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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机立断斩杨常

谢倩怡走了,张学良本想借机平息一下自己的心绪,可激愤的情怀,却有如翻腾的潮水一样,激荡着他的心田,使他怎么也无法平静。往事像走马灯一样,一幅幅画面涌现在他的脑际:滦州的傲慢和要挟,总司令选举上的把戏,庆祝会上的辞职,杨公馆的“鸿门宴”,以及谢倩怡父亲的秘密惨死……想起这些,张学良只觉得心头在燃烧,血液在沸腾……他更无法平静了!他端起咖啡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可还没等喝上一口,倒先洒了一身。他放下茶杯,把手伸进衣兜,想掏块手帕擦一擦。可摸到的不是手帕,而是姜树礼留给他的那枚银元。他拿出来,默默地抚摸着,突然一个念头闯进了他的脑海……

他赶紧按响电铃,让侍从立即去把于凤至和赵四请来。

于凤至和赵四汗涔涔地跑上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两人惊慌地望着张学良。

张学良看着她们那惊愕的神情,微笑了一下:“哦,我想算一卦,占卜一下运气。”

这是啥时候呀,还搞这套名堂?于凤至心里很不解,心想你这么心急火燎地把我们叫上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但于凤至毕竟是位贤妻良母,她虽心里这么想,可待到嘴上说出来时,却变得柔和得很:“这,我们俩谁会算卦呀?那得请……”

“不,我自己算。只求你俩作个证人。”

“那,也得有卦帖什么的呀!”赵四虽然对张学良的行为也大为不解,可她为了不使张学良扫兴,便凑趣地说,“上哪找卦帖去呀?”

“就用它。”张学良把银元拿出来,“请你俩帮我看着,我扔三次,看这袁大头是朝上还是朝下?朝上主凶,朝下主吉。”

“人家都是朝上主吉,朝下主凶!”

“我是反其道,张氏占卜。好,我扔了!”

张学良对着这银元默默地念叨了几句什么,然后往上一抛,落了下来,三个人急凑过去一起看。

赵四首先高兴地喊了出来:“朝下!”

张学良说了句“再来”,便又抛起落下。于凤至一看,又是朝下。

张学良一鼓作气地再度抛起!只年当啷一声,银元落到了桌子底下,于凤到随眼望去,心头倏然一惊,原来是大头朝上落到了地板上。这时,只见站在桌子对面的赵四弯下腰,去捡拾银元,于凤至望着她心里砰砰直跳。赵四看了于凤至一眼,待放到桌面上时,却是大头朝下!于是,于凤至高声叫起来:“又是朝下!”赵四也拍手畅笑。

朝下主吉呀,赵四和于凤至怎能不同声欢呼呢!可是,张学良三次占卜完了,却一声不吭了,他脸色阴沉着,心情反倒变得沉重了起来。半天,他才吐出了一句话:“看来,这也是天意呀!”

于凤至和赵四两个,谁都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四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只见他拿着那块银元,庄重地走到张作霖的画像前,深深地行了三个大礼,然后转过身来招呼侍者,送上酒来。他亲自倒了三杯酒,分递给于凤至和赵四:“来,今天陪我干一杯。干!”

赵四和于凤至默默地看着他,在猜测中喝掉了这杯酒。

舞曲又隐隐轻飘上来,张学良这时兴致大发。他甩掉酒杯,快步走下楼去,鞠躬邀请于凤至跳舞。

于凤至心绪不安,推辞了,她让赵四陪他跳。赵四望着有些反常的张学良,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带着迷惑随他旋转……

一曲未终,大门外便响起了一迭声长喝:“杨总参议到!杨总参议到——!”

随着这由远而近的喊声,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于凤至赶紧提醒张学良:“汉卿,总参议来了!”

张学良仿佛没听见似的,仍然带着赵四在光滑的地板上继续飞舞。

赵四担心地叫了声:“汉卿!”意思是该停下来,接待杨宇霆了。

“跳我们的!”张学良胳膊一使劲,两人又随着乐曲飞旋起来。

大人物的登场,就是不同凡响。杨宇霆是带着副官和卫士一起来的,一进来就威风凛凛、盛气凌人。丁副官从他身上接过摘掉的斗篷,只见他那一身笔挺的将军礼服,金光耀眼,使他更显得气宇轩昂了。

于凤至和方世靖都赶紧迎上前去。

杨宇霆见张学良依旧在跳舞,他的脸立时沉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张学良,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于凤至一见这情景,颇有些紧张,她连忙用一种亲昵的语调,跟杨宇霆开起了玩笑:“总参议,你得挨罚呀,怎么才到?”

“罚你先陪凤至跳两圈!”张学良一边跳着舞,一边大声地开口了。

“那好吧,总参议,请!”

于凤至理解张学良此时的心情,她虽然并不喜欢跳舞,但深恐杨宇霆对张学良的冷淡不满,于是她便热情邀请他跳舞,以此来弥补丈夫的失礼。

果然,杨宇霆一见少夫人如此亲热,他那紧绷着的脸也就开始松弛下来了:“少夫人,谢谢。你知道,我不会……”

“什么不会?倩怡不是教过你吗?”张学良仍然跳着舞说。

于凤至宽厚地笑了笑:“大概没学会,就免了他吧!”

