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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奇异幻想1

科学家——大象历险记

〔前苏联〕亚·贝纳耶夫

一一位出色的马戏演员

柏林的巴斯赫大马戏院座无虚席,观众们都在迫不及待地等着“哎哟哟”的出场表演。

终于马戏场入场处的帷幕大大张开了,在观众的掌声中,“哎哟哟”走了出来——原来是一头大象,头戴一顶金线绣花、四周流苏飘拂的帽子。专门伺候大象的小个子男人开始说话了:“女士们,先生们,在这里,我荣幸地向大家介绍我们著名的大象——‘哎哟哟’,它身长14.5英尺,高11.5英尺,从鼻尖到尾巴尖共9米。”

“哎哟哟”突然扬起鼻子,在小个子男人面前挥动起来。

“呵,请原谅,我说错了。”小个子男人说:“鼻子长两米,尾巴大约长1.5米。因此,从鼻尖到尾巴尖共长7.9米。”

大象的出色表演博得了观众的掌声,而斯赫密德特教授却深表怀疑:“骗人的鬼把戏!”

为了避免误解,小个子男人请几个观众到马戏场里,以使大家相信他并没有搞鬼。斯赫密德特和斯托尔兹一起走进马戏场。

于是,“哎哟哟”开始显示出它那惊人的智慧。在大方块的硬纸板上写好数字,摆在大象面前,它就进行加减乘除的计算,从纸板堆中选出符合计算结果的数字,毫无错误。

斯赫密德特从口袋里摸出怀表,对大象说:“你说说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象突然伸出鼻子,抢过怀表,在自己的眼睛前晃了晃,又把它还给斯赫密德特,接下来它利用方块纸板作了回答:“10.25。”

准确无误!

下一步的问题是认字。管象的人将8幅的动物图画和一些写着猴、象、猩等文字的硬纸板放在大象面前,让它找出相对应的图或字,同样毫无错误。

最后把全套字母摆在“哎哟哟”面前。这一回,它得自己挑选字母,组成一个个词,联成句子来回答别人的提问。

“你叫什么名字?”斯托尔兹教授问它说。

“现在叫‘哎哟哟’。”大象回答说。

“难道你以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以前的名字又叫什么呢?”斯赫密德特插进来说。

“聪明”。这次用字母组成的词是拉丁文。

“也许是‘聪明人’吧?”斯托尔兹笑着说。

“也许”。大象语意含蓄,仿佛其中藏着一个谜。

斯赫密德特无论如何认为这只是个骗局,于是在演出后他留下来和斯托尔兹等人一同对“哎哟哟”又做了几个试验。

二欺人太甚

科学家们让管象人荣格离开现场,开始试验。大象殷勤听话,对各种各样的问题对答如流,连斯赫密德特也半疑半信了。但是因为他固执成性,还在争论不休。

这时候,大象显然已经听厌了这种没完没了的争论。突然,大象的鼻子从斯赫密德特的口袋里掏出怀表,把表拿给他看,表针指着12点。然后“哎哟哟”把表还给斯赫密德特,用鼻子一把卷住他的颈子,把他送到出口处。其他教授们也神态尴尬地走了出去。

几个工人来到马戏场内,开始做清扫。“哎哟哟”也许是为什么事生气,也许只是因为今天晚上跟教授们第二次会见后感到疲倦了。它把布景掼来掼去,最后竟把一件布景猛地拉破了。

“当心,你这个坏蛋!”荣格对它吼叫着,并抓起一把扫帚,用扫帚把捶打大象的厚屁股。突然,大象高声叫起来,转过身,像抓小狗一样把荣格抓住,抛向空中好几次,每次都在半空中把他接住。最后,大象把他放在地上,拾起扫帚在沙上写着:“你公然胆敢打我!我不是动物,我是人!”

写完以后,它丢下扫帚,挤垮了大门,走了出去。

荣格急忙向马戏院总经理斯特罗姆报告了大象出走的消息。斯特罗姆一整夜都没睡,从电话里听取情况,发出指示。从所有的报告看,“哎哟哟”没有伤害一个人,也没有搞破坏。一般来说,表现还是不错的。尽管饥饿曾迫使它去吃了菜园里的蔬菜和果园里的苹果。

早晨6点钟,荣格第二次露面时,他一身尘土,污汗满面,衣服都湿透了。原来是无论荣格用什么方式去说服,“哎哟哟”都毫不理睬,还把荣格抛到了湖里。

三宣战

从思想上来说服的一切打算都落了空。最后,斯特罗姆不得不采取断然的措施,一队消防队员被派到了森林中。但被水箭激怒的“哎哟哟”不仅把消防队的一些汽车丢到湖里,搞垮了守林人的小屋,并且抓住了一个警察,把他丢在了树上。以前它一举一动都很注意,现在对于自己造成的破坏会达到什么程度都毫无顾忌了。

最后警察出动了,警察局长命令他们准备封锁森林,射杀大象。斯特罗姆陷入绝望,他请求警察局长暂缓实行上述命令,局长给了他10个小时的时间。斯特罗姆召开了紧急会议。散会后5小时,森林里遍布着伪装的陷阱和捕兽装置,但这些对“哎哟哟”来说都毫无用处。

10个小时过去了,强大的警察分队越来越紧地缩小了封锁圈,并开始向大象射击。然而这头象还是冲破了封锁,摧毁了障碍物,跑得无影无踪。

四瓦格纳挽救了局势

在警察追击大象的时候,斯特罗姆正在书房里绝望地踱来踱去。恰巧在这时候,仆人送来一封电报,是从莫斯科拍来的,会是谁呢?

“柏林,巴斯赫马戏院,斯特罗姆经理:刚看到逃象消息。请警察局立即撤销杀象命令,派仆人向大象转达:‘聪明,瓦格纳即飞柏林,请回巴斯赫马戏院。’如不听从,再射杀。瓦格纳教授。”

看完电报,经理开始行动起来。他很花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警察局长停止军事行动,荣格立刻被飞机送去找大象传达电文。

大象果然听话地向柏林走去。瓦格纳教授和他的助手德尼索夫乘飞机先到达了柏林,见到了斯特罗姆。

瓦格纳问经理说:“您是否可以告诉我怎样得到这头象的呢?您知道这头象的历史吗?”

“我是从一个名叫尼克斯的买卖椰子和椰子油的商人手中买来的。他住在中非刚果,他说有些天他的孩子们正在花园里玩耍,这头象突然出现,并表演了各种各样的巧把戏,孩子们高兴地叫它‘哎哟哟’。因为英文中这个词既表示惊奇,又含有活泼好玩的意思。我们也就沿用了这个名字。”

“这头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记号吗?”

“它的头上有一些大伤疤,可能是被捕捉时受伤留下的,所以我们用一顶带流苏的绣花帽遮住它的头。”

“那么,它肯定就是我失掉的那头叫‘聪明’的象。我以前去刚果进行科学探险时捉到了那头象,训练它的就是我。可有天晚上,它走进森林,一去不复返。当我在报纸上看到这头象在马戏表演中显示出来的非凡的能力时,我立刻断定:只有‘聪明’才具有这种能力。可是这头象终于起来造反了,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事让它生气,我必须来帮助它。我要和它谈谈。”

那天晚上,瓦格纳和大象见了面。大象一见瓦格纳,立即伸出鼻子跟他“握手”,并把瓦格纳卷起来放到自己背上。教授揭起大象的大耳朵,对着耳朵耳语,大象点点着头,把鼻子在瓦格纳的眼前迅速舞动。瓦格纳仔细地注视着。

“它表示想休假一段时间,以便有机会把一些有趣的事告诉我。它同意休假期满后回马戏院来,但要求荣格向它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动手打它。”

现在斯特罗姆总算弄清楚了大象出走的原因。

第二天早上,瓦格纳教授和助手德尼索夫坐在大象背上出发了。要知道象背上有足够的地方可容纳他们两个人。

“德,”为了节省时间,教授按照以前的约定,这样称呼他的助手。“你现在的工作就是照管大象。要了解它,就得知道它的不平常的过去。这是你的前任贝斯可夫写的日记,你先读读吧。”

瓦格纳向大象的头部靠拢,打开一张折叠起来的小桌子,摆在自己面前,两手同时开始在两本笔记本写字。瓦格纳总是同时做两套动作。

“开始吧,把你的故事全部说出来吧。”瓦格纳显然是在跟象说话。象把鼻子朝后弯过来,差不多快接触到瓦格纳的耳朵,鼻孔开始喷出急促的有停顿的声音。瓦格纳左手记下象发出的讯号,右手写一篇科学论文。同时,德尼索夫很快地被那本日记迷住了。请看贝斯可夫的日记吧。

五“林再也不会变成一个人了”

3月27日。瓦格纳教授的实验室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里面几乎应有尽有。很明显,教授对哪一门知识都感兴趣。实验室隔壁的房间完全像是蜡像陈列馆,瓦格纳在那里“培养”人体组织,那里竟然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仍在思考着的大脑。前些时,教授改变了喂养大脑的生理溶液的成分,使这个大脑惊人地生长起来。

