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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等君归

民国二十一年,温诺澜十八岁,是少女最青春的年华。出自书香门第的她,自是腹有诗书,气质温雅,一举手一投足,尽显柔美。家族靠着祖上仅剩的财富,已然气息快尽。可温父在辛苦地经营着这个家族时,仍给了他女儿最好的一切。

家有一兄长,名叫温向昭。“昭”乃光明之意。温父为儿取此名,便是希望儿子能做一名光明之人,切记家中祖训,恢复温家的光明之向。因而在其十五岁时,便将他送出国外学习西方之学识。这个哥哥是体弱多病的二娘所生之子,虽是异母,可是温向昭从来都对诺澜关爱有加,细心保护。诺澜童年的时光在哥哥的陪伴下,一直都无忧欢乐。“小澜,等你长大了,哥哥定让这安城最好的男子娶了你!”诺澜一直都记得哥哥在走的前一晚,他带着她像以前一样登上他们的欢乐场所。晚风柔柔,无尽黑色的天空被一群硕大的星光粲然点亮。那时候,十五岁的温向昭指着那漫天的星星骄傲地大喊。温诺澜永远记得哥哥那白皙又略稚嫩的脸闪着比星光还亮的神色。

“诺澜啊,今儿个是乞巧节,你所备的才艺可准备好了?”说话之人正素手纤纤地拿着一段前个儿日子城里新进的一批丝绸缎。她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点点,虽在等着诺澜的回应,却依旧未抬起头,仍是一副认真的模样。看她手中穿梭着针线,原是在缝制东西。微观此人,眉眼细致,巧小的鼻上一点朱砂,唇色妖冶,身上一席紫色的旗袍恰如量身定制,完美的嵌套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段。此人正是诺澜三岁之时嫁入府里的三姨娘。

而说起自己的娘亲,诺澜每每伤感;甚至还未来得及记下母亲的模样,她便离自己而去了。听父亲说,母亲在生下自己后,感染了风寒,身子遗留下了病根。而那时清王朝被推翻没多久,又突然掀起抓余党的风波。父亲本就是翰林学士的身份,自然有所牵连,被当做清廷遗留下来的乱党,让军阀抓了去。只怕是这消息太突然,温母受此打击,望了一眼还在襁褓中的诺澜便气血攻心而亡。偌大的温家仿佛一下子人走茶凉,失去了所有的支柱。而那时二娘抱着手里还在哭泣的诺澜,5岁的温向昭重重咬着唇,靠在同样冰凉了一身的母亲身旁。

而这三姨娘是当时驻扎在安城的江奇大司令之女,在一次乞巧节放花灯时不小心落了水。自古都有英雄救美的故事,或许这就是缘分。当时年少娇美的三姨娘被恰巧经过的温父所救,这便一见倾心了。

温父并不是一个滥情之人,相反对其第一个妻子,即温诺澜的母亲是一心一意。而当时局势所迫,温父本以为自己便这般跟着温母走了,可是家中却还有妻儿在等着自己,心中疼痛难忍。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刻,眼前那扇铁门突然打开,一个制服模样的警察万般不耐的口气:“你可以走了!”虽不明所意,但他此刻的心是归家。然而,出来的那一刻,一身青嫩的江菁菁在大门拐角处笑颜灿烂地望着他,她缓缓开口:“我爹说,只要你娶了我,你就能出来了。”他瞬间呆住!

后来三姨娘如愿嫁入了温家,温父虽痛心爱妻的离去,可是并不能抛弃家中儿女就此撒手。只是他向江菁菁提了一个条件:“我妻刚刚去世,实乃心痛难忍,只望小姐能等我三年,再娶你可否?”

最可悲的是爱情,最可怜的是有情人。

于是三姨娘三年后风光的嫁入温家。同样是豆蔻年华,多少女子等得起这三年。三姨娘嫁入府中后,原本快衰败的家族在江司令的扶持下又活了过来。

温诺澜向着三姨娘微微一欠身:“三娘,女儿已备好才艺。”

三姨娘仍动着手上的针线活,这是为诺澜准备的舞衣。“那就好,我这马上要完工了,今晚定会让你璀璨夺目的。”

“谢谢娘!”温诺澜温和一笑,内心却有一股苦涩淡淡晕开。三姨娘是军府小姐出身,从未吃过任何苦,刚嫁进温家之时一边是娘家的帮助,一边还有丰厚的嫁妆,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多的财富也经不起三娘这般奢侈的花着。温父开着一家男子学堂教人学习,本来这就是一段一开始便不公平的爱情,温父始终觉得愧对三娘,因此从未对其抱怨过。自然三姨娘的父亲被调走后,家中情形每况愈下,于是她只能寄托在女儿温诺澜身上。诶,一阵叹息。

七夕节,也叫乞巧节,起源于汉代,最早记载于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汉彩女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在这座古老的城镇中,不管政局如何变化,这个节日依旧保留着。安东南隐角处有一座巨大的灰白建筑的古宅,这所古宅是安城老祖宗遗留给安城子民的遗物,内有一个很大的通透的厅堂,安城人称之为“厅厦”。厅厦是专门供乞巧节各家各户刚满十八岁的女子献才艺的场所。而七夕节作为安城中之女乞巧,斗巧的良辰,姑娘们通过各种方式,祈求心灵手巧。当时的乞巧节并没有成为今日的情人节,只是简简单单地各家小姐展示才艺以召示十八成人之礼,然而这些优美的习俗在50年代却逐渐湮没了。

