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森特·梵高(1853~1890),是荷兰著名的印象派画家。他早年做过传教士,从27岁起专心从事绘画创作,直到37岁因精神错乱自杀身亡。短短10年之中,他创作了大量的绘画作品。梵高生前穷困潦倒,他的画并不被人们重视。
他的绘画的价值在他去世之后,逐渐被世人认识到。梵高的绘画是目前艺术品市场上价格最高的,其代表作《向日葵》售价达3900万美元,《鸢(yuan)尾花》达5400万美元,《加歇大夫》更是高达8200万美元。
最终的决择
1853年3月30日的夜晚,荷兰北部布拉邦特城一个名叫克罗特的小村子并不宁静。村里比较好的医生都集中到了牧师杜奥特鲁斯家,因为这里一个小生命正在诞生。杜奥特鲁斯是村里惟一的牧师,他为人忠厚老实,对工作兢兢业业兢兢业业:小心谨慎.认真负责。深受村里人的爱戴,现在他的妻子安娜遇到难产,村里人自发地过来帮忙。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
杜奥特鲁斯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前两个孩子都是这样在难产中夭折的,可怜的安娜!为什么上帝要这样处罚她?要这样处罚我们?
仁慈的上帝啊,赐给我们一个健康的孩子吧!杜奥特鲁斯默默地祈祷着。
突然,一声尖锐的啼哭划破寂静的夜空,牧师家小小的院落里一下子沸腾起来:“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
噢,谢天谢地!杜奥特鲁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在胸前频(pin)频地画着十字。
新生儿长着红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不漂亮也不太健康。夫妻俩商量后,一致同意给孩子起名为——温森特·梵高,与他叔叔同名。因为这个叔叔可是梵高家族中最有成就的人,他是欧洲著名的画商,并且已经同巴黎最大的画店——古比尔公司签订了股份合同。梵高家族中,有许多人都从事过与绘画有关的工作。他的三个伯父都是著名的美术商人,杜奥特鲁斯夫妻俩希望这个孩子能像他和叔叔那样:健康、多才、事业有成。
梵高14岁了,父亲送他到一所教会学校学习。这时候,他的弟弟——小他4岁的提奥也上学了,俩人的学校离得不远,所以经常结伴一起走。
学校里死板的程式化教育让梵高感到厌烦,所以他常常逃课,有时还带上提奥。兄弟俩回来的时候脏兮兮的不说,还经常带回来一两只受伤的小鸟或是小鸡,弄得满屋子都是伤残的小动物。
父亲本来坚决反对,母亲却说孩子这样做是爱心的表现,“我们这两个孩子啊,将来肯定都是善良的人!”父亲听了这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但到了后来,看到兄弟俩经常不断地把自已上学吃的东西送给村里没有饭吃的小孩,自己倒经常饿着肚子回家,母亲心疼地说:
“孩子们,别傻了,小猫小狗抱回家也就算了,别把这么多穷孩子也带回家。”
梵高生气了,大声说:
“小猫小狗都需要我们照顾,更不用说这些可怜的小孩!提奥你说,我们应不应该帮助他们?”
“应该!”提奥拼命地点头,“那些小孩真的很可怜的!”
兄弟俩总是一个鼻孔出气。父母也没有办法了,只好由他们去吧。
毛威是梵高母亲的姐姐——露丝姨妈的儿子,现在正跟梵高的三伯父学画画。有一次,梵高去三伯父家玩,看到墙壁上挂着那么多色彩鲜艳的画,而表哥正一丝不苟一丝不苟:形容办事认真,连最细微的地方也不马虎。地照着这些画临摹,梵高立刻喜欢上了这项“活动”。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爸爸妈妈终于同意他同毛威一起跟着三伯父学画画。梵高高兴地跳了起来。
但是,梵高又一次让父母失望了,他似乎不能安静地在画室里呆上半个小时。他常常把三伯父留的素描作业扔在一边,跑出去观察外边的小动物或是花草树木,随手拿出一张纸就画。他和弟弟抱来的受伤的小狗长大了,他把它奔跑的样子画下来;妈妈又生了小妹妹了,他把妹妹用的小奶瓶画下来;后院的梨树开花了,嫩白色的花瓣真招人喜爱,梵高也赶快画了下来。
有一天,路易因为得了病而没钱医治死了。梵高听说后,伤心地冲出门外,来到小路易住的贫民区。在这里,他看到的是低矮的楼房、潮湿的街道和神色木然的送葬的人群,一口最便宜的小小的薄木棺材,装着男孩的尸体缓缓地安放在墓穴里。梵高伤心地闭上了眼睛。回来后,他用铅笔凭借自己的印象画下《斯特里萨贫民区》。这时的梵高15岁。
梵高满心欢喜地将《斯特里萨贫民区》拿给三伯父看。可是他却不感兴趣。他让梵高先老老实实地在画室里画几个月静物素描再说,批评他学画不耐心、不会走就想跑,并让他向表哥学习。但是梵高就是不喜欢坐在那些没有生气的石膏面前,整天画什么三角、圆圈、方块……他渴望的是真正的生命。他并不想准确地把这些描画下来,而是想捕捉一种印象,一种当时感动。
那时候,露丝姨妈一家和梵高家住在一起,梵高、提奥、毛威成了形影不离形影不离:形容彼此关系密切。的好朋友。克罗特村庄后面有一大片绿色的草地,每次学完画,梵高就叫上表哥毛威、拉上弟弟提奥一起到草坪上骑马。其实梵高并不会骑马,也不想学,他只是喜欢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看澄净的蓝天,看飘动的白云,然后就是看毛威威风八面地骑着马在草地上驰骋驰骋:奔驰。……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觉到青春的活力和一种生命的节奏,而这一切是封闭的小小的画室所不能提供的。
温特森很快就16岁了,到了该工作的年龄。而梵高家族是世代相传的基督教家庭,牧师从温森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少年时代的影子,温森特有一种天生优良的品质,就是同情和关心穷苦的人,这使得他具备了作一名传教士的潜质。而且他对父亲的职业有一种独特的兴趣。他没有更多的爱好,除了呆呆地看某一种他认为美丽的自然界的景致,或者用棍子在地上画一匹驮稻草的马和一只流泪的狗(当然大多数时候他安不好动物的四条腿),然后就是带着他的小跟屁虫提奥往穷人的地里钻,帮助他们挖土豆或者给蔬菜浇水。
金秋10月,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牧师带着温森特和提奥到海牙去拜望他的弟弟——与他的长子同名同姓的温森特·梵高。温森特是伦敦古比尔艺术公司的股东,在海牙有一家经营绘画作品的分店。小温森特被叔叔店里陈列的绘画惊呆了。他停留在法国画家德·格鲁的《穷人的长椅》前面,泪流满面。牧师被儿子这种感情深深打动。小温森特抽泣着对父亲说:“我看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凄凉凄凉:寂莫冷落。景象,排着长队等待施舍的穷人,他们是多么不幸啊!”