3月29日。瓦格纳一直在跟那个大脑认真地商量着什么事情。教授要跟这个大脑交谈时,就把指头按在大脑的外层表面。

3月30日。瓦格纳对我说:那个大脑是一位年轻的德国科学家“林”的大脑,它至今仍然活着,仍能够思考。可最近它已不愿意老是静静地躺在那儿,它想听、想看、想走动。可惜的是,现在林的大脑已变得太大,任何人的颅骨都装不下,林再也不会变成一个人了。但他还可以变成一只象。林已经表示同意了。

3月31日。象的“大脑盒”送来了,瓦格纳教授通过这个大脑盒的前额部分,按纵的方向把它锯开,教授说:“这是为了把林的大脑装进去,也为了以后把林的大脑转移到别处时好取出来。”

我们共同在象的大脑盒上钻了一些洞,以便使管子能通过这些洞,将营养液输送给大脑。然后,我们把林的大脑小心地装进象的大脑盒内。

现在重要的任务就是去弄一头活象了。可是从非洲或印度运一头象来,费用太贵了。因此,瓦格纳决定把林的大脑带到非洲刚果去,就在那儿做移植大脑的手术。

六猴子玩足球

6月27日。我们一行20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汤巴湖畔。其中有18个人是来自一个非洲部落的向导和搬运行李的人。林的大脑一路平安,自我感觉良好。

7月2日。我们的营地连续受到狮子的威胁,但瓦格纳对狮子的吼声却好像充耳不闻,他呆在帐篷里,像是在发明什么东西。今天我正在帐篷外洗漱,瓦格纳一身外出探险的打扮从另一个帐篷里出来了。他没有带枪。我注意到,他的步伐起初有点小心翼翼的,慢慢地步伐越来越坚定,最后终于像他平常一样迈出了迅速而有规律的步伐。他走上了沿着小山下去的斜坡路。走到斜坡变得陡峭起来的地方时,他举起双臂,整个身子缓缓地在空中旋转,且越来越快。他的头和脚轮流交替地变换位置,这样一直旋转着到了山脚。教授翻了几个跟头,才站起来,又迈着正常的步伐走了。

为了教授的安全,我禁不住抓起一杆枪,带着4个最聪明勇敢的土人跟在瓦格纳后面。

正走着,忽然传来一种奇怪的低沉的怒吼声,原来离森林10码左右,有一个细小的猩猩和一个灰褐色的母猩猩,一个巨大的公猩猩。那公猩猩一见瓦格纳,立刻右手按在地上一跃而起,扑向瓦格纳。

可这时,最奇怪的事又发出了!

那公猩猩在瓦格纳面前重重地撞到了某种看不见的障碍物,发出一声长嗥,跌倒在地上。而瓦格纳则像空中飞人一样在空中翻着筋斗,双手向上伸直,全身也绷得直直的。公猩猩又一次猛扑上去,一个倒栽葱,又跌倒了。根据猩猩伸出的手的位置来判断,我想这个障碍物像个圆球,这个球看不见,像玻璃一样透明、不反光,牢固如钢。呵,这就是瓦格纳教授的最新发明!

这时,母猩猩也冲了上去。两头猩猩激动地扑向那看不见的球,那球也像普通的足球一样蹦来蹦去,瓦格纳像轮子一样旋转着。终于,教授有些累了,我看到他突然弯下腰来,跌到球的底部。情况变得不利,我立刻向猩猩开了枪。那受了伤的公猩猩竟跳到我的跟前,抢过我的枪,不过它终于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母猩猩赶快躲了起来。

在回去的路上,瓦格纳告诉我,这个球是用一种透明如玻璃,坚强如钢的橡胶制成的。球壳上有气孔,人进去后拉紧,一根透明的橡胶带子,把自己封闭在球内,然后以自己的体重就可以把球推向前进。

七看不见的脚镣

7月20日。跟踪了好几天,我们终于又发现了象群的新足迹。瓦格纳从一口板条箱里取出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我在空气中摸索一番,才紧紧抓到了一根大约1公分粗的绳子。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种看不见的绳子做成圈套,摆在象群经过的路上。

夜幕降临了,象群悄悄地走来。领队的大象将鼻子向前伸着,不停地嗅着。突然,在离看不见的圈套仅有几码远的地方,领队的象停了下来,是不是它闻到了橡胶的气味?它打不定主意,又向前移动了几步,一下子陷入了第一个圈套。它拼命地向后仰,后身几乎接触地面。突然系绳子的粗树干裂开了,好像被斧头砍着了似的。大象吓了一跳,向后倒去,马上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惊叫着逃走了。

瓦格纳失望地咕哝着,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显然什么事触发了他的灵感,“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找象喝水的地方,它们不大可能再回这地方来了……”

八给象喝伏特加

7月21日,土人们发现了森林中的一个小湖。我们脱光衣服下水,在象群饮水的地方把木桩打进水底,密密地排成一排,把湖的一小部分围起来。然后,我们把水下的这堵墙涂上一层厚厚的黏土,做成了一个饮水池。

瓦格纳在实验室里工作了几小时,最后带进来一桶液体,他说是“给象喝的伏特加”。这桶液体倒进了池中,我们都爬上树,坐在树上观察。

这时,一群野猪走向湖边,在那儿喝了很长时间。酒力慢慢地发作起来。母猪和小猪们都醉倒在地,只有那头公野猪不停地发着疯。

一群大象排成单行走了过来。那头野猪不但没有转身逃跑,反而箭一般地冲向象群。领头的象显然吓了一跳,它把象牙戳进了野猪的身体,然后把这头半死的野猪甩了下来,踩上了一只脚。于是这头野猪就只剩下了头和尾,整个身子被压成肉饼。

象群继续前进,来到湖边。头象吸了一口水,把鼻子举到湖面上,开始在水面四处探索,显然是在比较湖中各处的水味。最后,它还是带领象群喝起了“象的伏特加酒!”

一小时后,象群开始了一阵骚乱,大象们一头接一头地倒了下去。那几头没喝到“伏特加”的象,带着惊奇的神态,看着它们队伍中的这种奇怪的损失。

后来,那些清醒的象发出奇怪的声音,晃动着它们的鼻子,过了一会儿选出了新的领队的,排成单行,慢慢地离开了。

九林变成了一头象

我们飞快地从树上下来,着手工作。土人们忙着宰杀睡着的野猪,瓦格纳和我给象做手术。瓦格纳从箱子里选出一把消了毒的解剖刀,在象的头上割开一个切口,把皮肤翻转回去,开始锯开头盖骨。

很快,他就揭开了头顶骨的一部分。瓦格纳指着象的眼睛与耳朵之间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说:“只有打击这块小小的地方,才能把象杀死。我已经警告过林的大脑,要他特别当心这一处。”

瓦格纳很快地从象的脑袋中取出了大脑物质。但这时,这头无脑的象突然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摇摇晃晃地倒下来,现在它死了。

我小心地洗干净手,从我们带来的象的颅骨中取出林的大脑,递给瓦格纳。

瓦格纳将林的大脑装入死象的头盖骨中,又迅捷地缝合神经末梢,把林的大脑和象的身躯联系在一起。最后,他把象的头盖骨放在林的大脑上,用金属夹子夹紧,把皮肤还原,一针针缝好。

现在这头象就是林,林已经变成了一头象。不过缝合的神经还没有长好,它还不能动。

夕阳冉冉西沉,醉象们都醒来了,它们走到领队的头象面前,用鼻子抚摸它,用自己的语言跟它交谈。没有反应。最后,那几头大象终于走了。

瓦格纳走到我们的病人身边,他对这头象说:“今天,你必须静静躺着,不过我可以让你在明天起来。”象眨了眨眼睛,表示它已听明白。

7月24日。今天,象第一次站起来了。

“恭喜!恭喜!”瓦格纳说:“我们现在怎么称呼你呢?我们一定不公开你的秘密,我称你为‘聪明’,同意吗?”

大象点点头。

“我们将通过哑语或摩尔斯电码交谈。”瓦格纳接着说:“你可以摆动你的鼻子尖,向上摆代表一点,向旁边摆代表一划。他也可以发出声音讯号,如果你觉得那样更方便的话。现在,请你摆动你的鼻子。”

大象开始摆动鼻子,动作相当笨拙,仿佛是朝四面八方摇荡,像关节脱了位的手脚一样。

“我看你还得学会做一头象。一头真正的象知道它该怕什么,怎样对付不同的敌人,保护自己,到哪里去找食物和水。而你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你得从经验中学习。现在,请告诉我,你现在的自我感觉如何?”

“聪明——林”开始从鼻子里喷出长长短短的声音,瓦格纳一边听,一边译出来告诉我:

“我的视力似乎不像我以前是人的时候那么好了。是的,我比以前看得远些,因为我现在高些,但视野却受到相当的限制。我现在的听觉和嗅觉倒是敏锐得惊人,我从不知道大自然竟然有这么多的声音和气味。”

聪明用鼻子把我们卷到它的背上返回了山上的宿营地。

瓦格纳告诉聪明不要离开营地,走得太远。象点点头,开始用鼻子从附近的树上扯断枝条。突然,它尖叫一声,卷起鼻子,迅速跑到瓦格纳跟前。象差一点把鼻子伸到了瓦格纳脸上。

瓦格纳轻轻地帮它把刺挑出来,提醒它以后要注意:鼻子受了伤的象就是个残废,甚至自己不能喝水。口渴的时候,不得不泡在河里或湖里,直接用口喝,而大象通常总是用鼻子把水送到口里去的。

象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卷起鼻子走向森林。

8月1日。今天早上,聪明没有露面。起初瓦格纳一点也不着急。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聪明还不见踪影。最后我们决定派一支搜索队去找它。

土人们很快发现了象的足迹。一个年老的土人说:“象在这儿吃了一点草,它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惊吓。嘿,这是只豹子的足迹嘛!象就是在这儿开始跑起来啦。”

象的踪迹把我们引得远离了营地。它曾匆匆越过一片沼泽地带,后来又来到了刚果河边。我们的向导找来一条木船,于是我们过河到了对岸,但却不见象的踪影。这头象究竟怎样了?即使它仍活着,它又怎么能设法和森林中别的野兽生活在一起呢?

