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政委叶甫秀可夫率领着他的队伍,从哥萨克的包围圈中冲出来时,100多名战士只剩下了23名士兵和1名女兵马柳特卡。
马柳特卡是阿斯特拉罕附近、伏尔加河三角洲上一个渔夫的孤女。她很小就开始剖鱼,12年后放下渔刀报名参加了赤卫队。她身材苗条,棕色头发花环似的盘在头上,一对淘气的扁桃形的眼睛,闪着猫眼一般的黄色光芒。
马柳特卡爱幻想,喜欢写诗,常常用铅笔在报纸或纸片上写些歪歪扭扭的诗句,并把它送到编辑部去,但得到的答复都是:不成熟,不能发表。她仍然照样写下去。
马柳特卡的诗写得不好,枪法却非常准。她是叶甫秀可夫队里的一名神枪手,时刻不离红色政委左右。只要叶甫秀可夫用手一指:“瞧!白党军官!”马柳特卡就从容地端起枪,每次都弹不虚发,一放下枪,则要说:“第三十九个,遭鱼瘟的。第四十个,遭鱼瘟的。”
在队里,红军士兵都亲热地拿马柳特卡开玩笑,可是在作战的时候都爱护她。
马柳特卡和23名士兵跟着他们的红色政委突围之后在暗淡凄凉的沙漠里向北行进。2月的暴风雪旋转呼啸着,穿着破靴子的脚,艰难地从雪和沙里往外拔,挨饿的骆驼口吐白沫,嘶嘶地叫。
为避开哥萨克骑兵的追击,他们在沙漠中走了几天,大家精疲力竭,口粮也快吃完了。
一天拂晓,马柳特卡发现一支吉尔吉斯人的骆驼商队。叶甫秀可夫立刻集合队伍去劫骆驼,可是遇到了随队的一个白党军官的还击。叶甫秀可夫像往常一样叫道:“马柳特卡!瞧!军官!”马柳特卡立即端起了枪。可是,不知是她的手指冻僵了呢,还是她性急和跑得手颤了,这第四十一个目标却没有击中。她气得把枪往沙地上一扔,哭了起来。
士兵们包围了骆驼队,俘虏了那个军官。
这是一个近卫军中尉,名叫郭鲁奥特罗。从他身上搜出了高尔察克任命他为邓尼金里海东部政府全权代表的信,信上还说他负有向德拉琴柯将军作口头汇报的秘密使命。但当叶甫秀可夫向他问及这点时,这个眼珠碧蓝的中尉却拒绝回答。士兵提议处死他,叶甫秀可夫认为“这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应该把他送到司令部去,“把一切都拷问出来”。于是,他让马柳特卡负责看管这个军官,对她说:“你好好留神看着,要是放跑了,就剥你的皮!”夜里宿营时,马柳特卡用驼毛绳子把中尉的脚和手捆起来,把绳头紧紧挽在自己手里。
吉尔吉斯人趁士兵们都在黑暗中酣睡时,连夜赶走了所有的骆驼。叶甫秀可夫气得骂人,中尉却冷笑着说风凉话。当他们再次集合队伍出发时,只剩下11个人了,后来又少了1个。他们跌跌绊绊,摇摇晃晃地走着,中尉却笔挺地、沉着地走着,什么也不在乎。
终于,他们在海岸边遇到了一个吉尔吉斯村落。当地居民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大家吃饱喝足后,都困倦地睡了。马柳特卡没有睡,她坐下来,掏出铅笔头,在一张报纸上写她的诗。中尉和她搭话,问她是不是写信,听说她在写诗后,又和她谈起了诗。马柳特卡向他读了她写的诗,他又向她讲了做诗需要学习的道理,马柳特卡向往着打完仗去上学,去学做诗。过后,马柳特卡解开了中尉的绳子,中尉则按马柳特卡的要求宣誓决不逃跑。
叶甫秀可夫给前线司令部写了报告,又在海岸上找到一条船,便决定派马柳特卡和另两名士兵押送中尉,从海道出发,先去司令部。临行时他对马柳特卡说:“你做班长!一切由你负责。好好看着俘虏。要是把他放跑了,你不如死了好。死活都要把他带到司令部去。万一遇上白党,不能交活的给他们。”
船开了,中尉神秘地微笑着。后来他和马柳特卡谈起他的游艇、蓝色的海水,马柳特卡突然盯到中尉湛蓝湛蓝的眼珠上。她不由自主地浑身抽动了一下,低声说:“我的妈呀!……你的眼睛真活像海水一样蓝!我瞧着好像曾经见过似的,遭鱼瘟的!”
不久,海上起了风暴,两个战士在风浪中不知去向,风把半沉的船推到了一个孤岛的岸边。马柳特卡和中尉拿着口粮袋上了荒无人烟的小岛。他们在岛上找到渔民的鱼仓,用火药打燃了火,烧着干鱼。在他们烘烤衣服时,马柳特卡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尉雪白、滑腻、瘦削的脊背,哼了一声说:“你可真白,遭鱼瘟的!简直像鲜奶油里洗过的!”后来,中尉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整整一个星期,马柳特卡看护着他。她时而急得痛哭:“他要死了……我怎么去对叶甫秀可夫说呢?”时而又为中尉着急:“唉,你真倒霉!”她看着那变得模糊的蓝眼睛,一阵心酸,伸出手轻轻抚摸中尉蓬乱的卷发,用双手抱住他的头,温存地低声说:“我的蓝眼睛的小傻瓜!”
在马柳特卡的照顾下,中尉的病好了。后来,他们又搬了一次家,在相互依赖中生活。马柳特卡把她写诗的纸片拿给中尉卷烟抽。中尉在一缕缕青烟中出神地望着远方,马柳特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突然问道:“为什么你的眼珠这么蓝?一辈子哪儿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蓝得简直跟海水一样,跳到里边真要淹死了。”还说:“这样的眼睛对女人危险。一见就钻到人心里去了!真是撩人的眼睛呀!”中尉问:“撩动你了吗?”马柳特卡脸红起来,她站起来去打水。可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高兴地说:“我的蓝眼睛的小傻瓜!”晚上,中尉给马柳特卡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和他的经历,有时他们也有争论。一天晚上,中尉讲完故事后打了个哈欠,马柳特卡问:“你想睡了吗?”中尉说:“不……我病后身体虚弱了。”马柳特卡说:“唉,你这个弱不禁风的人!”她抬起手来,温存地抚摸中尉的头发。他惊奇地睁着蓝眼睛望着她。他这一看,把马柳特卡心里的情火煽起来了。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俯到中尉枯瘦的面颊上,用自己干裂的嘴唇,在他那没有剃的硬胡髭上,紧紧地吻起来。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们都盼望着有一天能离开这个孤岛。
一天,海面上出现了一条船。中尉认出于是他们的船,他伸开两臂狂叫起来:“乌拉!……我们的!”然后扑了上去。马柳特卡也看见了舵柄跟前坐的人“肩上的肩章闪着金光”。突然,她的面前闪现出叶甫秀可夫的面孔和他的话:“万一遇上白党,不能交活的给他们!”她大声命令道:“喂,你……这个白党坏蛋!回来!”可是中尉站在齐脚脖深的水里,仍然向船上的人挥动着双手。马柳特卡举起了枪,中尉一头栽到水里,鲜红的血浆从打碎的脑壳里流出来。马柳特卡朝前走过去,弯下腰。她丢开枪,号哭着,撕破了胸前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