牧师在晴朗的天空下想着自己的心事,两个孩子蹦跳着走路。
温森特把双臂举起来,提奥赶紧模仿哥哥的样子伸着手臂,两颗毛绒绒的脑袋仰向蓝天,温森特说:“啊,现在我的心与上帝的心已经结合在一起。”然后兄弟俩一起高喊:“耶路撒冷!耶路撒冷!耶路撒冷!”
杜奥特鲁斯牧师觉得这是一个诱导诱导:劝诱教导。孩子的最好的机会。
“我为你骄傲,我的孩子。”牧师说,“我很高兴有了崇拜和敬奉的偶像。”
“是的,我有,爸爸。我崇拜伦勃朗、德拉克洛瓦、米勒、雅克、朱理·勃列东,还有约翰·布斯布姆。”温森特一口气讲出了几位荷兰和法国画家的名字,牧师感到很意外。
“那么上帝呢?”牧师问。
“您说上帝吗?爸爸,上帝的工作和生活跟这些人的工作和生活多么相似啊。”
“哦,我的孩子,你认为这能比较吗?”
“如果权衡起来,上帝也许比他们更高些。”
牧师叹了口气。
“那么你愿意做一个播种上帝思想的人吗,像我和你的爷爷一样?”
温森特的脸上布满迷惘(wang)。“这是您的心愿吗?爸爸,可是我想我也许更适合干别的什么。”
温森特并没有满足父亲的愿望去继承他的衣钵衣钵:原指佛教中师父传授给徒弟的袈裟和钵,后泛指传授下来的思想、学术、技能等。父亲为此生了一场病。温森特想,那是父亲的心在燃烧。父亲是他们六兄弟中惟(wei)一接任爷爷职位的人,温森特为此感到内疚(jiu)。
温森特叔叔帮助温森特获得了在古比尔公司当职员的权利,使他有机会接触更多的画家和他们的优秀作品。温森特对这一职业非常满意。
1871年5月,14岁的提奥从家乡赶到哥哥的画店里,这是温森特盼望已久的事情。两兄弟相聚,格外亲切。
为了欢迎弟弟到来,温森特动用了他月薪的2/3——两个英镑,买了牛肉、鸡蛋、蔬菜、罐头、奶酪、面包,以及一大块黄油和一瓶杜松子酒,提奥惊叫起来:“温森特,你准备了十天的食品吗?”他觉得哥哥简直成了一个富豪。
两兄弟都不会喝酒,呛得满脸通红。
温森特向提奥喋喋不休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说不停。地提起他购买和收藏的画,他喜欢那些描写下层人物的作品,那些东西能引起他的共鸣,牵引着他柔弱的情丝。他不厌其烦地向提奥讲他所崇拜的画家,比如米开朗琪罗、丢勒、伦勃朗、德拉克洛瓦、米勒等等。
“哦,提奥,昨天我在教堂外面看到一个小个子的老太婆,头上披一块长到膝盖的黑纱巾,上面闪着油腻的光芒,她的脸上布满深深的沟壑(he),眼睛像受伤的鹰一样哀伤而绝望,你能感受到那种渴望生存的心愿吗?她能使你的心像风中的杨树叶一样颤(chan)抖。我想她是一个烤土豆的人,要不就是一个卖货的小贩(fan),她的样子使我想到了伦勃朗的铜版画,正像有的好书和诗同样能使我想到伦勃朗或者丢勒的画一样。啊!艺术是多么伟大的东西!艺术家是多么伟大的人!”
温森特滔滔不绝滔滔不绝:形容连续不断。然后举起手中的酒杯。
梵高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很满意,一是因为他有机会接触更多的画家和优秀的作品,二是因为他每天都能卖出很多画作,为公司赚很多钱。他喜欢与油画和版画打交道。
梵高在公司里干得很出色,也成了弟弟提奥心目中的偶像。梵高和提奥从小感情就很好。现在,提奥对未来的职业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想成为一名像叔叔一样出色的画商。
梵高住在泰晤(wu)士河岸边的一幢房子里。房东家只有两个人:罗伊尔夫人和她十九岁的女儿乌苏拉。她们俩在后花园里开办了一个幼儿园。
乌苏拉眼睛大大的,细嫩的鸭蛋脸上老挂着笑容。梵高特别爱看她笑,因为那笑让他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他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乌苏拉。这是生命中的第一次恋爱。生活在他面前展开了美好的前景。
这一天,梵高终于收到了盼望中的邮包,那是他的画家朋友科克从巴黎寄过来的。不久以前,梵高把自己制作的科克的一幅复制品寄给科克,请她在上面为乌苏拉题字。因为梵高早就答应过乌苏拉,送给他的幼儿园一件有画家签字的作品。画上写着:“赠给我的朋友梵高和乌苏拉·罗伊尔。”
乌苏拉见到画后非常地高兴,“太好了,我终于有一个艺术家朋友。”梵高趁机向乌苏拉表白,但乌苏拉拒绝了他,理由是一年前已订婚了。
几个月后,梵高被罗伊尔夫人礼貌地请出了房子。乌苏拉也和她的未婚夫举行了婚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投人别的男人的怀抱,梵高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回到家里度过了暑假,父母亲知道了这一段令他刻骨铭心刻骨铭心:比喻牢记在心上,永远不忘。的初恋,尽量安慰(wei)他。母亲告诉他荷兰有的是美丽的姑娘。父亲则趁机做他的工作,问他是否换一个环境,或者去上神学院,去做传教士,温森特拒绝了。
回到伦敦,他又恢复了孤僻乖张的性格,大家反而认为这是他正常的象征,他要高兴起来就不应该叫做温森特。
初恋的伤痕一时无法痊愈,痛苦使他容不得任何虚伪的、不合情理的东西,商业性的画廊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合法化的诈骗场所,商人们仅仅是从金钱出发去糟踏艺术与捉弄顾客。所以他决定从此心安理得地作人。譬如譬如(pi):比如。一位不懂行的顾客在选购某幅低劣作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指出那幅作品的弊端,并且让顾客信服。他觉得一件真正的艺术作品必须表现人世间的情感,要么是痛苦,要么是快乐。他的所作所为往往弄断了画店的财路,他叔叔的同事奥巴赫先生对此十分不满。
有一天,一位胖太太来为她的新居选购一些画,她的口气是居高临下居高临下:处在高处,俯视下面。形容处于有利的地位。的:
“拿出你们店里最好的画,”她拿出尺寸数目,“你不必考虑价钱。”
温森特拿出伦勃朗、马里斯、柯罗、杜比尼等名画家的重要的作品介绍给她,但都被这个贵妇人否定了,她用傲慢的口气发一些幼稚可笑的议论。然后她在众多作品中挑出了几件最差的。温森特心里暗暗好笑,奇怪的是她竟能那么准确无误地挑出这些东西。