8月8日。我们花了整整一个星期去找象,却白操劳了一场。我们最后只得离开非洲回家去。

十敌对的四脚动物和两脚动物

当德尼索夫读完日记时,瓦格纳又递过来了日记的续本。这就是聪明走在路上告诉瓦格纳的故事:

我并没有远离营地,只是在草地上平静地扯起青草。突然,我看到一只豹子埋伏在小溪边的灯芯草丛内,一双贪婪饥饿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我顿时控制不住愚蠢的恐惧感,拔腿就跑,浑身发抖。最后,我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我不顾一切地跳进河里,四条腿像还在奔跑一样划动起来,一直向前游去。

太阳升起来了,河上出现了一只小船,上面的白人向我开枪,我只好转身奔到岸上。

森林越来越密,藤蔓缠得我不得脱身。我已经累得要命,只好侧身躺在地上。

突然,我闻到两脚动物的气味,这是一个非洲土人身上的汗味,其中还掺杂有一个白人的气味。也许就是船上的那个白人正埋伏在一丛灌木里,手中的枪管正瞄向我那致命的弱点。

我赶快跳起来。气味是从右边传来的,因此我向左边逃。一路上,走过许多溪流、小河和沼泽地带,直至完全迷了路。

几天后的一天,我突然闻到一种新气味,说不准是人的还是野兽的。我被好奇心所牵引来到了一片森林的边缘。在那儿,我看到在一间较大的矮房子里,有几个像人的小生物在举行某种会议。他们的皮肤是浅褐色的,头发差不多是红的,身体匀称好看,但只有3英尺到4英尺高。这些有趣的景象却使我感到害怕,我知道我遇到了象的最可怕的死敌——俾格米人。他们都是出色的射手和标枪手。他们使用毒箭,一支毒箭的一刺就足以杀死一头象。他们鬼鬼祟祟地从后面爬来,抛出一面网,网住象的后腿,或者将一把锐利的小刀刺进象的脚后跟,割断腿筋。他们把毒钩、毒刺撒在村子周围。

我连忙转身就跑,霎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叫喊声和紧紧追赶的脚步声。

我迂回曲折地向前飞跑,突然我闻到一股非常强烈的象群的味道,也许我能在象群中找到安全吧?我刚跑过一簇树丛,就看到一群象躺在地上。我是背风跑去的,它们没有嗅到我的气味。听到我的脚步声,才引起一阵惊慌。领队的象没到后面去保卫象群,却第一个跳进水中,逃向对岸,只有母象设法保护幼象。

我使出全身力量跳进河里,抢在很多带着幼象的母象前面渡过河流。这种做法是自私的,但除母象外,其他的象都是这样做的。我听到俾格米人已冲到河边,巨象和矮人之间的战斗开始了。

十一和象群在一起

我不知道那场河上之战是怎样结束的。我跟着象群一连跑了几个小时,领队的象总算停步不走了。这时,那只头象走到我跟前,用长牙戳戳我的肚皮,似乎在挑战。我只是稍稍地避开。于是,那头象卷起鼻子,把鼻子轻轻举到唇边,塞进口中,然后吱吱地叫了一声,走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柔和的隆隆声和吱吱声都表示满意,大吼表示恐怖,短促而尖锐的叫声表示突然受惊。就这样,我跟着象群漫游了一个多月。

一天夜晚,我担任警戒。已经休息的象群相当安静。突然远处闪现出一道火花,接着变成熊熊大火。然后在那堆火旁边,又有一些火按照一定的距离,有规律地燃起来了,把我们夹在了两排火光之间。我知道在火光夹成的这条大路的一端,猎人们很快就会开枪、叫喊,而另一端等待我们的不是陷阱,就是围栏。一般来说,当一阵喧闹声惊醒了象群的时候,它们胆怯害怕,总是朝火光、闹声相反的方向逃走,但无声的陷阱和死亡都在那儿等着它们。

我该怎么办呢?我好像打不定主意,实际上已作出了选择。我已远离了象群。

正在这时,一切如我所想的那样发生了。

我没有跟象群一起走,而是用我那人的大脑控制住自己,跳入水中。现在我的一双象腿已踩在河底的淤泥上了。我将全身潜入水下,通过鼻子来呼吸,直至猎人离开。

对于这些连续不断的恐惧和忧虑,我已经受够了,我决心要在某个工厂或农庄露面,尽一切努力要让人们相信我不是一头野象,是受过训练的。

十二给偷猎象牙的人做事

我沿着刚果河顺流而下,虽然曾跟一头河马有过一番不愉快的遭遇,但我终于摆脱了它,一直游到勒康吉。

清晨,我离开森林,向一幢房子走去,边走边点头,可这并没有给我帮忙,在两条恶狗向我猛扑之后,又遭到了子弹的射击,我只好重新回到森林里。

有天晚上,我不快不慢地走了几小时,看到了一堆篝火,那里有两个欧洲人和一个当地土人。我一走过去,就屈膝跪下去,像一头受过训练的象低下自己的背来背东西一样。那个小个子男人一把抓起枪,打算开枪射击。就在这时刻,那个土人叫喊起来,并向我跑来:

“别开枪!这是一头受过训练的好象啊!”

这时另一个白人也同意把我留下来,以便能帮他们把搜集到的象牙运到麦萨地去。

紧挨着营火的一捆破布动了一下,一只膀子从破布里甩了出来,接着露出一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胡子乱得一团糟,这人显然病得厉害。他瞪着一双呆滞混浊的眼睛望着我,并向我微笑。

对于我的这些新主人,我最喜欢那个土人,他叫姆配坡,而对那个病人布朗我还不能得到确实的印象。至于另外那两个欧洲人我是讨厌透了。

十三逃学鬼的恶作剧

有一天,那两个欧洲人考克斯和巴卡勒骑着我到几里外的一个地方去取回前几天打到的一头象的象牙。在路上,他们毫无顾忌地商量着要杀掉布朗和土人姆配坡。在他们看来,我不过只是一只拖运东西的牲口。

这天晚上,他们的谋杀计划落空了,因为布朗病已见好,晚上出去猎象,没留在营地里。

第二天一早,在考克斯和巴卡勒还睡着的时候,布朗回来叫醒姆配坡,他俩又骑着我,向森林边走去。布朗说:“他们以为我病了,可我完全好了。晚上,我杀死了一头很大的象,象牙漂亮得很,巴卡勒和考克斯看了会惊奇的。”

干完剥取象牙的工作,我们动身回营地。我不愿他们被杀害,于是执意朝刚果河走去。布朗发怒了,他们用铁尖刺我的敏感的、容易发炎的颈部皮肤,后来竟拔出了枪。我只好驮着姆配坡逃走。

但是这个土人也不肯跟我走,他要获得几个月来冒险猎象挣来的自己的一份。

我也只好驮着象牙返回了营地。

十四象牙和4具尸体

他们都睡得很早。当下弦月升到森林上空时,巴卡勒站了起来,一只手伸到后面的口袋里去摸左轮枪。我断定这也正是我行动的时候。我把鼻子尖按在地上,猛烈地喷着气,发出一种奇怪的吓人的声音,一下子把布朗惊醒了。

布朗咒骂了我一句,又转身睡去。当考克斯手拿左轮枪走近布朗时,我又一次使出全身的力量吼叫着。布朗跳起来,冲到我面前,对准我的鼻子尖打了一巴掌,我赶快卷起鼻子走开。

布朗又躺回到地上。差不多快早晨时,考克斯和巴卡勒飞快地向布朗和姆配坡跑去,同时开枪。这一切发生得这样快,不让我有一点时间来警告这两个可怜的人。

然而,布朗还活着。当考克斯俯身看他的时候,他突然支撑起身体,对准考克斯打了一枪。然后又用考克斯的尸体作掩护,向巴卡勒开了火。一颗子弹打中了巴卡勒的头,而布朗也脸朝下扑倒在地上。

十五成功的计策

我最后到达麦萨地的时候,才第一次交上好运。

那是个黄昏,我往前只走了100码左右,就走出了森林,一直走到一片空旷的田野,中间矗立着一幢房子。房子附近看不到人,但不远处却有两个小孩在玩丢圈圈的游戏。

我向他们走去。孩子们看见我,并没有跑开,我高兴极了,轻轻地跳个不停,做出各种表演。孩子们的胆子大了起我,我伸出鼻子,把他们放到了背上。跟这两个快快活活的白种小孩在一起嬉戏,使我高兴得心花怒放。这时一个脸色黄黄的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一边,呆呆地看着我,说不出的吃惊。

我向他作了象的鞠躬,甚至还跪下去。他摇着我的鼻子,微笑着。啊,我到底胜利了!

