾景劭刚从分厂调回来，方知意就来当秘书，这事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方知意这个贱人，一定是贼心不死，想借着近水楼台的机会，继续纠缠顾景劭！
想到这里，林清如肩膀抖动得厉害，抽抽噎噎地对赵梅说：
“赵科长您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的……我来了，才让方知意同志心里不痛快，惹出这么多事……我……我这就写检讨，向组织上说明情况，请求调离秘书办……”
果然，赵梅一听，脸色更加难看。
她原本就偏向林清如，此刻更觉得方知意是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林清如多懂事，多识大体！相比之下，方知意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小林，你别这么说！”赵梅连忙安抚林清如，“你是组织上分配来的优秀人才，你的岗位是组织决定的，谁也没权利让你走！该走的是那些心思不正、破坏团结的人！”
她狠狠瞪向方知意，语气森然：“方知意！你看看！你把林清如同志都逼成什么样了？你现在立刻向林清如同志道歉！并且就你刚才污蔑同事、质疑领导、破坏办公室风气的言行，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明天一早交给我！如果认识不深刻，态度不端正，我会考虑向厂办领导汇报，建议对你进行严肃处理，甚至退回原单位！”
退回原单位！
这几乎是最严厉的职场威胁之一，意味着方知意不仅总厂秘书科待不下去，连分厂卫生所的工作都可能保不住，前途尽毁。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冻结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赵梅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彻底把方知意打趴下，甚至赶走。
张干事和周干事都变了脸色，想开口劝，但赵梅正在气头上，明显是铁了心要拿方知意立威，杀鸡儆猴，顺便讨好有背景的林清如。
方知意站在那里，脸色发青。
退回原单位……那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不！绝不！
方知意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淡，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
“赵科长，”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您让我道歉，写检查。我可以问一句，我错在哪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