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应
水平县有一家姓周的,家中只有父女二人,主人叫周仪,他的女儿叫玉妹,芳龄十六。玉妹长得很美,而且颇识礼仪,性情温柔,心地善良,附近的人都称赞她品貌俱佳。玉妹六岁时,由父母做主,亲戚做媒,许配给本乡的杨元。这年,双方的家长商量,让杨元和玉妹成婚,并且定下了日子。可谁知临近婚期,杨元的母亲因病逝去。按照当地风俗,父母过世,儿女在一年内不得成婚。因此,他们的婚事便拖了下来。
乡里有一个土豪叫伍和。这天,他外出收债路过周家。伍和往周家院里一扭头,恰好看到正坐在亭子里刺绣的玉妹。他见玉妹长得是如花似玉,楚楚动人。伍和两眼竟看呆了,脚下也挪不动步了。伍和问他的仆人:“这是谁家女子?长得这么可爱。”仆人说:“是周仪家的女儿,叫玉妹。”伍和说:“嫁人了没有?”仆人说:“不曾嫁人。”自从见到玉妹,伍和就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眼前总是晃动着玉妹美丽的面容。伍和找到周仪的朋友魏良,诉说了他对玉妹的爱慕之情,托魏良去周家为她提亲。伍和说事成之后,必有重金酬谢。
魏良来到周家,对周仪说:“伍和有万贯家资,田地广大,几代都是财主。祖上还在朝里做过官,门第又高。他想做周家女婿,托我说媒,望你能够应允。”周仪说:“伍家家财万贯,是我县有名的富豪。伍和又被人称为伍官人,我哪能不知道?可他与小女没有缘分。小女十年前就已许配杨元。”魏良回去对伍和说:“此事难成。周家女儿十年前就已许配杨元,人家不肯背弃婚约。”
伍和说:“我家钱财甚多,门第显赫,比杨家胜强百倍。周家竟然舍弃我,看中杨家那小子。我一定要娶周家女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魏良说:“古人说得好,争亲不如再娶。好女子有的是,官人何必苦苦追求周家女子?”伍和被玉妹的美貌所迷恋,又仗着自己财势雄厚,便想设计挑起事端,陷害杨元,以达到目的。
魏良深知伍和的秉性,怕惹出是非,悄悄地告诉周仪:“伍和不肯罢休。”周仪听了,也怕夜长梦多,便找到原来的媒人,又和杨家商量,选了个日子,尽快让他们成亲,以杜绝事端,让伍和死了这条心。
伍和听说杨元和玉妹要成婚,恼羞成怒。匆匆想出一条计谋。他派人从伍家坟地伐倒几棵杉树,趁黑夜人静,偷偷放进杨家的鱼池里。第二天,伍和就到官府报案,状告杨元偷伐他家木材。
知县秦候受理了案子,将原告、被告以及两家的邻居一一传到堂上审问。邻居们说:“只有伍家坟地有杉树生长,昨夜被人伐了。现浸在杨家鱼池里。是谁放进去的,我们不知,不敢妄说。”杨元虽家境不富,但他为人正直,秉性刚毅,不肯向伍和低头。他说:“小人自幼与玉妹定亲。伍和见玉妹貌美,企图强娶玉妹,被周家拒绝。伍和为争亲,自己伐倒树木,放进我家鱼池,是想栽赃陷害。”伍和说:“杨元伐我家坟木,惊扰我祖先的安宁,我家生的、死的均受其害。请大人明察。”这时,衙役李三对秦知县耳语几句。秦知县说:“伍和!不要再强词夺理。你争亲未遂,便设计栽赃,企图陷害杨元,以解心头之恨。”伍和说:“小人冤枉!”秦知县说:“衙役李三昨夜外出,正看到你带人把树木扔进杨家鱼池。人证在此,还敢抵赖?”伍和一听,哑口无言,丧气地垂下头,自认倒霉。秦知县判伍和诬告反坐罪,下令打四十大板,罚银三百两。
伍和栽赃不成,反被打了板子,罚了钱,气得他差点昏过去。回到家,他暴跳如雷,大发脾气,扬言不把杨元投进监牢,誓不为人。
这天,是杨元和玉妹成亲的日子。伍和听说了,气得咬牙切齿。这时,有一个乞丐来他家讨饭,家人要赶乞丐走,伍和忽然心生一计,他叫住乞丐,给他一些饭吃。然后问道:“你在各家要饭,哪家给的饭好?”乞丐说:“数杨家给的饭好。他家正在办婚礼,还请戏班做戏,非常热闹。我去了,他们给我肉吃,还赏钱花。”伍和说:“他们家的戏做完没有?酒吃完没有?”乞丐说:“还没完。明天我想再去他家。”伍和说:“我托你办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出力?如果你肯出力帮我,我赏你二十两银子。”一听赏二十两银子,乞丐马上说:“只要财主用得着我,就是下井取石头,我也去,哪敢推辞。”伍和说:“我不要你下井,只在井里放些东西。”伍和走进屋,尔后又走出,将一包金银首饰交给乞丐,说:“你把这包金银首饰带到杨家,偷偷地扔进他家的水井里。千万别让人看见,也不许对别人讲,这事只有你知,我知。把事情办好,回来领银子。”乞丐满口答应,接过那包首饰,离开伍家,往杨家走去。
