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击穿了方知意刚调到总厂秘书办的欣喜。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怎么会是她？
那枚金属纽扣带来的耻辱还历历在目！
林清如的耻笑和谩骂仿佛仍响在耳畔。
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在这个时代，出现在总厂秘书科？
荒谬和震惊瞬间攫住了方知意，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回头，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的林清如穿着崭新的、裁剪合体的布拉吉，两根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肩头，衬得她气质卓然。她的笑容带着初来乍到的些许羞涩和恰到好处的好奇，目光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了方知意身上。
只不过看向方知意时，她的眼神不再和善，而是带着挑衅和几分得意！
赵梅热情的站起来：“林清如同志，你可算是来了！”
她忍不住朝林清如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跟大家介绍：“林清如可是大学生，这次能纡尊降贵到咱们厂来工作，真是让咱们厂办蓬荜生辉！”
赵梅副科长那异常热情的态度狠狠刺在方知意的心上，原本就微妙的气氛，瞬间变得吏加诡异。
大学生？
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凤毛麟角、天之骄子，能分配到他们厂办秘书科，难怪赵副科长如此殷勤，与刚才对方知意的冷淡挑剔判若两人。
而林清如更是恰到好处的微微低头，“赵科长您太客气了，能来总厂学习工作，是我的荣幸。”
她的目光再次飘向方知意，那抹挑衅和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赵梅介绍完毕，又拍了拍林清如的手背，这才像是刚想起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似的，转向方知意，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公事公办，甚至因为对比而显得更加淡漠：“方知意同志，你也听到了。林清如同志学历高，是厂里重点培养的青年骨干。你要多向林清如同志学习。”她指了指墙角那张旧桌子，“你的工作刚才已经安排了，抓紧时间熟悉，不要耽误。”
“是，赵科长。”
方知意强作镇定的转身，走回自己的角落。
她能感觉到林清如的目光像黏腻的蛛丝，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带着打量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办公室很快恢复了表面的忙碌，但暗流涌动。
有人主动去跟林清如搭话，语气客气甚至带着讨好；有人则埋头工作，但竖起的耳朵暴露了他们的关注。
“小方，你把这些文件整理出来！”
负责带方知意的周干事抱着一摞文件，往方知意的桌上一放，“上午下班之前就要整理出来，下午就要用！”
散发着陈旧纸张和油墨的味道，显然是被遗忘在角落许久。
周干事说完，不等方知意反应，便匆匆回到自己座位，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沾染上麻烦。
方知意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又抬眼看了看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笑语晏晏的林清如——她正拿着一份新到的生产简报，与赵梅低声讨论着，姿态从容，备受重视。
对比鲜明！
方知意自嘲的笑了笑，没有人会因为她通过了考核就对她另眼相看，林清如的出现，更是将她的破格录用对比成了笑话。
这是她进入总厂秘书办的第一个工作，而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了，意味着只有三个小时。
她不仅要分类、排序，还要理出大概的目录和提要，以便下午用。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是对一个刚来、连文件归档基本规则都还不熟悉的新人来说，这更像是秘书办给她的下马威！
可方知意是谁？
她可是能在简陋的卫生所里将杂乱的药品记录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人，这对她来说，难度有，但不大！
她脸上那抹自嘲的弧度还未完全消散，眼神却已然沉静下来。
三个小时？下马威？
好，那就让你们看看，这马，我能不能骑得稳！
她不再去看林清如那边刺眼的光景，深吸一口气，没有慌乱，没有抱怨，她迅速进入状态。
她将文件大致按年份分成几堆，开始处理最早那年的文件。
办公室里的声音仿佛渐渐远去。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以及她自己平稳的心跳和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一点左右，林清如那边似乎完成了一个阶段的工作，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赞扬声。赵梅副科长提高了些许音量的夸奖隐约传来：“……小林不愧是大学生，思路清晰，抓问题准……”
方知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十一点五十五分，离下班铃声响起还有五分钟。方知意放下了笔，轻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
她将总目录和作为样例的几份关键文件拿起，再次走向周干事的办公桌。
周干事正在收拾桌面准备下班，看到她过来，尤其是看到她手中那份字迹工整的目录和已然归置整齐的文件，惊讶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周干事，文件初步整理完毕。按年份和主要事由分类，重要和可能急用的文件放在上面，做了目录和说明，有问题的地方也标记了。请您过目。”
周干事接过目录，仔细看了起来，越看神色越是严肃。这绝不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能随手做出来的。
“先放到档案柜吧。下午上班，你跟我一起，把这些文件搬到后面小仓库的临时档案架上去，按你这个目录顺序放。”
“好的！”
方知意抱起文件，走向档案柜，厚厚的文件阻挡了她的视线，就在距离档案柜一步之遥时，她脚下被人一绊，连人带文件都跪在地上！
“哗！”
手里那一尺高人文件散落了一地。
“哎哟，这还没到过年，方同志怎么就行这么大的礼？”
耳畔传来林清如的嘲笑声，见方知意这么狼狈，她心里不知有多痛快！
方知意咬牙，林清如绝对是故意的，就是她刚才伸脚绊的她！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和决绝。
膝盖的剧痛被她强行忽略，她一步就跨到了林清如的办公桌前，眼神冰冷锐利，直直刺向林清如。
“是你绊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