象的故事说到这儿就完啦!后来发生的一切对它来说是无关紧要的。瓦格纳、德尼索夫和象在瑞士的这趟旅行十分愉快。林以前喜欢访问的地方,象这次也在那里漫游,引起旅游者很大的惊奇。

“哎哟哟”目前仍在柏林巴斯赫马戏院里表演。

荣格现在对象特别殷勤有礼,照顾周到。他认为这一切都是魔鬼搞出来的。不过,他也可以自己去作结论:这头象居然每天都精读报纸,有一次还从荣格的口袋里偷了一盒单人玩的纸牌,在一只倒放着的大桶上玩了起来。不知你对这有何感想?

以上录自阿基姆·伊凡诺维奇、德尼索夫的文件。瓦格纳教授读了这篇手稿后,添上了下面这几句话:

“这一切属实。请勿将此材料译成德语。林的秘密至少不能在与之密切接触的人中公开。”

黑暗

〔巴西〕安德列·卡尔黄芮伊罗

华达士比别的人接受这自然现象的现实稍微慢点,只有到了第二天,当每个人都在对天色越来越黑、光线越来越暗议论纷纷时,他才承认这是真的。有个老太婆在大声喊叫,说世界要到末日啦。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他们大多提出抽象的解释,混杂着从报纸上看来的科学评述。他仍照常上班。往日高高在上的上司,现在也站在窗前,跟人侃侃而谈了。大多数雇员都没有来上班。巨大的办公室里摆满了桌子,大部分都是没有人坐的,这就说明了事态严重的程度了。

那些经常留意天气的人首先注意到,阳光似乎稍微弱了点,房屋和物体都被越来越多的阴影包围起来。最初他们以为这是一种视觉幻象,但当晚甚至连电灯也暗淡无光了。妇女注意到水总是煮不到沸点,食物又生又硬煮不熟。无线电广播了各种各样的见解,还引述了权威人士的意见,它们都是含含糊糊、互相矛盾的。这使得神经质的人们惊慌失措,火车站和汽车站挤满了离城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该往哪儿逃。时事新闻节目说,这种现象是全球性的,但华达士对此表示怀疑。

不过,最后收到的一些电报都是肯定的:阴影在迅速扩大。有人划了一根火柴,于是试验便开始了。人人都做过这些试验:他们会在一个黑暗的角落打着一个打火机或拧着手电筒,注意到光亮大不如前。灯光不再像以前一样照亮房间。这不可能是全球性的视觉衰弱啊。竟然可能伸手指进火里去而不烧伤它们呢。很多人都吓坏了,但华达士并不是这种人。他在四点钟回家,这时已经得把灯点亮了。它们却发出很少光——看去活像一些红色的球,危险信号。在他经常去吃饭的餐馆里,他只获得供应冷冰冰的三明治。店里只有店主和一个女待应,她后来也走掉,慢慢地穿过暗影步行离去。

华达士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就回到了他的寓所,他早已习惯很晚回家,连走廊的灯也不必去拧着的。电梯不动,于是他从楼梯走上四楼。他的收音机只发出古怪的声音,也说不清是人讲话还是杂音。打开窗门,他面对着成千上万暗红的光点,那是巨大的大厦的灯光,大厦的轮廓迷蒙地挺立在无星的苍穹下。他走到电冰箱旁,喝了一杯牛奶;马达已不再动了。看来水泵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他把浴缸塞好,放满了一缸水。他寻着了自己的手电筒,走遍了他那层小小的公寓,在暗弱的光线中焦急地找寻自己的东西。把他奶粉、麦片和苏打饼干的罐子和一盒朱古力,放在厨房的桌上,然后关好窗子,把灯熄掉,躺在床上。当他认识到危险的现实时,一阵寒栗流遍了他的全身。

他睡得很不安稳,尽做噩梦。隔壁公寓的一个孩子在哭着,要他妈妈把灯拧着。他惊醒过来,用手电筒抵住手表,他才看出原来已是早晨八点钟了。他把窗门打开,外边差不多完全一片漆黑,你可以看见东边的太阳,又红又圆,就好像是隔在一块厚厚的黑玻璃后边似的。在街上人们走过时朦胧的形象,活像是些剪影。华达士好不容易才洗了脸,他走进厨房,喝了些奶粉,吃了点脆饼干。习惯势力总令人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他这才意识到没有地方可去了,这使他回忆起小时候被人关进衣柜时感到的那种恐怖,那儿空气不足,而且黑暗迫人。他走到窗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太阳如红色的盆子高悬在天空黑暗的背景上。华达士无法协调自己的思想;黑暗一直令他感到好像在奔跑求救。他握紧拳头,反复对自己说:“我必须保持镇定,保护自己的生命,直到一切都回复正常。”

他有一个已婚的妹妹,住的地方隔这儿有三个街口。

一种想同别人联络的迫切感使他决定到那儿去,尽自己办法去救助她一家人。在黑暗的走廊里,他利用墙壁作指引。在走廊的一边,有个男人焦急的声音在问:“那边是谁?”

“是我,公寓312号房的华达士。”他回答。

他知道对方是谁,那是个初老的男子,他有妻子和两个孩子。

那男人请求道:“求求你,讲给我妻子听,这黑暗就要过去的;从昨天起,她就一直在哭,孩子们都吓坏啦。”华达士慢慢地走过去,那女人准是站立在丈夫身边,在默默地抽泣。他设法微笑了一下,虽然明知他们根本无法看到他的。

“不要担忧,太太,的确相当黑,不过在外边你仍可以看到太阳在那儿呀,没有危险的,它不会持续很久的。”

“你听到了吧,”那男人接口说,“那只是黑暗,没有人会受到损害的,为了孩子你得保持镇定啊。”从声音听来,华达士想象他们全都搂作一团。他保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走开。“我现在得走了,如果你们需要什么东西……”那男人说了声再会,一边在鼓舞着他的妻子,“不,非常感谢你了,它不会持续很久的。”

在门外的石阶上,他看不出一样东西,只听见从不同的公寓大厦门口传来谈话的片言只语,缺少了亮光使人们讲话更加大声,或许是一片寂静,令他们的声音听来更加清楚吧。

他走上大街,太阳高悬在天上,但却没有洒下任何一点光线,也许比下弦月还不如呢!不时有人在身边经过,有单身的,也有成群结队的,他们都大着嗓门讲话,有些在街上不平的地上绊跤时还开玩笑呢。华达士开始慢慢起步,用心辨认着到妹妹家去的路。大厦暗红的轮廓模糊不清,伸手不见五指,他走得很慢,对那些从他身旁匆匆走过的人感到有趣,从某个露台传来了一只小狗呜呜的哀叫,在远处有哭声,慌乱的叫喊,人们在叫唤,有人在一边走一边祈祷。

华达士紧贴着墙壁走,免得别人碰撞他。他已走了一半路程,停下来喘一口气。他的胸部起伏,猛吸着气;他的肌肉绷紧,而且疲倦了。他惟一方向的识别点就是那正在消失的太阳的一团暗污,有一阵他想象别人比他能看得见更多,但现在惊叫号哭声四起,华达士猛然回转身来,那抖动的红盆已消失不见了。黑暗笼罩一切,连大厦的轮廓也看不见了,他觉得迷失了方向。根本没有可能继续再往下走了,他只好设法回到自己的公寓去。摸索着墙壁,他认出了一些门口和商店橱窗,开始往回走,他的脚在行人道上拖沓着,满身大汗,哆嗦不停,全部意识都集中在回家的路上。

拐过街角,他听到一个男子讲着语无伦次的话,向他这方向跑来。可能是个醉鬼,在大声喊叫着。他粗暴地揪住华达士,而华达士则设法摆脱他,要他镇静些。那男子反而喊叫得更响,全是毫无意义地乱嚷。华达士不顾一切,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将他推开,那人跌倒在地,开始呻吟起来。华达士向前伸出双手保护着自己,向前走了一段路。在他身后,那醉汉大哭大叫,痛苦呻吟。一道没扣好的窗门被风吹得格格作响。往日被收音机和汽车声掩盖住的各种声音,都纷纷从房子和公寓里传出来了。在黑暗中,他双手摸索,辨认出不同的标志,有铁栅栏的门口,住宅的围墙和它们的大闸门。他在石阶的第一级被绊倒,有人喊道:

“外边是谁?”

“是我,四楼的华达士。”

“你到外边去了?你看得见任何东西吗?”