半路上,遇见一个艺人在卖假首饰。乞丐眼珠一转,便生了贪心。他找到一个偏僻处,悄悄把包打开。见有一对金钗、二根金簪、一对银钗、二根银簪,内心十分惊喜。他用杨家赏给他的一些碎银子买了一套假首饰,然后把真首饰藏进怀里,把假首饰用布包好。到了杨家,见人们都在看戏,趁没人注意,将假首饰扔进井里。随后,返回伍家,去领赏钱。
伍和付了赏钱,把乞丐打发走,心中暗喜。立即写了状词。想起上次挨板子的事,仍心有余悸。这次,他没敢去县衙。第二天直奔府城,告到了包公巡府。
包公受理了此案,随即发牌到水平县,命令他们捉拿杨元,并搜查赃物。县衙派人随伍和来到杨家,按伍和的指点,从井里捞起一包金银首饰。县衙也不审问,将原告、被告及赃物一起解赴包公府。这几天,包公得了小病,身体不适,便委托监司金洲代审。
金洲升堂,审问杨元。追问再三,杨元一口咬定没有盗窃伍家财物。金洲道:“井在你家,赃物在井中,不是你盗的是谁盗的?”杨元仍矢口否认。金洲令打四十大板,差役正要动手,杨元大喊:“大人明察!且听小人将原委道来。”金洲让差役撤下,杨元将以前发生的事向金洲详细地叙述一遍,又说:“伍和心肠狠毒阴险,他抢妻不成,耿耿于怀。现在,见我与玉妹成婚,更加恼怒,欲致我于死地。请大人明察。”金洲说:“过去的恩怨,与本案无关。不是你盗,金银首饰会飞入你家井中?”杨元答不出,金洲令狠打,差役上来按住杨元,打了四十板子。杨元被打得皮开肉绽,却宁死不招。金洲见状,只得把杨元收监,待包公亲自审理。
几天后,包公病愈复出。他先叫伍和上堂,问道:“杨元盗窃你家首饰,谁人所见?你如何知道首饰在井中?”伍和说:“是小人亲眼所见。那天夜里,小人读书还没睡,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出来察看。见一个人偷偷摸摸从西厢房走出,翻墙而逃。我知道有贼,但没声张,是想弄清贼人是谁。便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走进杨家,然后把一包东西扔进井里。看那人身材及走路的样子,就是杨元。待小人回家一查,发现丢失几件首饰。”包公道:“你家首饰是谁打造的?”伍和说:“金饰是黄美打造的,银饰是王善打造的。”包公叫人传来黄美、王善,问道:“这些金银首饰是你二人给伍和打造的?”二人看了首饰,黄美说:“小人给他打造首饰不假,但打的是金首饰,没打过铜的。”王善说:“小人给伍家打的是银首饰,没打过锡的。”包公一听首饰是铜锡的,心里明白,其中一定有诈。便对伍和说:“看你这装束,像是富豪之家,谁知家里人却佩戴这些假货。杨元盗窃你家财物,本应重判。但因所盗之物不值几文,故轻判拘押一个月。伍和!你以铜锡物谎称金银,小题大作,视诉讼为儿戏,实属蔑视本府。左右!给我乱棒打出。”差役得令,一阵乱棒,将伍和打得抱头鼠窜。
伍和被打跑后,包公叫来得力差役李胜,派他悄悄跟踪伍和,看他到哪儿去,找什么人,说些什么。李胜跟着伍和来到集市,听到伍和对一个乞丐说:“前几日托你干的事,我已赏银二十两。你为何用铜锡换了我的金银?”乞丐说:“没有。我哪敢换?”伍和说:“臭要饭的!你还敢抵赖。包公传打造匠到堂,匠人说那东西不是金银,是铜锡,你坏了我的大事。把首饰交出来!”乞丐拒交。伍和见集市上往来人多,怕露出马脚,不敢与他多纠缠,气哼哼地走了。他俩的话,李胜听得一清二楚。伍和一走,李胜立刻扯住乞丐,押他来见包公。
包公下令,给乞丐戴上夹棍,然后问道:“你为何调换伍和金银首饰?”乞丐受刑不过,只得如实招供,并从怀里取出首饰,说:“首饰全在这儿,献给老爷,乞求老爷饶命。”包公听罢,怒不可遏。叫差役抓来伍和,也不审问,就叫动刑。伍和受刑不过,大喊“愿招”,包公只是不理。各种刑法一一用过,伍和被打得鼻青眼肿,如一堆烂肉,摊在地上动弹不得。差役给他录了口供。
包公判道:“审伍和,其为栽赃陷害杨元,用尽机谋,刁奸百出,狠毒万分。……无奈想害人反祸己,判其诬陷罪,边塞充军,永不得回。并没收金银首饰,另罚银五百两。杨元无罪释放。”
杨元从监牢里出来,拜谢了包公,与等候在外的玉妹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