劣质品天生就该傻瓜们享用!温森特想。
“我选的才是最好的!”胖妇人自我陶醉地摇头晃脑,满身的珠光闪耀着。
温森特忍不住了:“的确是最好的,太太,好得让正常的人都不敢买它。谢谢您的光临。”
胖妇人怔了一下,然后感觉到受了侮辱,她的血往上涌,像只正在斗架的公鸡,涨着红红的脸,暴跳如雷:
“你!你!没有教养的乡巴佬!”然后丢下她选的画,拂(fu)袖而去,对奥巴赫先生的赔礼道歉置之不理。
奥巴赫发了火。
“长此下去,顾客会被你赶光,画店将被你弄垮!”奥巴赫先生握着双拳,像只龙虾一样,弓着背,红着脸,唾沫四溅。
“你如果一意孤行,我就请你的叔叔把你调走!”
“悉听尊便!”
事实上用不着奥巴赫先生采取什么措施,温森特在两个月以后一声不响地回到了家乡。奥巴赫先生大惑不解。他把温森特的擅离职守告诉了他的叔叔温森特·梵高,温森特叔叔决定把侄儿安插到巴黎夏尔塔普街的中心陈列馆。
温森特毫不客气地答复叔叔:“我从此与商业美术无缘!”这使得叔叔伤透了心。
1877年5月,温森特来到阿姆斯特丹,住在海军中将约翰·梵高叔叔家里。经姨父斯特莱克牧师引荐(jian)在著名的牧师和学者曼德斯门下学习拉丁文和希腊文。
曼德斯先生是一个严谨(jin)的老人,他要求温森特的学习一丝不苟。所以温森特每天早晨起来朗诵圣经,早饭以后用七个小时学习希腊文和拉丁文。他的刻苦使曼德斯深感欣慰。除此以外,他每天抽出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到阿姆斯特丹的街上散步,观赏首都美丽的景物。当然,他更愿意通过自己居住的小房间的窗口观看从早到晚瞬息万变瞬息万变:形容极短时间内变化快而多。的各种景色。他为此情不自禁地画了一些素描。
一天,曼德斯先生突然宣布他将出门一个星期。温森特一下子就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他尤为奇怪,自己的努力原来出自于外界的一份压力。
其实从他决定到阿姆斯特丹以来,他就在心里制订一个计划,去看在特里本休斯的伦勃朗的铜版画,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
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尽情观赏了伦勃朗的画,之后又辛勃里街找到了伦勃朗居住过的房子,在房子四周蹓跶蹓跶:散步。半天,他完全没有回家的念头,他的心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浓烈的艺术氛围,这使他激动万分。
第二天,梵高又来到姨夫家,一个身材修长、体态轻盈的姑娘热情地同他打着招呼,“你一定不认识我,我是你的表姐凯。”
梵高激动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好几个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又接触到年轻女性的肌肤。
“咱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姑娘继续用亲昵亲昵:十分柔密。的语气说“这真少有,我都二十六岁啦……”
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把梵高从一个乡巴佬变成了有教养的绅士。他深深地为凯的美丽所陶醉了:她的亚麻色的秀发,她的白皙的皮肤,她的微微张开的双唇。“我也二十四岁。母亲常盼你到我们那儿做客。”
之后,他们聊了一些画画方面的事,聊得非常投机。但不久,进来一个文雅的男子和一个小男孩。他们是凯的丈夫和儿子。
凯的丈夫张开双臂,把凯和儿子搂住了,甜蜜而幸福。
这一切让梵高心潮澎湃,乌苏拉带给他的痛苦再次从心中一个神秘的地方冒了出来。眼前这相互依恋的小家庭的恩爱和欢乐终于使他明白了:在那无比烦恼的几个月里,他心底极度渴望的原来就是爱情。
此后,梵高一直渴望找到属于自己的爱情。作为一个艺术家,作为一个感情丰富的人,他渴望有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但艺术家总是孤独的,梵高也不例外。
之后,古板的老师让梵高进入了一种有规则的学习生活。每天清晨,天不亮他就起身读《圣经》。吃过早饭后,他便坐下来攻读七个钟头的语言课。这也让他头昏脑胀。
不知不觉梵高的学习生活过去一年了。但是,他面前摊开的是课本,脑子里想的却是伦敦的贫民区,那里的贫困与苦难。他记起了自己想当一名传教士去帮助那些人的夙愿。而且,枯燥的学习也让他明白:用功是代替不了天赋和才能的。
他明白,这一年来叔叔和姨夫为自己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要是自己放弃了学业,他们肯定会认为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把他看成无能的忘恩负义的梵高家的败家子。
“要是我明天就出去做传教士为贫民工作,这算不算失败呢?要是我能帮助人们治愈疾病、解除忧虑,使人得到安慰,使不信教的人皈依皈依:原指佛教的入教仪式,后来泛指虔诚地信奉佛教或参加其他宗教组织。基督,这算不算失败呢?”梵高想明白这一切后,打点行装离开了姨夫家,来到了比利时传道学校。
“等三个月学业修满,”学校里的皮特森牧师说,“我们将任命你到比利时的一个地方工作。”
但是,老师非要让梵高学会即席演讲,而梵却断然拒绝了,因为他说话老是结结巴巴的,而且老忘记讲稿。就因为这一点,他的学业成绩被判不及格,不给安排工作。
这时,皮特森牧师给了他安慰,“到我家里吃饭去吧,梵高,不要难过。”
皮特森家的前厅已经被当成画室用了。墙上有几幅水彩画,屋角摆着一个画架。“你会画画,我倒还不知道。”梵高说。
“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皮特森有些困窘地说:“空闲时间画一点儿,作为一种消遣(qian)。”
两人吃着饭,皮特森不知不觉地引入正题。“博里纳日是个产煤的矿区。那里的人过着悲惨的生活。梵高,如果有一个地方的人民需要安慰的话,那就是博里纳日人民。你为什么不去那儿呢?”
