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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修建宝鸡至双石铺段

1954年1月,宝成铁路指挥部指示,宝成铁路北段从宝鸡端同时开工。

铁道部当时将宝成铁路按承包制组织施工。铁路第二、第六基建分局为发包单位,以距宝鸡148.9公里的黄沙河为界,分南北两段发包,从南北两端双向施工。

铁道部调集当时全国近1/2的铁路施工力量和施工机械。先后承包的施工单位有:铁路第二、第四、第六、第一工程局、隧道工程公司、通信信号工程公司及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部队的一部分。

在工程开始的时日,10多万工人散布在千山万岭之中,简直有沧海一粟之感。

大家都感觉到,比起那连绵起伏的大山和那奔腾咆哮的江河,人,显得多么渺小!

工人们无数的十字镐挥动着,可是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工人们一镢头下去,只能刨下拳头大的一块土,伸手一看,虎口震裂了!血珠染红了镢头把。

有人不禁会怀疑:难道用这种办法就能让高山低头?

深夜时光,许多工人在刚开挖的隧道里,坐在泥水中,用铁锤打钢钎,一锤下去,火星飞溅,又一锤下去,石头上留下一二分深的印子。

有人不禁又要问:这样一锤又一锤,何年何月才把这横宽数百公里的秦岭和大巴山凿通?

但是,当这些心存怀疑的人注视着工人们那严肃而坚韧的面孔和那充满信心的姿态,他们不禁觉得被一种英雄的气概感染得心胸激荡。

于是,大家都信心十足地相信:就凭着这两只万能的手,一定可以战胜悬崖绝壁和湍急的嘉陵江!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修筑宝成铁路的声势,越来越猛烈。开山的炮声,机器的吼声和工人们的喊声,使这万重山岭都感觉到震撼。

宝成铁路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前进。

1954年4月铁道部在宝鸡成立统一指挥所,并在宝鸡设立地区材料厂和长途运输队,以便加强领导,协调指挥,监督计划的实施。

沿线各市、县给筑路工作以大力支持,支援大量马车、架子车等运输工具及材料。

这时,王震和李寿轩、刘克、郭维城等副司令偕同铁道部基本建设局袁忠范局长、工程总局刘建章局长、苏联专家奥夫恰恰夫,以及铁道部、铁道兵机关有关工程技术人员一行50多人,来到宝成线视察。

4月1日,王震一行来到宝鸡市铁一师驻地视察工作。在视察过程中,王震让部队官兵汇报思想情况。

其中有人提到了机械营二连战士周殿阁,黑龙江人,26岁,1946年参军,在抗美援朝战争立过三等功。周殿阁在技术上是个多面手,会使用发电机、空压机、推土机、吊车、气船等。因为去年初冬时下水工作,腿部血管冻起了疙瘩,且患有胃病,到现在还有些闹情绪,爱讲怪话发牢骚。

王震一边认真听取汇报,一边认真做笔记,将该战士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

汇报会最后,王震向该师政委郭延林说:“周殿阁为革命出了力,得了病,我们领导对这些同志有些地方照顾不够,他骂你们当首长的要老老实实地听,要给他们解决问题。”

王震又转过脸向身旁的李寿轩说:“我们应该去慰问他们。”

汇报工作结束,王震特地向郭延林布置说:“明天中午,你安排一桌饭菜,我请周殿阁来这里吃顿饭,和他亲自谈谈,顺便交流交流思想。”

第二天,王震在办公室里接见了战士周殿阁。

一见面,周殿阁精神紧张地向王震行了个军礼,并大声说:首长好!

王震迎向前,向周殿阁伸出热情的大手,对他说:“你好,周殿阁同志!”

王震边说边亲切地拍着周殿阁的肩膀,领他走到沙发前坐下,并递给他一支香烟,然后笑着对他说:“听说你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立过三等功,对革命有贡献,你是党员吗?”

王震这一问,周殿阁不好意思答道:“以前是党员,因为责任心不强,没有注意把有煤炭的机油加到机器里,结果出了故障,被押了两个月禁闭,党籍也丢了。”

王震又询问:“你还有什么毛病,能自我批评一下吗?”

