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春天,内蒙生产建设兵团某部后勤班的五男五女,临时组成一个“采煤班”,乘一辆卡车,来到荒无人烟的沙漠边缘地带。这一带地表煤层较多,稍稍挖掘就可出煤,团里伙房、小电站及冬季取暖全靠这煤。
他们在一个背风向阳的沙丘旁安营扎寨,男女兵各搭起一个帐篷,两帐篷之间垒起临时锅灶,又将随车带来调剂伙食用的八只绵羊圈在一个简易的栏圈里。一切就绪,已见日影西斜,于是副班长小胡帮助炊事员柳红开始升火做饭。大家悠闲地躺在帐篷里休息,男兵在嘻嘻哈哈侃大山,女兵在叽叽喳喳说私房话,还有人吹起了口琴,帐篷里满是欢声笑语。大家已商定好,吃完饭就跑到沙漠里海玩一番。
忽然,从远外传来狗的凄厉叫声,正在案板旁揉面的小胡大叫:“巴特它们出事啦!”
“巴特”是他们带来的狗,一条凶猛的牧羊犬,恶狼都不敢近它的身,还有一条黑花狗叫“哈苏”。这狗是用来防御野兽袭击的,这一带狼多,前些日子还传说从兴安岭上跑下来了熊瞎子。现在听见狗在哀叫,大家的心都揪紧了:莫非猛兽来袭击了?
大家急忙跑出帐篷,看到的是令人恐怖的情景: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两只狗,此时却像疯了一般,没头没脑地在地上翻滚着。狗的一声声惨叫,使人心惊肉跳,但暮色之中远远望去,附近又不见什么野兽,真是见鬼!小胡最先跑到狗的身旁,定神一看,顿时大喊:“狗身上……”他还没有喊完,忽然扑倒在地,凄厉地嚎叫着。随后跑上去的柳红吓得失魂落魄,呆在那里,突然,她觉得脚踝处像被什么猛扎了一下,痛得钻心,蹲在那里痛苦地揉着。大家“呼啦啦”地冲上去一看。原来是毒蝎在袭击,小胡和柳红身上都“粘”上了好几只毒蝎,“巴特”和“哈苏”的身上有几十只毒蝎在扑腾着……
这时,又有一群群的毒蝎从附近一个洞穴里“刷刷地爬出来。这些毒蝎足有两寸多长,钳状的螫肢十分发达,攻击性很强。它们舞动着双钳向前爬着,腹尾翘得老高,后尾上都长着月牙形的黑色毒针,毒针上满是毒液,有的甚至还‘噗噗’地喷射着毒汁。”
战士们哪见过这么大、这么凶的蝎子,一时都吓呆了,两个胆小的女兵尖叫着哭喊起来“快躲开!”人群中响起一声喊叫,喊话的战士叫哈斯巴干,他是来自当地的蒙族青年,晓得这种毒蝎的厉害。大家赶紧躲开这两只奄奄一息、爬满毒蝎的狗,架起小胡和柳红,又迅速抖掉他们身上的毒蝎,赶紧后撤。人们往回跑时,脚下踩着的毒蝎发出“嘭嘭”的响声,至少有上百只被他们踩死。人们惊恐地发现地上到处是蝎群,它们正成群结队地从洞穴里爬出来,现在看来,那洞穴肯定是毒蝎居住的窟,刚才,“巴特”和“哈苏”闯进去把它们激怒了……
班长大蒯返身从汽车旁拎过一塑桶汽油,“哗”地洒向冲过来的毒蝎,毒蝎被这么一浇,一反常态地就地打转,滚作一团。大蒯跑远几步,把燃着的烟蒂扔了过去,“哗”的一声,腾起了一片大火,火焰里的毒蝎被烧得“砰叭”作响。但是,这里周围没有易燃物,火势很快缩小,蝎群只是在着火时惊了片刻,一会儿,又满不在乎地向人们扑来。
大伙儿都跑进了男兵的帐篷,关严了门,坐在里边喘着粗气,多数人的头脸手脚被蝎子喷上了毒液,立时红肿起来,疼得钻心,急忙用脸盆里的水来冲洗。好在除小胡和柳红,谁也没被毒蝎蜇到,而他们两人的情况也有点严重起来,躺在地上呕吐着,呻吟着,揪着大家的心。
哈斯巴干说:这种蝎子毒性极大,凡被蜇上而得不到救治,必死无疑。治蝎毒的药很难找,他们老家那里只有一个老喇嘛会治蜇伤……
班长大蒯一听,急得眼里像要冒出火来:“赶快突围,把小胡和柳红送到团部卫生所去,不然死路一条!”说完,他赶紧让司机去开车,又背起小胡,女兵们架着柳红,大家紧随其后……
谁知司机刚推开帐篷门,就“哇呀”惨叫起来,连忙关紧了门,又甩掉了右眼上的一只毒蝎,痛苦地架着,跌跌撞撞地找脸盆去洗……他开门的刹那间就遭到了袭击,这说明帐篷外已布满了毒蝎,大家的心情立时紧张起来。
十几只蝎子已从刚才开门的空隙中扑了进来,大蒯急忙放下小胡,用铁锨猛打蝎子。这当口,却听得帐篷四周的帆布上“沙沙”作响,刚才这么一开门,惊动了成千上万只毒蝎,它们拼命地搜寻着缝隙想钻进帐篷,大举进攻……—大家瘫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四周的篷布,生怕从哪条缝隙里钻进蝎子来。这时,忽又听见帐篷外羊圈里的羊在拼命地叫着,大伙心里都明白:这些羊将一只不剩的惨死在毒蝎的攻击之下!这惨景又便女兵们抱成一团哭了起来。