“但是我怎么能?我没有毕业……”
“放心,剩下的一切由我来办。”皮特森说。
就这样,梵高坐着火车,先来到了矿工村瓦姆,住在面包师丹尼斯的家里。
这儿的一切被都染成了黑色,号称黑乡。而矿工们则被称为“煤黑子”。他们浑身乌黑,天不亮就下井,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干一天活后才回到地面。
“我们这辈子,天天在死亡线上挣扎。病了就给撵(nian)出来,一个子儿也不给;死了就像条狗似的被埋掉,扔下老婆孩子靠邻居接济。”一名矿工对梵高说。
梵高发现矿工们都很无知,也没有受过教育。但他们勇敢、坦率并且非常易受感动。他给矿工们讲,“上帝希望人类谦恭廉恭:廉虑而有礼貌。做人,不追逐大而不当的志向,而要让自己顺应低下的环境,学习教义,做到心地温厚而纯朴。这样,死后他就可以进入天国,得到安息。
村子里生病的人很多,他每天都像医生一样到各处巡(xun)视。只要有可能,他就给他们带去一点牛奶或面包、一双袜子或一床被子。整个小瓦姆村的人都爱戴地称他为“梵高先生”。
在这里,梵高终于实现了他当传教士的理想。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这种生活也让他暂时忘却了感情带给他的苦痛。
一天,村里忽然来了两位衣冠楚楚大腹便便的牧师。他们转悠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抓住两个“小黑鬼”。
“你们这儿的人都哪儿去了?”牧师问。
“小黑鬼”吓得直哆嗦,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那么传教士呢?他在哪儿?”
“传教士?”
“对呀,文森特·梵高传教士?”
“你是说文森特先生”基督?”两个孩子站直了身子,不再害怕,“我们带两位先生!”
左拐右拐,拐了半天来到一间特别破旧的棚屋前。屋里屋外挤挤插插站了百十来口子村民。鸦雀无声。眼泪在人们黑黢黢(qu)的脸上留下一条条淡痕。每颗脑袋都垂在胸前。
在棚屋里的一个角落,光土地上铺着一堆干草。草堆上半倚墙壁坐着一个人。只见他脸膛漆黑漆黑的,同站在周围的矿工毫无二致,眼睛里衔着大颗的泪水,白眼球白得吓人。他虽看似患着重病,几乎已经奄奄一息奄奄一息:形容气息微弱。但嘴里仍坚持诵着祷辞,声音微弱但很坚定。
“是他!文森特·梵高,”一位牧师惊诧得瞪圆了眼睛,叫道,“你怎么搞成这样?”
他中断了祈祷,吃力地抬起目光。
“真不像话!你在干吗,假装基督?”
“你怎敢如此?你还像个传教士吗?你的斗篷呢?你的礼拜堂在哪儿?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
“叫他们散去,这些煤黑子!”
“我们在为死难者祈祷,请让我们做完。”直到这时候文森特才答了一句。
“不行。你们连脸都不洗,向谁祈祷?真丢人!福音传教会的脸算是让你给丢尽了。”
矿工们听不懂他们所用的语言,但猜得出眼前发生的事情。大家无言地散去了。
两位牧师狠狠地责备着梵高。梵高默默地听着,没做一句争辩,只是那目光变得越来越绝望和悲哀。
“你被解职了。我们现在正式宣布:你被解职了。你从此不再是福音传教会任用的传教士,也不许再在比利时的任何地方传教。你听清楚了没有?”两位牧师最后言道。
“听清了。”梵高喃喃地回答。
牧师走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只留下一派寂静和绝望。
梵高两眼盯视着前方,一动也没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几个月来自己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
初来时,传教会还没有任命他为传教士,连食宿费用都得由他父亲给他寄来。矿工们对他敬而远之敬而远之:表示尊敬,但不愿接近。很少来听他布道。
偶尔,他发现自己的脸弄黑了,衣服弄脏了,矿工们反倒给予他信任。于是,他便存心往脸上抹煤尘。
有一次,他随一位监工下了矿井。在700米深的巷(hang)道里,他仿佛亲眼见到了地狱。
矿工们光着身子,跪着或趴着,胼(pian)手胝(zhi)足,汗流浃背,一锹一镐地挖煤,一刻也不敢停顿。可是,他们只挣很少的钱,他们每天只能吃上黑面包、苦咖啡和一点劣质的酸奶酪。他们穷得洗脸洗手都用不起肥皂。他们一般八九岁就下井干活儿,由于过度劳累,营养不良,加上常年吸入大量煤尘和毒瓦斯,往往不到20岁就患上了肺病,开始发烧,40左右便一命呜呼了。
他觉得很惭愧。他搬出了自己在面包房老板家租住的舒适的房间,来到了这个四壁透风破烂不堪的小棚屋。他不再用肥皂洗脸,一日三餐也都改用了和矿工们同样的饭食。他把节省下的钱用来买一些廉价的日用品和食物,分送给那些最贫穷最困难的村民。为了照顾一个孕妇,他甚至把自己的木床也捐了出去。
他替矿工们去向煤矿经理求情,希望矿上提高工人工资改善劳动条件。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经理并不刁钻刁钻:狡猾。可恶,反而是个蛮和善的人。但他向梵高解释说煤矿只是勉强维持着,工人们只能勉强糊口,否则煤矿一倒闭,他们就只好统统饿死。
矿井里出了事故,只救出三个人。
梵高为他们治伤,把自己仅剩的一件内衣都撕碎当了绷带。
矿井里还有57人生死不明。到了第12天,煤矿当局下令停止抢救和寻找。
罢工了。
眼看着人们就要饿死。梵高用他全部的钱买了食物,发给大家。村里人靠这些食物维持了6天。
梵高再次去见经理。经理很有礼貌,但一步也不退让:复工或者关矿。
“我们听你的,文森特先生。是复工还是死?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们死了也没有怨言!”矿工们说。
可是,梵高又能说什么呢?他只好劝工人们复工。
为井下的死难者做一次祈祷吧。
村里人都来了。但连日的疲劳和饥饿使梵高发了高烧,站也站不起来,连说话都吃力了。
他已经拚尽气力来为上帝工作,几乎要连命都搭上了,可是“幸亏福音传教会只给了你一项临时的任命!”牧师大人的话还在他耳衅(xin)萦绕萦绕(ying):萦回。“解职是看在你父亲和叔叔们的面了上,算便宜了你!”