“不,到处都看不清一样东西呢。”

一阵沉默,他慢慢走上楼梯,小心地移动着身子,他打开了门,躺倒在床上。

这只是一次暂短而焦虑的喘息,他无法松弛自己的肌肉,无法冷静思考。他慢吞吞地摸索进厨房,设法用刀子撬开手表的表面,摸到了指针,是11点钟,或者是快中午吧。他在一杯水中和了点奶粉,喝了下去。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他的心跳得更快了。那是他的邻居,问有没有水可以给孩子喝的。华达士告诉他储了满满一浴缸水,就跟他一起去带他的老婆孩子过来。他不再吝啬了。他们手牵着手,拉成一串,沿着走廊一步步走回来,孩子们镇定多了,甚至连那人的妻子,也不再哭泣,而在不断反复地说:“谢谢你,十分感谢你。”华达士把他们带到厨房,让他们坐下,孩子们紧紧拉住他们的母亲不放。他摸到了碗柜,打烂了一只玻璃杯,跟着找到了一个锑锅,从浴缸打满了一锅水,拿到餐桌来。他将一杯杯水递给伸过来摸索的手指,他无法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把杯子拿平,水溅满了他双手。在他们喝水时,他想看看能不能拿点什么东西给他们吃。小男孩谢谢他,同时说他肚子好饿。华达士拿起那一大罐奶粉,开始小心地弄点吃的。他慢慢地打开奶粉罐,一匙一匙数着,用水调奶,他大声地数出声来。他们都在鼓励着他,叫他要小心点,还称赞他能干。华达士花了不只一个钟头来调奶和把奶定量分派给大家,这番努力,使自己确信还有点用处,这使他感到好受些。

其中一个孩子因什么有趣的事笑了起来,这是黑暗来临后第一次令华达士感到乐观,深信一切都最终会没事的。那以后,他们在他的公寓里长久地呆下去,设法交谈。他们会倚着窗棂,搜寻远处的灯光,有时看到了,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但发现的只不过是连他们也无法承认的骗人假象罢了。华达士竟成了那家庭的领导,他养活他们,带引他们走进那四个房间的细小世界,这些地方他就是闭上眼睛也认得出来的。他们在那晚九点或十点才手牵着手离去。华达士伴送他们,还帮助孩子们上床。在街上,绝望的父亲在大声呼喊,要求食物。华达士把窗门关严,免得去听见这种哀号。他所有的食物尚够养活他们五个人一两天。华达士留下来陪着他们,就住在孩子们房间的隔壁。他们躺在那儿聊天,他们说的话,像是他们生存和作伴的联系,最后他们都去睡了,头枕着枕头,活像沉船的水手攀住木头,听着那些求救的哀号,他们却无法去救应。他们睡着了,梦见新的一天黎明,一个碧云天,阳光流洒进他们的房间,他们的眼睛如禁食得饥渴难忍,贪婪地饱餐着色彩。事实上并不是那样的。

华达士手表上的指针指出大约是八点左右了。其他的人开始活动起来,他们又手牵着手一串儿回到他的厨房去,吃他们俭朴的牛奶麦皮的早餐。孩子们撞着了家具,在细小的客厅里迷失了方向,他们的母亲焦急地责备他们。他们一旦在扶手椅上安顿下来,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好了。

他们又谈起了这怪现象产生的成因,虚构出种种原因和超越科学的假设。华达士鲁莽地评论说这种情况可能永远会继续下去。那女人又开始哭起来,这次要使她镇静下来可就难了。孩子们尽在问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华达士突然感到渴望要做些什么事;他站起来,要出去调查一下。他们都反对,认为那是危险而且没有用的。他向他们保证他不会走出离大厦超过60尺,只到街角,他决不横过街去。

出了屋外,他倚着墙壁,侧耳倾听。一阵寒风呼啸着穿过电线,把地上的纸片刮得发出轻轻的响声。在远处传来了嗥叫,一阵比一阵变得越来越强烈,还有别的声音,很多口齿不清的叫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紧张地等待着,然后走上几步。只有他的耳朵可以捕捉到那淹没在黑暗中的城市的脉动,他张开双眼或是闭上眼睛,都是同样的黑暗,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留在那儿静静地无所企待,实在太可怕了。

华达士感到鬼影幢幢包围着他,他几乎是奔跑着走回大厦去,一路上墙壁擦伤了他的双手,在石阶上又绊了一跤,这时有人吃惊地喊问:“外边是谁?外边是谁呀?”他气也喘不过来地回答了,三脚并两步地跨上楼梯,回到楼上去,他的朋友也互相碰撞着设法找他,怕他受了伤,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大笑起来,坦白承认他被吓坏了。

其余一整天时间里他们干了和谈了好久,描述着他们在干着什么事,这把他们联系起来的谈话最后停住了,他们谁也不知道,但都不约而同地同时抬起头来,倾听着,沉重地呼吸着,等待着一个不会出现的奇迹。

限了量分着吃,那盒巧克力也吃光了,还有些麦皮和奶粉,如果光明不早日恢复,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时间在流逝,又再躺下来,闭上双眼,千方百计去睡,他们都在等待着黎明把天光照亮窗子,但他们照常醒来,眼睛一点也不顶用,火焰熄灭了,炉灶冷冰冰,他们的食物也要吃光了。华达士分派了最后一点麦皮和牛奶。他们不禁担忧起来。这大厦有10层楼,华达士心想,他该到顶楼去望一望远方。

他走出去,开始往上走,从公寓到处传来了问话:“谁在外边?谁在上楼梯?”在七楼有一个声音向他保证:“如果你要上去你尽可以上的,不过你只是在浪费时间,我同另两个人刚到过上边,你根本到处也看不见一点东西。”华达士碰运气地问了句:“我的食物吃光了,我有一对夫妇和两个孩子跟我住在一起,你能够帮我一下忙吧?”那声音回答:“我们的储存也只够吃到明天了,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华达士决定返回下边去,他能把真情实况告诉他的朋友吗?

“我并没有一直上到顶上去,我发现有人在不久前才刚刚上过那儿,他说你可以在非常遥远的地方看到一点什么,他解释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他提出唯一可以自救的主意时,那对夫妇和孩子们心里都充满希望。他要再次出去,打劫一家大约离一百码处的杂货店。

他从工具箱里找了一根铁撬棍作武器,离开了他的住所去偷吃的。一想到可能会碰到什么,就够叫人胆战心惊了。黑暗把荣誉全都泯灭了。华达士贴着墙壁行走,他心里尽力把这段路的细节重想出来,他的双手摸出每一个凹缺,一寸一寸地,他的手指沿着大厦的外廓,一直摸到了那波纹状的铁门。他不可能弄错的。

它是在这条街上唯一的商业机构。他弯下身去找那门锁,他的手却没有碰到抵抗,门是半掩着的。他弯着腰走了进去,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右边的货架上该有着食物和糖果的。他撞到了柜台,骂了一声,一动不动,肌肉绷紧,等待了一阵,他爬过了柜台,开始伸出他的手,摸到了搁板,动手沿着货架摸去。那儿什么也没有,当然口罗,他们在还没有完全黑暗之前就把东西卖光了。他伸起手臂,更迅速地搜索,什么都没有,一丁点儿东西都没有了。他不再担心弄出声响,往架上攀,手指摸到的尽是堆积的尘埃。他毫无顾虑地爬下来,弯腰向前,双手发狂地向各个方向移动,他满以为可以摸到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罐头和商品,结果愚蠢地把双手碰在墙上,擦伤割破了多处。华达士好多次又重复回到他开始搜索的同一地点。店里什么也没有,任何角落都空空如也。他住了手,仍焦急着想再搜一遍,但心里明知这是没有一点用的。显然,对于那些家无存粮的人,杂货店铺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嘛。

华达士坐在一个空木箱上,泪水充满了他的双眼,他该怎么办?失败而归呢,还是再去别的更远的杂货店搜寻呢?他连那些店子的准确地点都不知道呢。

他捡起铁撬棍,以细碎小心的步子动身回家去找他那些看不见的朋友,突然他停住脚步,双手摸索,找寻一个熟悉的标志。他一步复一步,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一个不熟悉的街角,才发现门户和墙壁。他得回到那杂货店,重头再开始,他沿来路倒退回去,在黑暗中用手指摸索,想寻找那有波纹状的店门,但却找不见。

他迷了路。他在行人路边坐下来,太阳穴扑通扑通猛跳。他挣扎着站起来,活像个要淹死的人似的大叫起来:“求求你们,我迷路啦,我需要知道这条街道的街名。”他一次又一次反复喊叫,一次比一次更大声,但没有人回答他。他越感到四周沉默,他就越大声哀求,请求他们发发善心帮他个忙。但他们干嘛得帮他呢?他自己从窗口也曾听见过迷路的人请求帮助的叫声,他们绝望的呼喊,令人害怕会发生袭击的疯狂行为。华达士漫无目标地向前走,大声求救,解释说有4个人在依靠他,他不再去摸索墙壁,只是匆匆忙忙地走着,打圈儿转,像一个醉汉似的,乞求人给他点消息和食物。“我是华达士,我住在215号,请帮忙一下我吧。”

在黑暗里有着声音,他们不可能听不见他的,他大叫哀求,不再顾及羞耻了,黑暗之幕已把他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黑暗使他窒息,从他的毛孔渗进来,他改变了他的思想了。华达士不再哀求,他吼叫着咒骂他的街坊,用恶毒的话骂他们,责问他们干嘛不回答。他的无助变成了憎恨,他握紧铁撬棍,准备以暴力夺取食物。他一路上碰见别的像他一样乞讨食物的人。华达士向前走,挥舞着铁撬棍,最后碰上了某个人,他一把抓住他,抓得紧紧的。那人惊叫起来,华达士不放他走,要他讲出他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和怎样能弄到点食物。那人似乎是个老头,害怕得哭起来。华达士放松了手,让他走掉。他把武器扔进大街,坐在路边,倾听着各种细碎的声音,风吹拍着被荒弃了的公寓的窗门,发出格格的响声。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冒出了各种不同的声音,是野兽或者是人落入陷阱或饿坏了的深沉、尖锐刺耳的嗥叫。有一种轻轻的有节奏的脚步声走近来,他喊叫求救,然后静等回音。在一段距离外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回答他:“等等,我来救你。”