“好,改为罚酒三杯!”张学良这时停下舞步,走了过去,“来酒!”

侍者送上酒来,赵四为他们一一斟好,并亲自递给了杨宇霆。

杨宇霆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汉卿,我不是扫你的兴。今晚我来,还想听听你对常荫槐的任命,不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学良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一举酒杯:“来,先干了它再说。”

“不!”杨宇霆冷下脸来,用手压住了酒杯,“此事不谈妥,我喝酒也没兴致!”

“你呀!”张学良笑笑,放下酒杯,从西装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他。

杨宇霆一看,是任命常荫槐为铁路总局督办的委任状。

“舞会一完,我就当众宣布。怎么样?”

杨宇霆一听,阴沉的胖脸上绽出了笑容,他抓起酒杯:“来,干了它!”

“不,三杯!”

“好,三杯就三杯!”

三杯酒下肚,杨宇霆的兴致也上来了。他喜欢打牌,不喜欢跳舞。当他得知常荫槐已经来了,正在东厅等候他去打牌时,他站起身来就直奔东厅去了。

张学良让方世靖先去陪陪他们,他再跳一会,再到东厅去。并和杨宇霆相约,今晚一定要大战一场,决一胜负!

有点酒酣耳热的杨宇霆,大声地回答他:“好,我等着你——!”

张学良目送杨宇霆进了东厅之后,立即让于凤至去照料好舞场,叫乐班卖点力气,舞会一定要搞得红火、尽兴。而后,又叫过赵四来,让她马上去把张占魁找来,就说十万火急!

一支烟的工夫,张占魁就腰插双枪,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张学良倒了杯酒,递给他:“魁叔,来,我先敬你一杯!”

张占魁用手推开酒杯:“不,你先说有什么吩咐吧!”

张学良用他那发红的眼睛,盯着张占魁说:“我决定照你的主意办。”

张占魁一听就明白了,因为这些天他一直在张学良的耳边吹风:得搬掉压在头上的石头,让那疖子早点出头!现在,一听张学良当真要照自己的主意办,他就象扎了一针吗啡似的,顿时兴奋起来。他一边搓着那粗壮的大手,一边问:“什么时候动手?”

“马上就干!”

“他们在哪儿?”

“就在东厅。”

“好,给我酒——!”

张学良递过去酒杯,可张占魁嫌不过瘾,把它扔到一边,他抓起酒瓶来,“咕嘟咕嘟”地连灌了几大口,然后用袖子一抹嘴巴,就朝东大厅冲去了。

西大厅这时正在演奏一首优美的圆舞曲,轻柔的旋律,初听好象是小河流水,涓涓细细,欢快而又活泼;接着,突然变得激奋起来,宛如长江大河一样汹涌澎湃,节奏强烈,情绪激越,像是大海在扬波;转而又舒缓下来,湍急的河流仿佛散成了千百条小瀑布,细细地飞泻下来,清幽幽,甜蜜蜜的,又像是幽会的情人在倾吐爱慕,诉说衷曲……

张学良静静地站在老虎大厅里,他衔着根烟,烟灰已经积得老长老长,他还没有掸掉。他似乎是侧着耳朵,在专注地倾听这动人的音乐……

“啪!啪!”东大厅突然两声枪响,张学良颤抖了一下。他虽然在盼望这枪声,可因为他神经太紧张了,以至这枪声突起时,他还是跌坐在太师椅上了。

随着一片杯盘打碎的声音,方世靖和侍者相继跑了出来,他们都面色苍白,惊魂未定。

这时,张学良反倒镇定了下来,他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事情已经遂愿了。他镇静地拉开公文夹,取出他早已写好的一纸文告,交给方世靖。

“这是处决杨、常二逆,发向全国的通电。你要立即发出。”

方世靖刚欲走下,张学良又叫住了他,递给他一个信封和一个厚厚的钱袋:“这是我写给杨宇霆夫人的信和一万元的抚恤金。杨宇霆的夫人及其子女由我抚养。杨、常二人的后事交给你负责,一定要厚葬!”

一切部署完毕,张学良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几天来,他的神经就象上紧的发条一样,绷得紧紧的。如今随着枪声一响,发条崩断了,他紧张的神经也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西大厅的风门洞开,男宾女眷们惊叫着跑了过来,一个个本来涂抹得很漂亮的脸上都挂着惊恐、惶乱和迷惑。唯有张占魁像无事人似的从东厅里慢悠悠地踱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悠闲地吹着两支枪的枪筒。

于凤至、赵四、薛秉谦和谢倩怡等,也都飞快地扑了过来。人们象漩涡一样,团团围住了倚靠在沙发上的张学良,大家以各种心情、各种称号招呼着张学良:

“总司令!”“少帅!”“汉卿!”“六哥!”……

疲惫的张学良,手中捏着那枚银元,慢慢地抬起眼皮,环视了一周,目光里充满了迷茫和寻觅。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他在寻觅什么。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薛秉谦身上。

“秉谦,黄蕙现在在哪儿?”

“你不是让她到北京去了吗?”

张学良听后,“噢”了一声,接着吸了口气,吐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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