年年都有乞巧节,但平常温诺澜从不参加,她在县城的十四女中上学,每每这时,便会拉着同学巧茹一块儿去落湖亭看书,聊天。而今年却不同,温诺澜已十八岁,三姨娘强制性要求诺澜参加这次斗巧。温诺澜性格乖巧,受命于娘,才同意展示自己的才艺。

“诺澜,诺澜!”外头一声声脆响。温诺澜正靠在一张小榻上浅睡,手中执一本诗经,上面写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叫喊之人正是温诺澜的同学兼好友巧茹。巧茹是安城华商商会会长之女,人如其名,巧舌如簧。

“巧茹啊,来找我们诺澜?”三姨娘才三十出头,却依旧有着如少女般细腻的肌肤,声音也煞是动听。虽有时比较娇气,可父亲依旧会包容,他总觉得三娘这般美好的女子,不应嫁给自己。

“对啊,诺澜在家吗?”巧茹探头探脑地巡视着。

“在房里看书呢,找她去吧!”待巧茹向诺澜的房门奔去时,三姨娘忽然开口道,“巧茹,今夜你可有准备什么才艺啊?”

巧茹正疑惑,一敲脑袋:“啊,我忘了,今日是七月初七呢。我这个人不会唱不会舞的,哪有什么才艺可展示?”一听三姨娘这般说,巧如立刻明白了什么,转了个方向,向三姨娘靠近:“三娘,莫不是诺澜今晚有表演?”她一脸的好奇。

三姨娘巧笑:“自然!”

“什么呀,什么呀?三娘,快与我说说。”

“你去问诺澜吧!”

还未说完,巧茹就急急向诺澜的房间奔去。

在她一脚踏进温诺澜的房门时,本想大叫,却望见诺澜安静浅睡的模样。她笑眯眯地走了进去,刚才喧闹的声音此刻全无,惦着脚尖悄悄走至诺澜身边。待走近了,突见温诺澜那细致的眉眼有了异动,她巧笑。偷偷地伸出手去捡那一本静卧在诺澜身上的一本书,顺手一翻开,正是诺澜睡着时看的那一页。她一本正经地拿着书,突瞥了一眼卧于榻上的诺澜,于是佯装咳了一咳,开口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紧接着又重重咳了一下。

“巧茹,不许念了!”温诺澜突如其来的声音并没有吓到巧茹,只是那气恼的语气听得巧茹一阵欢喜,她就是喜欢调戏她家的诺澜。

巧茹回过身,一脸调侃的模样:“哟,这是思念哪家的少爷啊!”

诺澜低了头:“不许胡说!巧茹!”说着便去抢巧茹手上的书。

“青青子佩!子佩!”巧茹一转身灵活地躲过诺澜伸过来的手,说话的同时还特意在“子佩”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温诺澜直接起身,走到巧茹眼前,正正经经地从她手中夺过书,再合上:“你来干什么?”

“今个儿七夕,听三娘说今年七夕你要参与这次的表演了。”巧茹手上没了东西,眼睛又开始乱瞄。

“是啊,我本没有这个打算,可三娘让我去参加。”诺澜轻说。

“那好啊,我今晚去看你的表演。”

温诺澜突然回过身,看向一脸兴奋的巧茹:“你找我何事啊?”

“嘻嘻!”巧茹咧开嘴,“明日新英影院有场新戏,去不去看?”

“不去,天热,不想去!”诺澜回道。

“诶呀,你就不好奇是什么戏?”巧茹诱惑着。

温诺澜刚在整理一些新购的书。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近来总是这般,“是什么戏?”受三姨娘的熏陶,她常常在自己有空时便会带自己去看电影。

“我就知道你感兴趣!是《五里飞》,明日同我一起去看吧!”

诺澜听罢,疑惑地皱了眉“这是什么戏,怎么从没听说过!”

“你明日同我去看不就知晓了!”巧茹兴奋得很。

“那我走了,明日见。”巧茹一下子便蹦到了门口,刚笑着送她离开时,她又从门口探出头来:“对了,明日还有个你刚刚念着诗经中的人和我们一起。还有啊,我今晚来找你。”说完吐了吐舌,还没等温诺澜说话拒绝,她飞快地逃开了。

温诺澜低头浅笑,她望着自己纤白的手腕上一浅蓝的玉手链,笑溢满心田。那个人亲手将手链将她带上,那个人的笑容如春风般暖意绵绵。

我低头看着妈妈手腕上也是一浅蓝的玉镯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我在想,这是不是外婆传给妈妈的嫁礼,经过两代时间的洗礼,要是把它买了,是否能卖个很高的价格。妈妈见我低头紧紧盯着她的玉镯两眼发光的模样,一手拍向我的脑袋瓜:“这可不是你外婆的手链,你外婆的那个手链啊早被你外公丢了。”

“啊?”我疑惑又疼惜。“外公,你丢得可是我的财产啊!”

妈妈笑得前仰后合,依旧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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