那人背着一个大麻袋,累得直喘气。他叫华达士帮他扛住袋子一端,他自己走在前边。华达士感觉出有点东西无法理解,那汉子满有把握地拐弯时,他几乎跟不上他呢。他心里不禁犯疑,说不定他那同伴能多少看见点东西,别人已复得光线了。他问他道:“你走得那么有把握,难道你能看得见东西了吗?”那人过了好一阵才回答:“不,我完全看不见东西,我是全瞎的。”华达士结结巴巴了:“在这以前……也是瞎的?”“对,生下来就盲了,我们现在就是要到盲人院去,我住在那儿。”

那瞎子瓦斯哥告诉他,他们已经帮助过一些迷路的人,还带了几个回去;不过他们的储粮很少,他们不能再接收任何人了。黑暗持续,并无结束的迹象,千百万人可能会饥饿致死,但却无能为力。华达士觉得自己像个被成年人从危险中救出来的孩子似的。在盲人院里,他们给了他一杯牛奶和几片多士,虽然他有了着落,但心中越发惦念着家里那些朋友了,他们听到每一个声响都会心儿直跳,他们在挨饿,等着他回去呢。他把心事讲给瓦斯哥听。他们商量了一番。那公寓大厦很大,所有住在那儿的人都值得救助,但这样做是行不通的。华达士想起了那两个孩子,他要求他们给他带路,要不他就自己回去。他站起来要走,碰到了什么东西,摔了一跤。瓦斯哥记起他说过那儿留了一浴缸水,而水正是他们所急需的。他们带了两个大型的塑料容器,瓦斯哥带领华达士到街上去,他们用一条小绳绑住他们的腰部。

瓦斯哥对这一带很熟悉,尽可能快地步行,选择最好的路线,一路讲出街名,当听到可疑的声音或疯狂的叫声时,就改变路线。瓦斯哥停了下来,轻声说:“准是这地方了。”华达士向前去了几步,认出了门闩。瓦斯哥悄悄吩咐他脱掉鞋子,他们得不弄出任何声音地溜进去。他们把鞋子绑在绳上,走进屋,华达士走在前头,一跨两级地走上楼梯。一路上他们碰倒了东西,听见门后传出语无伦次的叫声。

到了四楼,他们走到他邻居的寓所去,先是轻轻敲门,接着敲得更响些,但没有人回应。他们就到华达士的寓所去。“是我,华达士啊,让我进来吧。”他的邻居发出一声惊叫,就像无法置信似的,把门打了开来,伸出手臂让朋友抓住。“是我,我没事,各人都怎样了?我带了一个朋友回来,他救了我,还知道路呢。”

在浴室里,他们把那两个塑料容器装满了水,瓦斯哥用布条子把它们绑在两个男子背上,他还帮忙找了些他们能带得走的有用的东西。他们全都把鞋子脱掉,排成单行,手牵着手,动身下楼梯。他们走得很仓促,不可避免会被人听到的。在楼下,大门旁有人在问:“你是谁?”没有人回答,瓦斯哥拉着他们全都跑进大街去,他们一个跟着一个,慢慢走远,要追上他们是很难了。

回程花了更多时间,因为带了小孩,同时还不时停下来听听附近的声响。他们回到盲人院时已筋疲力尽了,就像打了一场胜仗后的士兵得到暂时喘息的感觉。

瓦斯哥给了他们燕麦粥和牛奶吃,就走去跟他的同伴商量,如果黑暗继续下去,怎样才能求生。另一个盲人给他们弄了个睡的地方,他们好久没睡了,这次一倒下就熟睡过去。几个钟头后,瓦斯哥来把他们唤醒,说他们已作出决定离开这盲人院,到城外几里路一个盲人院所有的模范农场去避难,他们这儿的储粮已维持不了多久了,要再补充它们而不冒险是没有办法的。

虽然路较长,他们计划沿着铁路线走,铁路就隔盲人院几个街口。

聚集的房间地方很大,喃喃的耳语汇成了一片持续不断的嗡嗡声。瓦斯哥一定是年纪比较大,在其他人当中有点威望。他告诉他们,如果希望生还,对他们的处境作完全现实的估计是必要的。他首先告诉他的盲人伙伴,肯定那种使其他人备受折磨的黑暗,对他们来说并非什么新东西。他们收留了11个人进盲人院,加上早先住在那儿的12个盲人,一共有23人。可以食用的食物仅可供他们维持6天或7天。等待和希望在这段时间内一切会回复正常,是极冒险的,更不用说还可能遭到迷路和饥饿的人袭击和抢劫了。正常情况下模范农场里有10个人,他们种植多种作物,有大量储存的食物,而且有大量的饮水,如果小心使用和定量分配,这可以保证他们能生存很长一段时间。合作和服从一切决定是绝对必要的,他们得在沉默中离开盲人院,任何叫唤也不要理睬回答。

那些盲人把装满东西的布袋、衣箱和盒子分派给了各人携带上路。华达士一声不响站在那儿,帮不上忙,他心里在想,以前有好多次他曾在这些人身边走过,他们戴着黑眼镜,拿着白棍子,头僵直地总是望着前边,真的,他总是对他们感到难过同情,唉,可他们那时又怎么会知道,有朝一日他们竟成了些具有魔术的保护人,具有能力拯救别人,救那些有血有肉有思想和没有用的眼睛,跟他们同样的人呢!

他们像登山运动员似的,4人一组,用绳子串起来,最拿不准的路程就是穿过所有街道一直走到铁路这一段,要求他们保持绝对沉默,他们在黑暗中听到的不知是谁的狂叫,会变成他们必须回避的小小障碍。这队伍,带着食物,避开了那些乞求一片面包以苟延残喘的人们。当这一队遇难的人由瞎子带头,在这最古怪的奔逃中穿过黑暗时,风吹来了各种各样的叫喊。当他们的鞋子触碰到无头无尾的铁路路轨时,那紧张劲儿才稍为松了口气。他们的行程变得痛苦难挨;他们得量着步子走,避免在枕木上绊跤。时间过去了,对于华达士来说,活像过了好多个钟头。突然,他们停顿了。在他们前边,有一列火车或一些卡车,瓦斯哥单独前去侦察,一声耳语,口口相传,又使他们重新上路了。他们得绕过卡车,声音是从那些卡车中的一个传出来的,他们经过那车厢时,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耳朵几乎碰到了那些木门。有一个人或一只野兽,被锁在里边正在垂死……一切都抛在后边了,他们疲惫的脚在没有尽头的路轨上移动着。在这噩梦似的隧道里,华达士感到自己活像一个蒙上死亡面罩的死囚似的,黑暗把他全部的生命和全部意识的集中力,都贯注在他的脚上,脚在两道平行路轨之间的有限范围里,沿着高低不平的碎石拖沓着前行。

当绑着他腰部的绳子把他拉着走上一条泥路时,他感到吃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意识到他们已到了乡间。那些瞎子怎能找到准确的地点的呢?也许是通过他们的嗅觉吧,树木像熟透了的香橙一样散发出阵阵的香气,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认出那香味,那是桉树的气味。他可以想象得出,它们笔直地并排种在路的两边。队伍停止前进,他们已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到这时,为了避免饿死的生死搏斗结束了。

盲人给他们弄来了一些冷粥,似乎里边有麦皮和蜂蜜。瓦斯哥带领他们通过重重难关得免于死,他们有了避难之所和食物,而那些留在城里的,病倒在医院里的,还有那些幼小的孩子呢?没有人能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了。

当华达士还在他居住的公寓左邻右舍走动时,他还记得那些建筑物,家具和物件的形状。在这新的环境里,他那毫无经验的手指到处触摸,也分辨不清这四周的关系。

在菜园有胡萝卜、西红柿和青菜,在果园里有些成熟了的果实。他们平均分配口粮,孩子们稍为给多一点。他们在担心,在没有阳光这么多天之后,青菜会不会枯萎掉。管理那细小的鸡栏的人说,他自太阳停止照耀后每天都要去喂鸡,可是它们从那时起一直不生蛋了。

由于直接危险的紧张已经放松,华达士感觉出黑暗所引起的反应,他要跟人讲话,眼睛不能对着对方的方向了,也不需耸起眉毛或点头以夸张争论了。讲话而看不到任何人,往往会引起怀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听。他脸上的肌肉现在更瘦削了,他察觉到自己像盲人一样面孔木无表情,谈话也失去了自然,一碰到对方没有立即回答,就像别人没有听到似的。

华达士在学习着,他能发现以前没发现到的洞或不规则的物件,他的手现在能认出触摸过的物体表面了。但当他的手和脚碰上了新的路,只有声音才能指引他,要不他就得向盲人呼喊求助了。

他们是在没有了光线的第六天,气温冷了下来,但在每年这时节也还是正常的。看来太阳一定仍在暖热着大气层,黑暗的自然现象不可能是一种宇宙的规律。有人从《圣经》里引经据典地说这是世界末日,另一人又提出这是被另一个星球神秘入侵。瓦斯哥说,即使不用看表仍能分得出日夜之别,华达士则认为这只是生活习惯使然,生理已习惯了工作和休息的交替。时不时有人会爬上放在外边门边的一把梯子,把头向四方转动,有时他们看到一点点迷糊的亮光就会兴奋地喊叫起来。每个人都兴奋地走向门口,他们向前伸出手摸索,有些人还是走错了方向,撞到墙壁,他们都在问:“你在哪儿?你看到东西吗?它是什么?它是什么?”这种情况反复多次,慢慢那种“有人看到了什么东西”的兴奋就消失了,经过多次试验与讨论,证实黑暗还是完全没变。