不过,梵高终于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就隐隐知道的事情,有关上帝的美好信仰,其实都是自己孩子气的借口和推托,好比一个吓坏了的孤独的人在寒冷漫长的黑夜中,由于绝望而编造的谎言。
而自己正是这样一个轻信谎言和传播谎言的傻子!
他走出小屋,来到煤矿,这个他曾经为之奋斗、为之痛苦的地方,做最后的告别。
梵高叹了口气,正要离开。突然他呆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煤堆,惊叫道“我的上帝!”
这是一个妇女,也许由于太累,她想靠在煤堆旁休息一会儿。谁知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煤堆让她觉得很舒服,不知不觉竟睡着了。黑色的煤块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她的头顶形成一圈亮丽的光环。她的黑衣服与煤堆融为一体,而使得那张笼罩在光环中的脸更加突出。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呀,疲惫疲惫:非常疲乏、衰老,是所有博里纳日妇女的写照,而现在这张脸竞带着一丝满足,她可能梦见了一桌亲手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准备的晚餐吧。
这种满足和微笑,让她的脸具有一种奇异的圣洁。
梵高简直不能呼吸,这幅画面太熟悉了。对,是伦伯朗的一幅铜板画!在那幅画中有一位阅读圣经的妇女,头靠着手睡着了,膝盖上放着打开的《圣经》。就是这样的感情:愁容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为什么不把它画下来?一股强烈的冲动促使梵高拿出随身带着的铅笔。纸呢?他翻遍全身,只有一封上个月提奥的来信。顶着日头,梵高便在信封的背面画起来。
他画得很慢,很认真,直到那位妇女惊醒离开。他又开始画其他拾煤块的女人们。一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梵高身上……
这一发便不可收拾。
收工的时间到了,妇人们都赶回家为下工的丈夫准备饭菜。矿上一下子热闹起来。虽然还是像刚来时梵高见到的那样,工人们默不做声,各自拿各自的工具,各回各的家,但今天,这些矿工身上有一种他当时也无法说清的东西吸引着他,信封的背面用完了,他就在信纸的背面画起来:
一个老年矿工,黑帽子压在眉毛上,背有点驼,双肩耸起,两手揣在衣兜里,骨瘦嶙峋(xun)的脸上是一双呆滞呆滞:迟钝、不灵活。的眼睛。
一个年轻一点的矿工,很瘦弱,只是身体还没有被潮湿低矮的煤窑压垮,依然挺拔颀(qi)长,步伐也非常有力量。
他们都走得很快,梵高不得不停下笔,仔仔细细地观察他们的神态和一举一动,然后将这些素材印在脑子里。
天完全黑下来了,矿工们早都走光了,梵高这才感到肚子咕咕直叫。他将几张留有自己杰作的信纸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原形容严肃虔敬的样子,现用来形容十分谨慎,丝毫不敢疏忽。地揣在怀里,急奔回家。刚进家门,就一把摘下帽子,把它扔到床上,顾不得脱衣服,伏身在惟(wei)一一张摇摇晃晃的小桌上画起来。他必须立即把脑海中尚存在印象捕捉下来。
他两眼直直地望着对面的墙上,晨光正照着挂在上面的几幅画。他想起过去的日子,自己曾一度拥有那么多可爱的油画,曾一度那么忘我地在美术馆长廊漫步。他突然醒悟到自己是在怀念那早已熟知,现在又变得有些陌生的艺术世界。
没想到转了一个大圈之后,他又回到了起点。16岁许下诺言在十多年后终于要实现了!
27岁了,才明白自己走了多么长的一段弯路。
梵高终于懂得了,心中的那团火为什么而燃烧,是为心中早有的渴望,是为14岁时就播下的火种——画,画,还是画!画自己的激情,画自己对生命的领悟(wu)。
追求艺术与渴望爱情
梵高回到了埃顿的家里。父亲和母亲都明显地老了。家里人回避谈及梵高穷困潦(liao)倒的情况,让他在家里好好休养,感受亲情的温暖。
不久,梵高的健康和体力都恢复了过来。他又开始画画了。
“干这一行有前途吗,温森特?”父亲问,“你能不能做到自食其力自食其力:凭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呢?”
“一开始还做不到。提奥打算资助我,一直到我能自立为止。等我画得不错时,就能赚到钱了。”梵高安慰着父亲。
“温森特,但愿你干这种工作后就一直坚持下去,不要再东游西逛了。”
“这是最后的选择,父亲,我再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梵高经常带上绘画用品和画架出门,在乡间寻觅(mi)要描绘的景物,埃顿是个相当闭塞的小镇,这里的人都斜楞(leng)着眼看他。他们还是头一次看见他穿的这种黑绒(rong)衣服;而且那么大个人成天只拿着铅笔和画纸在旷野里消磨时光,这对当地人来讲前所未见。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他仿佛是个怪物,是个畸(ji)形的人。
梵高不分昼夜地钻研着绘画技巧。他画累了就看书,累得既不能画画也不能读书时,他就索性去睡觉。提奥则给他寄来各种各样的绘画用品。
他越来越体会到,画人物是件有益的事。他练习画各种类型的劳动者。他观察着乡村中的一切,并把这一切都画下来。
农民们终于开始喜欢他,并且信任他了。母亲让梵高去出席一个茶会,他也不去,因为他怕浪费时间。
夏天过去了。他知道,此时靠自学是无法再提高了。他渴望渴望:迫切的希望。同某位艺术家建立联系,渴望有一间好的画室。于是,在提奥的资助下,他用一块亚麻布包好了自己所有的画稿,按照所有年轻的乡下艺术家的传统习惯,来到了海牙。
梵高去拜访特斯提格先生——荷兰最著名的画商,海牙美术学校的创始人。
“把你的临摹(mo)作品拿给我看看。”特斯提格直截了当地说。
梵高翻找着自己的作品,但特斯提格看完所有的素描,嘴里哼都没哼一声。
“你认为我的画一点儿改进都没有吗,先生?”梵高打破了沉默。
“是好了一点,然而那并非就是好的作品,有些地方从根本上就不对头。你还不够条件去搞你自己的创作,你还是先掌握基本画法为好。”
梵高告辞了,但并没完全失去信心。第二天,他去拜访他的表哥,画家毛威。寒喧(xuan)之后,他们就谈起了绘画。梵高又拿出了自己的临摹(mo)品。
“画得不错,可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只是像个小学生似的在模仿,而真正的创造是别人做出来的。”毛威说。
“我以为会学到他们对事物的感受。”
“无稽(ji)之谈!如果你想创造,就到生活中去,不要模仿。你有没有自己画的写生?”