周殿阁直爽地回答说:“我的个性强,见到不满意的事,好讲怪话。前些日子,我弟弟有病,来信叫我回家看看,因为施工任务紧张,指导员没有批准。可是他弟弟有事,领导就准他回家了,我对此就不满意,不安心工作。”

快到中午了,便宴开始了。

王震司令员举杯对周殿阁说:“为你克服缺点,发扬优点干一杯!”

李寿轩、刘克、郭维城也同样与周殿阁碰了酒杯。

王震深情地向周殿阁说:“希望你回去以后,发扬老兵的优点,起个带头作用,把那些闹情绪、不安心工作的战士带动起来出色的完成施工任务,在将来的庆功会上,再和我干杯!”

周殿阁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起身表示说:“我向首长保证,今后领导叫我干啥就干啥,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完成任务!”

周殿阁抹掉腮边的泪水,转向刘克问道:“我回去后怎样向同志们传达首长指示呢?”

刘克说:“你转告连队,王司令员向同志们问好,希望同志们认识到,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是有困难的,要向远处看,个人利益要服从国家长远利益,一定要向大家把大道理讲明白。关于家庭困难等实际问题,要实事求是的向领导提出来,我们要尽力帮助解决。工作上要起模范带头作用,要有自我批评精神,克服从朝鲜回国后产生的骄傲自满情绪;学好技术,争当模范。”

筑路大军出宝鸡不远,便被高大的秦岭拦住了。

1954年8月,筑路队员们在秦岭清姜河东的半山崖上钻探。有一次,他们要过河到西岸的大队部去扛粮食,不料,头天夜里突发洪水,河水暴涨,水流湍急,几名队友冒着生命危险试了几次也过不了河。

这可怎么办?大家吃什么?

看着雨愈下愈大,大家的肚子咕咕叫,只好在帐篷里干瞪着眼。

天要黑的时候,炊事员又将所有的面袋翻了一遍,翻着翻着忽然大喊:“有吃的了!”

大家凑过去看,原来是炊事员发现一个袋子里有几十斤黄豆。

队长挠挠后脑勺高兴地说:“娘的,黄豆可是个好东西!吃了肚子不胀,有劲,还能美容。”说得大家个个舔嘴唇,连声叫好。

他们煮黄豆、炒黄豆、喝黄豆汤,吃了6顿黄豆饭,这还不算,夜里还有人吃炒黄豆打牙祭,直到两天后河水退去。

筑路队员李炳义那时也正在宝成铁路宝鸡至双石铺这段上施工。

李炳义祖籍河北省定兴县,有兄妹5个,他是家中的长子。李炳义虽然读过几年书,但一时在家乡找不到事做,愁得母亲整日唉声叹气。

1954年4月的一天,叔父的一封来信使他命运有了转机。

李炳义的叔父在陕西凤县双石铺开饭馆,算是村上见过世面的人。他在信中说,宝成铁路招工人,要侄儿速来陕西。

接到信的当天,李炳义的父母就筹足了盘缠,决定第二天送儿子出门。在随后的3天里,父亲带着17岁的李炳义先坐火车到西安,再坐闷罐车来到宝鸡,又坐大卡车一路颠簸赶到凤县。

他们到凤县时,日头已落西山,叔父不顾兄长和侄儿旅途的劳顿,当即就领着李炳义去嘉陵江边的帐篷处报名,只见一些年轻人背着铺盖卷在帐篷前排了长长的队伍,这些人蓬头垢面,嘴里南腔北调。

李炳义排在最后,直到天黑后才报上名。

说是修铁路,可李炳义和工友们往河道望,满天遍野什么都没有,心里不免产生了孤独感。

队长在动员会上讲话:“宝成铁路是新中国的重点工程,是通往大西南的大动脉,而我们钻探工人就是宝成线上的‘侦察兵’,我们钻到哪儿,修路大军就打到哪儿。参加宝成铁路建设,是我们这代人的光荣。”

队长的话刚讲完,台下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当晚,在昏暗的灯光下,李炳义将队长的讲话仔细回忆,记到了日记本里。