哈斯巴干有沙漠生活的经验,他说现在是春季,正是蝎子求偶交配的季节,所以才群居在一起。这么多的蝎子,仅靠这几个人拍打,无疑是以卵击石,大伙面临这阵势束手无策:没有任何通讯工具,又是荒无人烟的地带,无法与外界联系,更不能指望在天已黑的时候,奇迹般地出现救星……
战士们都难过地低下了头,历史上的凯撒大军在进攻非洲的大战中,就有军队遇上毒蝎而遭到惨重伤亡的记录;二战时北非战场上许多士兵也死于毒蝎的袭击……眼下,一旦篷布外穷凶极恶的蝎群冲进来,战士们根本无法对付,更揪心的是小胡和柳红都已进入昏迷状态,司机的右眼也已肿成一个大包……
班长大蒯想了想,当机立断:“要想活,只有冲出去!”
这几个女兵,平时身上爬上个虫子都要叫爹喊娘的,现在一听要组织第二次突围,全都吓得哭了起来。女兵还犹豫着,忽见几只蝎子在小胡躺着的篷布角落里钻了进来,速度极快,转眼就是一群,它们喷着毒液,舞着双钳向人们进攻,帐篷里顿时乱作一团。大蒯猛地背起小胡大喊:“冲出去,往汽车那边跑!”大家蜂拥而出,冲出帐篷,帐篷口的毒蝎拼命地向冲出来的人们喷着毒液。大伙背着伤员,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毒蝎阵”里拼命突围,可是,大伙跑到汽车旁又傻眼了:手电光下,只见一堆堆、一片片的毒蝎已在他们之前爬满了汽车,凶狠地舞动着双钳严阵以待……
大家簇拥着三个伤员,拼命地跺着脚下的毒蝎,向夜色茫茫的空旷地带撤退。但是前后左右全是“沙沙”作响的蝎群,在它们的围攻下,战士中不断有人倒下……看来他们这次突围失败了,死神在向每一个人逼近,天亮时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将会横躺着10名战士的尸体和那些死狗死羊……
绝望之中,大伙忽然听到空中响起了翅膀扇动的声音,细细一看,一些大鸟从天而降,这些身影庞大的鸟像是兀鹰,它们在四周低空盘旋,不断地俯冲地面,抢食着毒蝎,每啄到一只,便一扭嘴甩掉毒蝎那长有毒刺的后尾,然后才一口吞下。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蝎群一下乱了阵脚,“沙沙”作响地向蝎窟方向撤退。大鸟越来越多,铺天盖地,不多一会,战士们身上的蝎子全都不见了。用手电往地上一照,只见几只受伤的蝎子还在垂死挣扎。除此之外,便是遍地的蝎子尾巴,真是奇迹!
夜色之中,大鸟那黄绿色的眼睛闪着幽光,显得分外醒目。“是猫头鹰!”哈斯巴干捂着被蜇肿了的嘴巴,兴奋地叫喊着:“我小时就听说过,猫头鹰爱吃蝎子,可这么多的猫头鹰来救咱们的命,真是奇怪!”
司机的脸和双手都被蜇得红肿,受伤的右眼往下流着黑液,他沙哑着喉咙喊道:“大家快上车!”他忍痛发动了车,还能动弹的四五名战士把重伤员抬上了汽车。临走时,哈斯巴干用手电扫了一下羊圈,八只绵羊蜷缩着死在那里,惨不忍睹……
战士们回到了团部,卫生所的医生立即进行紧急救治,小胡、柳红等五名重伤号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第二天一早又被送往师部医院。司机的右眼因中毒过重而失明,他在重伤情况下开车把大家安全地送到了团部医院,兵团司令部给记了二等功。炊事员柳红被救后落下神经衰弱后遗症,便把户口迁回老家天津养病。其他战士经过救治后都安然无恙地返回了连队。
伤势最重的小胡死里逃生,他说自己留下了“恐蝎症”,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20多年后,小胡成了一个大机关的副处长,一次赴宴,一盘菜端上来,胡处长低头一看,突然惊叫一声昏倒在地,顿时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原来那是一盘“油爆全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