梵高把画稿展开,心却狂跳不止。毛威认真地看了看,“没问题,你的路子走对了。你那些素描还不成熟,不过是真实的。它们具有某种我很少见到的生命力和节奏感。梵高,把你那些临摹用的书本丢开,去给自己买一只画箱吧!赶紧开始用颜色作画,越早越好。”
毛威开始接纳了他,温森特心头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喜悦。此外,温森特还抽空拜望了他在海牙工作时结识的年轻画家德·布克,他大温森特两岁,现在已是小有名气的风景画家。
海牙之行对温森特来说具有重大的意义,他决定到海牙学习。但是回到埃顿以后,他看见斯特莱克姨父的女儿、表姐凯·沃斯来到了他们家。
凯在一年前死了丈夫,父母不忍心她每日沉浸在对甜蜜往事的回忆之中,建议她换一个环境,到科莉尼亚姨妈家散散心。
温森特在走近自己家门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表姐柔弱的身躯倚在屋前的一棵榆树干上,微风吹过,她美丽的身姿像树叶一样发抖,她的面前有一个小男孩,那一定是凯和沃斯的儿子简,凯的目光被儿子牵引着,那里面有一丝凄婉凄婉:悲哀而婉转。的笑意。
四年以前,温森特在阿姆斯特丹神学院学习时第一次见到了凯,从此,表姐高贵而美丽的形象在他的心里打上了烙(lao)印,他记得他们在一起谈论过伦勃朗,凯具有一种卓越的天赋(fu),他认为她是艺术圈子以外惟一能感受艺术之美的人。
有一种责任感在他心里萌动,他觉得他必须安慰和照顾她,使她重新获得快乐。况且还有一个更令他欣慰的理由:凯是迄今为止惟一能够真正理解他的人,和凯在一起,他的信心将会更加充足。
所以,温森特每天背着画箱,邀凯带着简一起到野外去写生。他们带上午饭,在森林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凯在充满生气的树林里,要么和简追逐嬉戏,要么伏在草地上,嗅着花草和泥土的芬芳。忧伤逐渐从她的脸上消失,她的苍白的脸上渐渐涌上了红潮。温森特因为有凯在身边,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心情格外愉悦,他甚至体会到一种小家庭的温暖,然后因此而产生了一种无法遏止的创作热情。他的脸与画板之间老是出现凯凄美的面容。凯有一张椭圆形的脸,一双充满哀怨、像碧潭一样深不见底的大眼睛,她的皮肤细腻而苍白,悲哀使她的美显得深沉而成熟。
每当这时候,温森特的创作灵感来得特别快,而且久久缠绕着他,令他激动不已。他的画也显示出异乎寻常的出色,炭笔在他手指间轻灵地盘旋,线条流畅流畅:流利;通畅。而柔和,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偶尔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感到坐立不安,灵感被她带走了,所有的焦灼焦灼:非常着急向他袭(xi)来,他无法完成任何一幅习作。这时候,他清楚地意识到,他恋爱了。
他回顾自己走过的28年,是那么孤单寂寞,他觉得一个男人最悲哀的是莫过于在他的生活中没有一个他爱的和爱他的女人。
“我喜欢你的画,温森特,我感觉到它表达了你的情感。”晚霞把大自然和凯装饰得同样美丽,而凯的声音像夜莺(ying)鸣叫一样动听,在这种氛围中,谁能遏制住自己的情感?温森特向凯示爱,凯不理解,并回绝了他,可怜的温森特,特意赶到姨父家向凯求婚,遭到姨父的拒绝。
圣诞节的晚上,父子俩大吵了一场,牧师对儿子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他拍着桌子大叫大嚷,叫温森特滚出这个家。争吵的原因是温森特手里捧着米歇烈的书而不愿听从父亲的话到教堂里去。
温森特当天就走了。
赶到海牙毛威的家里,毛威正在忙于画他的一幅大油画。画的是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有几匹老马低着头,弓着背,拉着一只渔船,齐心合力地把它往岸上拖。他对温森特的到来视而不见,直到休息的时候,才顾得上跟他打招呼。
温森特说:“毛威,我不能再呆在埃顿了,我得到海牙来学习,我弟弟提奥答应帮助我。”
毛威不置可否,他说:“你带些什么来了?”
温森特出示了一些新习作,那是他在恋爱期间画的,虽然伤感已经过去,但睹(du)物思人,他仍然不免黯然神伤。
毛威看了作品以后,露出了笑脸。
“温森特,我总是把你当作一个傻瓜,但我现在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温森特觉得,毛威的直率比伪君子的恭维恭维:为讨好而赞扬。话好听多了。他感到了一种无拘无束的亲密,所以他开玩笑说:
“我是一把出鞘(qiao)的剑,我急不可耐地想到海牙来跟你学习!”
