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劭刚想开口再问,林清如已经抢先一步,用一种混合了惊讶和愤怒的语气开了口。
“景劭,这……”林清如指着方知意手里的扣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这位女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拿着一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跟我未婚夫旧西装相似的扣子,就想往他身上泼脏水?你……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恶毒,这么不要脸!”
“清如,少说两句。”顾景劭低声劝阻,但目光却没有离开方知意。
“我少说两句?”
林清如像是被点燃了,和平日的温婉大相径庭,“我凭什么少说?景劭你差点就被毁了!你知不知道这种罪名对你这样有前途的专家意味着什么?”
又愤恨的瞪着方知意:“就因为你过得不如意,就因为你不知道跟谁生了两个没爹的孩子,你就能随便找个人赖上?你以为你是谁?你看看你这样子,你配吗?”
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得方知意生疼!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勉强压下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意。
她不能哭,输了就是输了,证据面前,她败得一塌糊涂。
可是,那个男人,明明就是顾景劭,那个胎记,还有孩子们的长像,根本就错不了!
刘副厂长猛的一敲桌子,“方知意,现在证据确凿,你要是再继续缠着顾工,我就要怀疑你的人品了,明天的秘书竞职,你也别想参加了!”
这句话让方知意如梦初醒。
前几天她才报名参加总厂秘书的竞职,就是为了能够不上夜班,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两个孩子,离开现如今这个糟糕的生活环境!
哪怕她再不甘心,此刻也只能低头。
“林同志,”方知意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直直看向林清如,“扣子的事,是我弄错了。我向你,向顾景劭同志道歉。”她的声音干涩,却一字一句,冷清得可怕,“打扰了,对不起。”
说完,她没再看任何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背脊没有彻底垮掉,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病房。
身后传来林清如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景劭,你看看她什么态度!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跟厂里反映,这种思想有问题、作风不正的人……”
后面的话,方知意听不清了,也不想听。走廊的光线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腿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方知意拿着假扣子想污蔑顾工,结果被顾工未婚妻当场拆穿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传遍了厂里的每个角落。
她下午去上班,刚踏进卫生所,原本嗡嗡的说话声就像被掐断了似的,猛地一静。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射过来,有幸灾乐祸的,有鄙夷嘲笑的,但很快就躲闪开了。
她走到自己的岗位前,一言不发的开始干活。但那些压低的、却故意让她能听见的议论声,像讨厌的苍蝇,始终围着她打转。
“哟,还有脸来上班呢?”
“要是我啊,早就臊得不敢出门了。”
“人家心理素质好呗,不然能干出那种事?”
王桂花晃悠过来,一边备药,一边拔高了嗓门:“方知意,听说你那金扣子没派上用场啊?是不是该还给人家顾工了?哦,不对,可能根本就不是人家的,是你从哪个垃圾堆里捡的吧?”
操作间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方知意握着针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
她抬起头,看向王桂花,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王桂花,你的这周已经让病人找上门骂三回了,再废话,这个月的奖金就别想了。”
王桂花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一突,再一听到奖金,脸色变了变,悻悻地撇撇嘴:“神气什么?破鞋!”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但其他人可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整整一下午,方知意都活在恶意和冷嘲热讽中。
她去打水,会有人不小心的撞洒她茶缸;她去交接,会有人百般刁难,挑毛病找刺;甚至去上个厕所,都能听到有人毫不避讳的议论。
顾景劭下午就转院去了市里条件更好的医院,这个事更坐实了方知意是逼走顾专家的罪魁祸首,也让她的存在更加的可笑滑稽!
晚上方知意去幼儿园接两个儿子回家,两个儿子一看到她,立刻像两只受惊的小鸟,从角落里扑过来,紧紧抱住妈妈的腿。
“妈妈!”两个孩子带着哭腔,小脸上泪痕还没干,嘴角和额头都有明显的红肿和擦伤,尤其是方明,左边眼角下还破了点皮。
方知意蹲下身,颤抖着手轻轻碰了碰儿子脸上的伤:“告诉妈妈,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方亮瘪着嘴,眼泪又掉下来:“是……是小虎他们……他们说妈妈是‘大破鞋’,是‘赖皮狗’,说我们是‘没爹的野种’……哥哥不让他们说,他们就打我们……”
方明抿着嘴唇,倔强地不肯哭出声,但眼圈已经红了:“妈妈,他们乱说!你不是!我们才不要爸爸,我们有妈妈就够了!”
幼儿园的老师一脸尴尬无奈地走过来:“方同志,实在对不起,我已经批评过那几个孩子了,也跟他们的家长反映了。可孩子们……唉,都是听大人瞎说的。”
方知意什么都明白了。
她紧紧抱住两个孩子,厂里的流言,已经刮到了幼儿园,成了刺向他们最恶毒的刀子。
“宝宝乖,不疼,妈妈在。”她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妈妈是清白的,你们是妈妈最宝贵的宝贝,不是野种。”
她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轻声安抚,直到他们的情绪稍微平复。
明天的竞职,她一定要拿下,不为别的,就只当是为了让两个孩子离开这种复杂又充满歧视的环境!
第二天,总厂大会议室。
秘书岗位招聘的考试现场,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方知意穿了件洗的发白的蓝衬衣,跟大家一起排队侯场。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吐槽:“这年头,什么人都敢来考试了?”
一个尖细的女声从队伍前排传来。
方知意抬眼看去,说话的是个烫着时髦卷发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身崭新的布拉吉,正斜眼瞟着她,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笑。
她认识。
这就是他们分厂采购科王科长的侄女陈秀娟。
“可不是嘛,带着俩拖油瓶,还敢来跟咱们争。”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队伍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方知意面不改色,只是整了整衣领,朝前挪了一步。
陈秀娟见她没反应,反而更来劲了:“哟,某些人脸皮是真厚啊,装听不见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秘书是要代表咱厂形象的,有些人啊,别到时候把领导都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