获救的人们在他们所说的东西里,总是显示一种可以察觉得出的悲苦忧郁的调子,当他们尽力说些快活的词句时,黑暗又隐没了他们唇边的笑容和眼中的生气;瞎子在他们讲话中有着一种完全不同的变化。你在瓦斯哥讲话的声音中可以更清楚地察觉出那种行动自如、动作有确信的人所具有的态度。那些过去拿着白色拐杖、戴着黑眼镜,惯于低声下气地问人哪部公共汽车来了,或在路人难堪的目光下慢慢退到一边的盲人,现在却行动迅速,有能力,以他们的本能创造奇迹。他们回答疑问,过去受人关照,现在却关照别人,他们耐心,能容忍冒犯和误解,他们个人的不幸已变成了每一个人的不幸。他们没有多少时间轻松一下的,不过在晚餐后,盲人都唱歌,由两个吉他伴奏。华达士觉得他们有一种很自然的热情,甚至有一种是在目前情况下不应有的幸福感。

华达士注意到儿童比成人更好过些,他邻居那两个儿子最初也害怕,但跟大伙同处一室,这鼓励了他们走出去探探摸摸,这行为已变得难以控制了,他们挨了骂,甚至挨了打,惹得一些调停的人开声干预。

最后,相当令华达士惊讶的是,他们竟能有规律地到洗澡间去梳洗,到河边去沐浴,连吃饭这重要的时刻也变得越来越缺乏吸引力了,残萎的青菜、黄瓜、西红柿、番木瓜、麦皮、牛奶、蜂蜜,他们的味觉常常分辨不清。没有比这更不同寻常的变动和人生大事了。如果说包裹着他们的黑暗造成了他们肉体的不舒适与麻烦,但比起渗入形成在他们心灵中的那道不可逾越的思想鸿沟就不算什么了。难道这就是远古以来人们预测的那个世界末日吗?他们得把这不祥的前景搁置一边,继续关心日常实际的事,诸如喂饱肚子和穿暖衣服,很多人大声祷告,祈求奇迹出现。

没有了视觉以分散心思,是难于忍受这无所事事的时刻的,献身工作未免言过其实。这世界会回复正常还是他们都将慢慢死掉呢?这构成了压迫人的进退维艰,比窒息他们的黑暗更为沉重。瓦斯哥似乎也在为未来担忧,但没有华达士那么忧心忡忡,虽然有同样的经历,但他们不可能以同样的观点看待它。

他们已经历了16天的黑暗,瓦斯哥把华达士叫到一边,他告诉他就是储存的麦皮、奶粉和罐头食物也快要吃光了。大家的精神紧张在不断加强,要是向他们讲出这点是鲁莽的,往往一点小事就发生争执,而且没有理由地就争个不停,大多数人,已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在第十八天早上,他们被热烈欢欣的叫声吵醒了。有一个失眠的难民觉察出氛围有些异样,爬上了屋外的梯子。

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淡红色的球体。

每个人立即你推我搡地走了出来,留在那儿,在一种富于传染性的欣喜中,等待着光明增大。瓦斯哥问他们是否真的看到什么,会不会又是另一次错觉。有人记起了划一根火柴看看,划了几次后,火焰出现了,它很弱,而且不热,但却看得见,他们像看到一件罕见的奇迹一样望着它。

光明在慢慢增大,就像消失时那样。

这天天气很好,未曾料到的欢欣鼓舞,就像某种强力的刺激,他们的心暖和了,充满了美好的愿望,他们的眼睛像无邪的孩子般得到了再生。他们提出要在外边进餐,瓦斯哥认为正常的日子似乎要回来了,就同意了大家的要求。太阳按照它意料中的航线横越天空,到下午四点你已能分辨得出四码远的人影了。在日落西山之后,黑暗又回复如初,他们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篝火,但火焰很弱,半透明的,只消耗了很少一点木柴,它经常熄火,难民们会用纸片再点着,吹旺它,保存着这苍白无力的光明和温暖之泉、未来生活的象征。直到深夜,也很难劝得动他们去睡觉。只有孩子们睡去了,那些有火柴的人,时不时划一根火柴,对着它喃喃自语,就像他们发现了哲学家的幸福宝石似的。

早上4点半,他们又起来跑到外边去了,在世界历史上没有一个黎明是这一天那样被人们等待的。它不是在云中、山中、森林和蝴蝶之中出现的地平线那种色彩和诗意的美,有如在人们护着火并崇拜它的那个刀耕火种时代,难民们在等待着这光明的神威,活像一个被判死刑的人在等待拿来减刑通知的官员似的。太阳较为光亮了些,不习惯亮光的眼睛都眯缝起来,盲人伸出他们的手心对着光线,翻来覆去感受两边的热量。不同的面孔分得出来了,也把讲话声音和人对上了号,他们大声地笑着互相拥抱。在这无束无缚的黎明,他们的孤寂和他们的区别都消失掉,盲人被抱着吻着,扛起来欢呼,男人也哭了,这使他们不习惯看光线的眼睛更红了。到了中午,火焰回复正常,3周以来,他们第一次尝到了煮热的食物。这天剩下的时间他们没干什么事,随着光明洒照,他们四处观望,到处走动,这地方他们是在黑暗中被牵着带来的,现在才看清是怎样的景色。

城里怎样了?那儿的人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一个令人心惊的严肃的念头,那些有亲属在城里的人不再笑了。在这极端艰苦的时刻,有多少人受苦或死亡呢?华达士提议第二天他去进行一番调查。其他的人也志愿去,最后决定3个人去走一遭。

华达士当晚睡得很不好,所有这些日子来的冲击,开始产生影响了。他的双手哆嗦,他害怕不知出了什么事。重返城市,重新过他的生活……上班去,他的朋友,女人……他曾一度坚持的价值观,仍然颠倒了,埋葬在黑暗里。他在一张改进了的床上反复转辗反而不能入睡。走廊的一盏小油灯透过门棂射进来的一小块光线闪烁哆嗦,这是表示一切都没事的记号,他的回忆迅速记起了一些零碎片段,一只狗在嗥叫,一个男子在行人道上呻吟,他的手挥动着铁撬棍,瓦斯哥带着他穿过街道,他的上司站在窗前谈话……当他慢慢睡着时,又混合了一些他儿时的片段。他翻来覆去,皱起眉头同他的梦搏斗。

太阳一出,3个难民就动身了,沿着小路走向铁路,他们当中有一个是中年人,已结了婚,没有儿子,他的妻子留在那村屋里。另一个大约同华达士年纪相仿,他的兄弟姐妹住在城里的另一头,他是被一个盲人救起,没有办法回他自己的家去。

他们拐了个大弯,就看到了城市,过了第一座桥,铁路路轨开始穿过市街,华达士和他两个同伴向市街走去。头两个街口显得很平静,只有很少几个人在街上来往,看去他们走得较为有点儿慢。在下一个街角,他们看到一群人搬着一个死人,尸体上只盖着一块粗布,他们将它搬运上一辆货车。人们在哭着。一辆军用卡车在旁边驶过,上边装着扬声器,在宣读着一份正式的政府公告,宣布了军事管制法令。任何人侵犯他人财产格杀勿论。政府已征用所有粮食供应,分派给急需的人们。任何车辆如有必需就将被征用,它建议警察立即注意任何有臭味的大厦,这样就可能查出尸体的所在。死者将埋葬在公共坟场。

华达士不想返回他自己的那栋公寓大厦,他还忘不了那些在半掩半开的门喊出来的叫声,他穿着袜子溜了出来,留下他们任由命运摆布。如果那儿有尸臭,他自然会挂电话给当局的。他早已看够了,他不想留在那儿。他那年轻的伙伴曾同一个官员谈过,决定立即去探望他的家人。华达士打听过电话打不打得通,知道某些自动线路能工作,他拨了他妹夫的电话号码,过了很短一会,有人接电话了。他们都很衰弱,但都活着,在他们公寓死了4个人。华达士简单地把自己如何获救告诉了他们,还问他们需要什么东西。不,他们不需要,还有点粮食,他们已比好多人好得多了。

每个人都在同陌生的人交谈,讲出各式各样的故事。孩子和病人是最受苦的人,他们讲了好多在令人心碎的环境下死亡的事例。公共服务在重新组织起来,得到军队协助,照顾那些急需抢救的人,埋葬死者,把一切再次搞起来。华达士和他那中年同伴不想再听下去。他们感到很疲弱,听了和看了这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这些荒谬的事不只是一种理论,而是真地发生的,违反了所有逻辑性的和科学性的法则,令他们感到一种精神脆弱的衰竭。

这两个人沿着仍然空空荡荡的路轨往回走,在那令人愉快的飘着云朵的天空下,慢慢地走着。一阵轻风吹拂着树上的绿叶,小鸟在枝头上飞来飞去。它们在黑暗中又是怎样活下来的呢?华达士一边拖着酸疼的脚,一边想着这一切。他的科学确信已不再有根有据了。就在这个人们仍被这自然现象震撼的时刻,又在开动电子计算机作精确的计算和观察;宗教人士在他们的教堂里解释说这是神的意志;政治家又在口述着政令;母亲们却仍在为那些被留在黑暗中的死者哀哭。