毛威拍着他的肩。“那当然,太阳正为你升起。”他说,同时孩子气地向温森特眨着眼睛,“不过它仍然躲在云层后边。”
毛威送给温森特一个油画箱,里面颜料、画笔、调色板、调色刀、调色油,一应俱全,毛威还把他提名为“布尔克利”艺术俱乐部的临时会员,每周可以到那里去画几个晚上的模特儿,并结识一些画家,扩大视野。
毛威问温森特准备住在哪里,温森特在拜访毛威以前已经在莱恩车站附近租了一间宽敞的房子,还买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至于床,他没有考虑,他把毛毯铺在地板上睡,与波里纳日比起来,这可是神仙过的日子。
毛威坚持要温森特买一张床,并借给他一百法郎。
1882年1月1日,温森特在海牙有了他的第一个画室。
梵高的画室太寒酸了,但他还是用剩下的钱雇(gu)了模特儿。
毛威来了,并用了一个小时教他如何涂水彩,如何再把颜色洗掉。毛威是这样一位高明的老师,他可以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件作品的基本弱点。
但是,提奥的钱还没有寄来。梵高都已经三天没吃一口东西了,但他还是坚持上午去毛威那里画水彩,下午到候车室写生,晚上再接着画画。
提奥的钱终于到了。梵高又有钱请模特了。这时,特斯提格来到了他的画室。
“是的,是的,”他看着梵高的画,“你很有进步。毛威会把你造就成一个水彩画家的。你会成功的,梵高,这样你就可以自己谋生了。我想我很快会购买你的一些小件作品了。”
“谢谢!先生,谢谢您的关心。”梵高说。
“好好干吧,让我每次都能看到你的进步。可别让我白来看你啊!”说完,他走了。
这样,梵高的劲头越来越大。每天,梵高一早就出去找当天要画的模特儿。雇模特费去他很多钱,他知道这些钱本来应留到月底买饭吃的。但是在毛威手下学画的他,如果不拼着最大力气全速前进,留在海牙还有什么意义呢?
毛威继续耐心地教他。每天晚上梵高都去作画。有时他变得垂头丧气垂头丧气:形容情绪低、失望懊丧的神情。因为他画的水彩太厚、不干净而呆板。毛威只是笑他。
“当然,你画的水彩还不行,”他说,“要是你的作品现在就是透明的,那只是暂(zan)时的,以后也许颜色还会变得厚重起来。现在你勤勤恳恳(ken)地画,会迅速进步的。”
“你说得不错,但如果一个人必须靠他的画谋生的话,他又该怎么办呢?”梵高有些着急。
“相信我,梵高,欲速则不达,你想一蹴而就一蹴而就(cu):踏一步就成功,形容轻而易举。一下子就完成。这只能毁了你的艺术生命。红极一时的人物往往是昙(tan)花一现。不辞劳苦、认真钻研比那种只图一时哗众取宠的态度要强得多。”
在毛威的指导下,梵高的画有长足的进步。他对自己也开始有了一点信心。
有一天,梵高去酒店喝酒时,碰上了妓女克里斯汀。她已经不年轻了,也不算美丽,现在靠洗衣为生。她有五个孩子,现在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他们俩聊(liao)得很投机。克里斯汀正想出去拉客,因为她需要钱买食物。
“你愿意让我到你那里去吗?克里斯汀,我非常寂寞……我就是在爱情上不走运。”
“那么,好吧,不管怎么样你都可以来。”
于是,他们穿过幽(you)暗的街巷回家,一边像老朋友似地随便聊天。她向他讲述自己的身世,既不怜悯(min)自己也不怨天尤人。
“你当过模特儿吗?”梵高问她。
“年轻时当过。”
“那你为什么不来给我当呢?我无力付给你很多钱,不过,等我的画能卖出去了,给你的钱就会多些。”
“我愿意干。我可以带上我的男孩,你可以白画他,要是画我画腻了,你还可以画我母亲。”
他们终于到了她家。这是座十分简陋简陋:简单粗陋。的石头房子。她的房间十分简朴。
早上,梵高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已不是只身一人,这使世界显得亲切多了。痛苦和孤独离开了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宁静。
梵高的感情世界太贫瘠(ji)了,他需要一个女人来安慰他。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克里斯汀来敲梵高的门了。“你好哇,梵高,我一直想着来看看你住的地方。”
“你是来看望我的第一个女人,克里斯汀。”
“你为什么不叫我茜(qian)恩?大家都这么叫我。”
“好吧,茜恩,我正准备做晚饭,你和我一块吃好吗?”
“好啊,你坐着吧。做饭的事你什么也不懂。我是女人嘛!”她俯身在火炉上做起饭来。
梵高把椅子靠在墙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股暖流涌进他的心头。这是他的家,一个女人在这儿正用那双可爱的手为他准备晚饭,他曾经多少次梦想着和凯在一起过这样的生活啊!
两人吃完饭,茜恩又把盘子刷了。
“要是你愿意,你可以住下来,茜恩。我很高兴有个做伴的。”
“谢谢你留我住下来,梵高。”
就这样,克里斯汀走入了梵高的生活。她每天给他当模特,给他做晚饭,给他洗内衣,上街买东西。
梵高每天付给他一个法郎。他知道这超出了他的支付能力,但是他喜欢她陪伴。他喜欢在新煮的咖(ka)啡气味中醒来,喜欢看一个态度亲切的女人在炉子周围忙碌。这是他头一回有个家了,他发现有个家是很惬意惬意(qie):满意。的。
等到他画她画得对她身体的线条了如指掌时,就决定画一幅地道的习作了。他让克里斯汀裸(luo)体坐在火炉旁的一小段圆木上。画面上,她那骨节粗大的手放在膝盖上;脸埋在瘦得皮包骨的臂弯中;稀疏的头发披在背后;松弛干瘪(bie)的乳房下垂到精瘦的腿上;踩在地上的扁平的双脚给人一种不稳定感。他给这幅画题名为《哀伤》,这是一幅生命力已被榨(zha)干的妇女的生动写照。
这幅习作耗(hao)去了他一周的时间,也用完了他的生活费。克里斯汀心疼他,只好回家去给他拿了些土豆来。
无奈之中,梵高想到了特斯提格先生,于是带着自己的一些作品去拜访他。但他却说:“你现在不应当画人物,因为你画的东西都卖不出去。你应当画水彩而不是别的什么。我真失望,梵高,你作品上的那种粗野生硬依然如故。有一点我敢断言,你压根儿不是做艺术家的材料。”
几天来饱尝的饥饿之苦让梵高衰弱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这样大约过了一周,梵高登门拜访毛威。毛威正在创作油画,见到他来就马上把画盖上了。毛威已经三天没有进卧室睡觉了,举动有点神经质,似乎心事重重。
“我带了几幅水彩,我想也许您能抽出一点时间看看。”梵高说。
“我可不是老有心情欣赏你的东西,梵高。”毛威显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有点歇斯底里。
“表哥,我们之间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梵高情绪激动地说。
“我不满意你,梵高。”毛威疲惫地站起来,“你应当自食其力。你不应当用到处行乞的做法给梵高家丢人现眼。”
“那么,你是不愿意再教我了吧?”