天很快热起来,常常干活出一身的汗,有人中暑就抹些“十滴水”,可时间长了,“十滴水”似乎失效了,有一次就有4人晕倒在地。

一些人吃不了这苦,先是一声声哭,后就发牢骚。有人趁天黑还背铺盖卷回了老家。有人开了小差,几乎队里天天点名都有空缺的。

半年过去后,新招的140名工人中只剩包括李炳义在内的4个人坚持着。

勘测工住帐篷、打地铺,抬钻机、拔钻头,对于这些李炳义不怕,愁的是每天的三顿饭。

因为每顿饭不离苞谷面,早晚吃的是苞谷面窝窝头,吃窝窝头李炳义胃泛酸,但不吃又没力气干活,李炳义就硬着头皮吃。因为他曾接到家中几封信,说是老家连窝窝头都吃不上呢。每封信中父亲都叮嘱他要好好干,争取转正。

钻机所在的山头上没有水,要给钻孔里注水就得到山下挑,李炳义和19名工友就承担起挑水的任务。他们只有不停歇地在羊肠小道上转,才能不影响钻杆的进度。

而山下到山上的距离远,一天跑着只能挑两趟水,钻孔却像喝不够的大水牛,一桶水倒进去,“呼”一口就喝个精光。

有一次,李炳义挑着两铁桶水朝山上一步步走,脚板、肩膀火辣辣地烧。这时,李炳义往山下一望,只见一个工友像他一样猫着腰艰难地往山上挑水,突然那个人头一晕就栽倒在地上了。

工人们就这样,一年年、一月月在与艰难困苦作着顽强的斗争。

1956年,筑路大军在修建秦岭上的青石崖车站和观音山车站时,发现这两个车站都建在峭壁上,必须将整个山头砍去,才能填平站场。

青石崖原是山坡坡顶高达122米的3个山头和1条深沟,为修建站场,必须采用炸山平沟的办法。

解放前,旧中国修筑了一点山区铁路,像宝天路和黔桂路,从未使用过大爆破。解放后,修筑宝成铁路才开始使用。1954年铁路有人赴蒙古人民共和国学习苏联505工程局的筑路经验,其中就有大爆破一项。

赴蒙古学习的刘圣化、刘维功等人于1955年回国后,就把大爆破的设计和施工技术传授给了一些工程技术人员,人们已经初步地了解到了大爆破的一些技术。

他们只在青石崖的高填深挖工程,就要在600多平米的范围内挖去60多万方,而这么小的地方,施工队伍根本摆不开战场,这样就会延长工期。

他们在苏联专家契契金的帮助下,在这两处采用了先进的大爆破方法施工,观音山1炮装炸药142.8吨,青石崖1炮装药334吨,两次各炸下20多万方土石。

他们在青石崖3个山头共挖了36个药室。最大的药室有83立方,约合3米高的房子两大间,这些炸药用3吨汽车从宝鸡运来,需用111辆汽车。

从山下运到山上,只有一小段路能用拖拉机运输,其余升高300多米的陡坡山谷,如果用高架索道运输炸药是不安全的,只有依靠工人们抬背。

开挖药室时,刘宪书的青年突击班接受的是552山头两个竖井的任务。要求井深25米,把井打好后,才能开挖药室。

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工程。

秦岭的9月,更是阴雨连绵,大水从山头上流进竖井,他们就轮流地跳进水里,把水掏干,再继续开挖。他们跳下水时,水已经没了膝盖,但他们一想到这巨大的山头几天后就要被炸飞扬出去,把秦岭一脚踢开,就干得更起劲了。

大家于是挖一会儿就掏一会儿,一连10多天在水里坚持工作,保证了552工点的爆破,还创造出1天出碴300多大抬筐的新纪录。

负责这次大爆破的主任工程师是唐友琦。他和工区的技术人员们都搬到山上住,日夜教给工人开挖、装药等方法,不断地根据开挖出来的岩石强度修正原设计方案,使爆破的效果更接近理想。