两个疲累不堪的人沿着路轨枕木走着,他们带来了消息,也许比预料的要好得多了。人类已经抗击住了,人们吃任何类似食物的东西,喝着任何一种液体,在这盲目的世界上度过了3周。华达士和他的同伴又悲伤又软弱地回来了,但怀着能活下来的隐秘和压抑的欢乐,比理性的推测更重要的是人的血管中血在流着这一神秘的奇迹,做事,活动筋骨、微笑和爱的欢娱。从远处看去,他们两个比包围着他们的笔直的铁路路轨细小得多了,他们的身体已回复日常的常态,受制于天地初开就存在的力量和不可控制的因素,但是,当他们热切的眼睛看着各种色泽、形象和活动时,他们很少去想宇宙的广大,更少去想及他们兄弟的困境,他们的救命恩人仍是在黑暗中走动啊。

宇宙辽阔无垠,有星球、有太阳系,还有银河系。他们只是两个人,沿着那两条毫无感觉的铁轨,带着他们的难题回家来了。

气球上的五星期

气球出航

19世纪上半叶,“非洲之谜”吸引了众多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探险家去考察,这些人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有的甚至一去不复返了。

尽管如此,非洲这片一望无际的荒野仍有许多秘密没有揭开。现在,萨梅尔·费尔久逊博士,一位相貌并不出众、双眼闪烁着勇敢和智慧的探险家,决心继承前人的未竟之业,彻底揭开“非洲之谜”,以满足人们渴求了解它的愿望。他打算乘坐氢气球,从东往西飞越整个非洲大陆,进行一次伟大的尝试。

1862年1月14日,伦敦皇家地理学会正式受理了费尔久逊博士的探险计划,学会负责人弗朗西斯爵士决定拨出2500英磅资助他进行探险。

费尔久逊从小头脑灵活,对科学事业充满了热情,曾跟随父亲参加过航海活动。聪明好学使他长大后不但精通水文学、物理学、力学,而且对天文学、植物学、医学等都有研究。他见多识广,曾到过印度、澳洲、中国西藏等地考察。他挂在口头上的名言是:“不是我在赶路,而且路在赶我。”

为完成乘气球横跨北洲大陆的创举,费尔久逊费尽了心思说服老朋友狄充·凯乃第与自己同行。狄充除了爱钓鱼,还是个打猎的神枪手。流在他身上的苏格兰人的血液使他果敢而固执,为人坦率。开始他不赞同老朋友这项冒险计划,结果反而被老朋友说服同上征途。

费尔久逊有一个叫“乔”的仆人,对他忠心耿耿。乔聪明、乐观,对博士充满尊敬和信任。当听说博士要乘气球探险,就请求博士让他同往,他坚信这次探险能够成功。

博士有了这两位得力伙伴同行,对探险充满了信心。

乘气球探险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博士一连几星期反复计算气球的结构、容积、载重量等数据,许多事情他都亲自参与,以保证征途中不出问题或少出问题。临行前他亲自一件件检查各种仪器、甚至对3位“空中英雄”的体重都过了磅,并对应带的铺盖、猎枪、食品等用品的总重量都作了严格限定,把一切都考虑得非常周到。

3月20日,应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伦敦地理学会为三位英雄举行了盛大的欢送宴会,英国女王发来了贺电,预祝探险成功。第二天,大型运输舰决心号载上3位探险家和那个大气球从伦敦出发了,经过好望角,直达非洲东岸。4月15日上午,决心号在桑给巴尔岛港口抛锚。

在船员们的帮助下,费尔久逊博士、凯乃第和乔给气球充上了氢气,再套上网套,把一应用品放在吊篮里,再把100公斤重的压舱物装成50袋,也放入吊篮中。

4月18日清晨,博士和两名伙伴都进入了吊篮。他们点燃了燃烧嘴,氢气受热膨胀,庞大的气球便冉冉升空。博士他们三个人,从现在开始为揭开非洲之谜而进行的气球探险旅行。他们用“维多利亚”这个吉祥的字眼作为这次探险气球的名字。

维多利亚号缓缓升空,顺风南飘,脚底下是美丽的非洲大陆,树丛和森林像团团大绿球,桑给巴尔岛尽收眼底。“太美妙了!”乔高兴得叫喊起来。

没有人答腔。凯乃第探身篮外,尽情地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而博士则忙着记录气压表上的数据。

在燃烧嘴加热气球里氢气的作用下,维多利亚号不久就上升到800米的高度。

气球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飞行着,2小时后,他们便飞临东海岸的姆利马地区。博士降低气球高度以便观察。只见这片物产丰富的沃土上,海岸边一排密密的芒果树清晰可见,就连被海浪冲刷的树根也看得清清楚楚。沿海的绿树丛中,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眼底是一片庄稼。土著居民坐在他们的土屋旁,仰头看见了“维多利亚”这个可怕的空中怪物。他们惊恐地叫喊着,并用毒箭射气球。但是毒箭够不到气球,气球不慌不忙地飘行而去。

夜幕降临,气球上的三个探险家也开始进晚餐了。尽管吃的只是罐头肉、饼干和咖啡,但大家觉得很开心,胃口很好,希望以后一切顺利。

夜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第二天出事了。凯乃第一觉醒来,感到忽冷忽热,浑身发抖,看来他得了疟疾。博士告诉两位同伴,这里几乎一年到头雨水不断,瘴气就聚集在潮湿的地面上,是非洲疾病的多发地区。“老朋友,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忍耐一下吧。”博士安慰道。

博士把燃烧嘴的开关拧大,气球很快升到乌云之上。这里没有阴雨,周围阳光灿烂。没过几个小时,凯乃第的病好了,真是奇迹。博士把这种现象叫做“高空疗法”。

凯乃第康复之后,博士又把气球降低到1000米的高度。气球又开始随一股东北方向的气流飘荡。

中午11点左右,前方出现一座很高的山脉——鲁别霍山。为了避免和山相撞,博士命令道:“快点上燃烧嘴,全速上升,绕过高山!”

气球很快爬到2000米的高度。由于空气稀薄,大家感到呼吸有点儿困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维多利亚号终于飞越鲁别霍山顶峰,逐渐下降到地面一片荒野之中。气球被固定在一顶大树上,博士让燃烧嘴保持不灭,以便遇到突发危险好随时升空。

老猎手凯乃第和乔跳出吊篮,几天没打猎,他俩早就有些手痒了。

“如果碰上什么危险,不管哪一方,以鸣枪报警。”临走时博士叮嘱道。

凯乃第和乔发现十多只羚羊在橡胶林中一条干河底喝水。凯乃第举枪打倒一只,而乔却没有打中。

凯乃第拿了刀来把美丽的羚羊皮剥下来,准备带回国去,又割下一些肉来准备烤吃。忽然,一声枪响,从气球着陆的方向传来。

“有情况,看来博士出事了。”乔惊慌地说。

两人急忙带上猎物跑回去。他们穿过密密的树林,看见大气球仍在大树上飘扬,但见30多个怪物叫嚷着,有几个爬到了树上,想扯断拴气球的绳索。

“那些黑人在攻击博士!”乔喊叫起来。

“别废话,快去保护博士。”凯乃第对乔命令道。

又听到一声枪响,一只准备解开绳索的怪物被击中,掉了下来,剩下的怪物立刻逃之夭夭。凯乃第和乔奔到大树上看时,见怪物不是什么黑人,而是一只长毛狒狒。

“我们以为土著把你包围了,谁知却是这些家伙!”见到博士安然无恙,乔松了一口气。“不过万一狒狒把绳索扯断,气球飞走了,探险也就完不成了。”博士说。

经过一场虚惊,维多利亚号又点火升空,向东北方飘去。

国王治病

第三天下午,气球飞到卡结赫上空。

零星地散布着各种各样的小屋和茅草房的6个大凹地便构成了非洲中部的重镇卡结赫。有不少纯阿拉伯血统的阿曼人住在这里。他们常常赶着驼队在这儿做生意,使得卡结赫变得热闹起来。这里经常能听到脚夫的吆喝声、女人的歌声、鼓声、喇叭声,驴叫马嘶,接连不断,一片乱哄哄的样子。

市场里有布匹、象牙、珍珠、犀牛角、烟草等货物出售,真是应有尽有。市场里的买主和卖主正忙着交易。

空中出现了一个大怪物,喧嚣混乱的市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当气球逐渐下降时,市场上所有的人全都跑回家去藏了起来。原来他们害怕这个空中怪物。

不久,3个头上戴着贝壳做的尖形装饰物的巫师从一间草房中走了出来,她们的腰间挂着涂甘油的黑葫芦。一群女人聚到巫师身边,使劲地敲着鼓,向天空乱伸着手,似乎在做祷告。

“这是怎么啦?”乔疑惑地问。

“我想这里马上就有好戏看了,”博士笑着说,“等一会你就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神了。”

一个巫师用手势让人群安静下来。她向这3位空中来客说了几句话。费尔久逊因为听不懂,就用阿拉伯语和他们对话。这一招还真管用,人群中有不少人懂阿拉伯语。通过对话得知这些人把维多利亚号气球当做月亮下凡,把博士等三人当成月亮女神的三个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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