“不愿了,我不愿再和你发生任何关系了。”毛威冷冷地说。
梵高备受打击,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克里斯汀在那里等着他。
“克里斯汀,我要娶你。我要经历一下家庭生活的忧与喜,这样才能以自己的亲身体会画出关于家庭生活的作品。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这爱情已经被扼(e)杀了。但爱情死亡之后还能复活,克里斯汀,你就是这爱情的复活。”梵高说。
克里斯汀坐在他身边,“我爱你,梵高,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男人。我要求不多,即使除了面包和咖啡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抱怨。只要能和你分享你有的那些,我就很快乐了。”
他们坐在地板上,紧紧地抱在一起,火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温暖着他们。
几个月后,克里斯汀的小孩生下来了。梵高很高兴,虽然这个孩子并不是他的。
提奥把钱寄来了,梵高换了一所大点的新房子,因为他希望克里斯汀有个温暖舒适的家。而新画室也布置得焕然一新焕然一新:形容出现了崭新的面貌。
梵高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恬静恬静:安静。心情重新回到工作中去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克里斯汀,他也有了继续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只要提奥不抛弃他,他确信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出色的画家。
他有了新的表现主题:一个劳动者的形象、一块耕地上的犁沟、一片沙滩、一片大海和一角天空。他致力于表现蕴(yun)含于它们之中的诗意。
梵高用水彩画了大量的街景,他发觉这种绘画手段颇适于表现那种迅速产生的印象,但是它没有深度和厚度,也不具有表现他需要描绘的事物的那种特性。他向往画油画,可又不敢动手,因为他听说许多画家都是由于事前未学习画油画就着手去画,结果把自己毁了。
这时,提奥到海牙来了,现在他已成了一名精明强干的画商。两人寒喧过后,提奥说:“你和那个女人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来这里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不要同那女人建立永久关系这件事。你觉得你明智吗?”
“茜恩为我分担了画家生活中的烦恼和困难,何况她又是那么愿意为我做模特儿。她给我带来了爱情,带来了生机。我可以深刻地了解生活,通过亲身经历生活中的重重忧虑和苦难而在艺术上取得进展。”梵高对弟弟说。
克里斯汀来到了画室,她变得漂亮了,显出一种质朴的美。梵高的爱情使她周身洋溢洋溢:充分流露.着自信和幸福。她沉静大方地同提奥握了手,问他喝不喝茶,并且坚持要他留下来吃晚饭。
晚饭时,提奥和克里斯汀谈得很融洽。临走时,提奥对梵高说,“她挺可爱,确实可爱。我原先真没有想到!……你要画油画就赶紧画吧!一旦你满意了就可以寄给我。”
提奥一走,梵高就动手试着用起油画颜料来。他画了几幅习作,有柳树,有煤渣路,还有菜地,心里十分得意。因为他肯定,谁也不会相信这些画是他初次尝试的结果。
一个画家朋友来看梵高,并用25法郎买了他五幅画,这让他欣喜若狂。要知道,这可是他画画以来挣的第一笔钱!
梵高给父亲写了封信,附上了25法郎,并有保留地告诉了他克里斯汀的事,并请他到海牙来做客。
一个星期后,父亲就来了,胳膊(bo)下面挟着一大包东西。梵高打开来,抽出一件给克里斯汀的暖和的外衣,于是他明白一切都已不成问题。
“温森特,”他父亲说,“有一件事你的信中没有提。这婴儿是你的吗?”
“不是,我碰到她时她正怀着这个孩子。”
“你一定要娶她,梵高。而且,你母亲盼着你们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孩子,我们家搬到了纽恩南,那是一个可爱的小村镇,你会喜欢的。”之后,父亲回家去了,并安慰着母亲,他们儿子的情形不像他们想象得那样糟。
梵高潜心研习绘画,热情越发高涨起来。提奥信赖他,父母并没有对克里斯汀持反对态度,而且海牙也没人来打扰他,他可以完全自由自在地去画自己的画了。
惟一的困难是油画颜料贵得吓人,而他涂颜料又那么厚。而且,婴儿需要那么多东西,克里斯汀还得不断地服药、买新衣服、吃些专为她补养身体的食物。这个家就像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他被海、沙丘、渔民、渔船、渔网吸引着。为了捕捉大海和天空千变万化的形态,他扛着沉重的画架,每天不辞劳苦地穿过沙滩去写生。深秋天气,别的画家都回到自己画室的火炉旁工作了,而他却依然在风里、雨里、雾里,甚至在狂风暴雨里外出画画。然而他爱这一切,什么也阻挡不住他,除非死神来临。
梵高要克里斯汀为他摆姿势,但克里斯汀却不再温顺了。“这就是你收留我的惟一的目的!你好从我身上省下钱来么?要是我不给你摆姿势你就会把我撵(nian)出门啦!”
克里斯汀病好后,已经变成另一种女人了。对痛苦的记忆淡薄了,决心做贤妻良母的愿望动摇了,她早年的想法和习性也慢慢地回来了。
“你能答应把提奥给的150法郎都用来过日子,不用在模特儿和颜料上吗?”
“我做不到,茜恩。那些东西得首先考虑。”对于梵高来说,绘画就是他的生命。
“我也得活呀,梵高。我不吃饭怎么能活下去呢?”
“我不画画也没法活。”
“好吧,钱是你的…你的需要第一……我明白了。他们告诉我,你会离开我。”
“我是不愿意抛弃你的,茜恩。”
“这不是抛弃,梵高。你从没有为我着想过。”
“茜恩,我一直都想帮助你。我爱过你,也曾尽力地照料过你。我求你别再回街头干那种事了,那会把你害死的!”
“如果我上街,那也是生活所迫。”
不久以后,梵高离开了克里斯汀,离开了海牙,回到了纽恩南。
因为父亲杜奥特鲁斯已经从普通传教士升为可以掌管一个社区的主教了,他曾多次写信叫儿子到新家看看,其实他也想了解一下儿子近期的情况,梵高在海牙的一些事他已经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