他们一开始都很迷惑,地面湿滑,炸药品种又有52种之多,怎样把这些庞大数量的炸药迅速安全地装入药室。

除了依靠工人们的积极劳动外,大家在管理上利用地形将炸药分类存放、分站发放,并将药室编号和采用固定工班运送等措施,工作秩序井井有条。

经过1200人日夜不停地努力,只用103个小时就完成了装药和药室堵塞的任务。

技术人员为了保证安全起爆,他们铺设了两条电爆、1条传爆网路,他们事先做了系统的多次大检查,保证了全部药室的充分起爆。

他们同时修建的观音山车站,需炸平4个山头。挖药室29个,装炸药142.8吨。

1955年8月10日一次爆破成功。扬弃石方9.86万立方米,松动石方1.98万立方米。同时将1、2号山头的石方定向抛掷1.47万立方米,作为附近山沟的填方。

这两处的爆破,使工期缩短6个月,节约人工8.2万工天,节约投资78.83万元。是中国铁路修建史上第一次成功的大爆破。

国务院第六办公室副主任郭洪涛、铁道部副部长武竞天亲临工地,目睹了青石崖这次成功的大爆破。

1955年9月27日,天仍然在下着小雨,秦岭山阴云密布,当爆破指挥所命令下达后,电闸扳开,只听得一声雷鸣,山谷里一大股浓烟直冲云霄,天空中云雾顿时变色,灰白色的天空添上了红黑的彩色,大地似乎在震动,秦岭山晃了一下低下头来。

大家惊讶地看到,4、5吨的大石块被炸飞到100米以外。爆炸的岩石,按照设计的安排,有的像潮水一样流入山谷,有的扬弃出去,有的已经松动成小块岩石容易运走。这次爆破扬弃石方8万多立方米,松动和填入山谷石方18万多立方米。缩短工期4个月,节约投资67.5万元。

负责这次大爆破的主任工程师还是参与观音山大爆破的设计者之一的唐友琦。

在爆破过程中,涌现出许多模范人物,工程队长刘云和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观音山大爆破中,刘云和负责29个药室的装药、试验、检查,他钻进每个药室,检查装药,试验雷管电阻,检查了几百根电线,几百个雷管,对12种炸药分别用嘴尝、火烧、水浸、日晒等办法试验,连续3天3夜不睡觉。

刘云和进行最后一次检查,他检查完第三个山头,忽然就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住。刘云和想到还有一个山头没有检查,他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又上第四个山头。刘云和检查完毕,一切就绪时,他当场就昏倒在工地上。领导立即派人把他送入工地医院,休养了几天。

刘云和在工地医院的病床上,听到成功的爆炸声,他知道效果很好,这才放下了心。

冯化南队长站在江边新筑起的长堤似的路基上,手指着40多米宽的豁口自豪地说:“当年大禹凿龙门费了那么多年,可是,我们只用3秒种就炸开了一座山。”

大家在秦岭上筑路,修建数十座桥梁,将铁路越过深谷,其中最多的就是石拱桥。他们都是就地取材,利用秦岭山区灰白色的花岗岩来建造桥梁的。

其中最长的深沙河石拱桥,由4孔25米及2孔20米组成,全长175.5米。

跨度最大的松树坡石拱桥,由2孔38米组成,全长121.4米。这座桥仅拱圈的拱石即多达12580块,计924立方米,全部圬工数量达8400多立方米,重2万余吨。

大家都说,他们造出来的桥经济、美观而又大方,最高的松树坡大桥,有人说甚至可以和北京的跳伞塔比高。

大家修松树坡大桥时,砌起墩台以后,还要砌上1.2万块大小不同的拱石,砌拱的时候正是雨水连绵的秋季,浓雾弥漫桥台,人们从桥下向上看,什么也看不清楚。就是运拱石的高空索线,到了半空也像断弦一样,桥上与桥下运输只能用钟声和哨音来联系。

大家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将这座大桥砌起来。

就这样,筑路队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使宝成铁路从宝鸡一端往南延伸,1954年8月铺轨到任家湾,1956年5月过凤县,坚实地迈到了双石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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