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刹那间黑沉沉一片,云海汹涌翻腾,云层时而有双眼睛在闪电,树影交叉摇曳,火车在陈旧的铁道上仍然向前方行驶着。
所有的回忆如老式相机的胶卷一幕幕在余烟的脑海里盘旋,仿佛身临时光隧道,可以查阅目睹曾经、现今、将来的每个时间段每一分每一秒所发生的事情。
回忆的思潮仿若海里澎拜的浪潮,一浪接一浪,扑打在余烟深深的内心深处。
那天,是余烟刚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的第二天。
她欢天喜地地把江陌庭送下楼,挥着手目送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那时那刻正直晌午,阳光明媚。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终于还是来见她了,自她踏入大学门槛的那一刻已多年未见的父亲余书恒,他终于还是来找她了。
他仍然西装笔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有几丝银发也减弱不了他在商场塑造起的意气,肚腩也许涨了不少肉了,一副资本家的样子。
可他老了,比她离开之前老了不少。
“烟儿,这样的房子太小了,不适合你,一点也不体面。”余书恒刚进入余烟的蜗居便嫌弃地评论道。
余烟把一杯茶放在低矮的茶几上,直戳了余书恒的话。
“找我有什么事?直话直说吧!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余烟云淡风轻地看着余书恒。
“烟儿,你真的要用这种态度对待爸爸吗?”余书恒的眼底流出淡淡失落。
“爸爸?还真是可笑。余总,你有把我当做过你的女儿吗?”余烟自嘲地看着余书恒。
“烟儿,爸爸这几年工作繁忙,没时间顾及到你,是爸爸的错,可爸爸每个月都有让你妮妮阿姨来看你,可都被你拒之门外。”
余书恒的话语透露出或多或少的无奈。
“余总,我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听你的家事,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余烟站了起来,在余书恒正斜面的椅子上坐下,看了眼已是秋天却还绿油油的盆栽。
余书恒叹了叹气,看着余烟。
“烟儿,你在和江陌庭交往吗?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把一个男的留在家里过夜呢?”
余烟转过头看着余书恒。
“你找人监视我,我劝你赶快把你的人从我身边撤离。我的事不用你管。”
余烟略有生气地看着余书恒。
“烟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爸爸是为你好。”
“好一句为我好。为我好,就不会不会为我着想,就不会逼着我妈和你离婚。为我好,就不会不顾我的感受,私自为我订下婚约。我猜,你这次来,是让我和所谓的凌家继承人订婚吧。我告诉你,余书恒,我是不会与他订婚的。”
“啪。”重重的一声在空气里一触即发了。
“余烟,这事由于不得你……烟儿。”
余书恒心痛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挥出的一巴掌,余烟捂着脸上逐渐鲜红的五指山,可她觉得一点都不疼,反而笑了起来。
余书恒看着余烟,手足无措,想去看余烟的脸,被余烟推开了。
许久,余书恒才再次开口。
“烟儿,余氏集团已经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步了,资金周转不灵,债款沉重,你奶奶生病了,余桐又刚与郭文森订下婚,爸爸真的没有办法了,才来拜托你的,所以……你必须在下星期一与凌氏继承人凌楚寒订婚。”
每一个字仿若每一块小石子重重地砸在余烟的心灵上,伤痕累累。
“凌楚寒。”余烟的声音很小声,自言自语一般。
原来,半年以来,那个对她饮食爱好熟悉不已,照顾体贴入微,醉酒后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与她处于暧昧关系的那个人,原来是同一个人。
真是可笑,原来她才是那个围着他们转的小丑。
原来爱情从没有来到她的身边。
原来从她在便利店看到他的那一次只不过是一个局,一切一切只不过是披着温柔的外衣在诱骗而已。
原来,原来她只是在一步一步地重赴她母亲的后尘。
余书恒终于离开余烟的蜗居了,眼泪终于悄无声息地掉落在余烟的裙子上。
“没有想到余小姐是这么爽快的样子,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不用这么急,我们可以从情侣开始,如果合适的话就这样发展下去,如果不合适,选择权在余小姐的手上,毕竟余小姐是女方”
“余小姐,你有婚约吗?”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深深地在余烟的脑海里回荡,刺痛余烟的心。
原来每一句话都是话里有话的。
原来他给予她的不是爱,是毒品,如鸦片,能让她醉生梦死,也能生不如死。
她宁愿成为被人嘲笑的逃兵,也不甘愿成为一只任人摆布的棋子。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适合做梦,适合逃婚,她逃了,连夜逃到夏沐表姐空闲余久的房子里。
夏沐穿着睡衣眼睛半眯着似乎刚从周公那里临时失约,恨不得把半路杀出来的余烟用眼神把她杀死。
恶狠狠地说,“大姐,你确定你不是梦游,就算是梦游,也请你回去选个良辰吉日再出来,好吗?”
余烟抱歉地把来龙去脉一一说完,夏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不会是走进小说世界了吧!”
看着余烟郁郁寡欢的样子,便豪气地好人做到底,把她表姐空闲已久的房子钥匙给了余烟。
余烟索性把手机也关了机,日日夜夜待在夏沐表姐的房子里,生活必需品都是由夏沐负责送货到门的。
直到有一天,夏沐告诉余烟,萧怜把电话打到夏沐这里,语气说不出得焦急与担心。
余烟连忙开了机,看到有十几个来自母亲萧怜的未接电话,便回拨了过去。
“烟儿,是你吗?”
“妈妈,是我,让妈妈你担心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没事就好,吓坏妈妈了,下次不要这样了,天大的事有妈妈帮你撑着,妈妈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千万别和妈妈玩失踪。”
余烟的眼泪断了线般流了下来。
“妈妈,我……”声音变得哽咽,萧怜连声问道,“烟儿,怎么了?”
“妈妈,我……没事,只是想你而已。”余烟抹掉脸上的眼泪,她还是无法说出口。
许久,电话终于结束了。
虽然余烟的心情只是缓解了一些,可是心中却有说不出得顾虑,她也道不出是什么,只是感觉心里怪怪的。
那天,她站在阳台里看着户外的风景。距离订婚日期只有三天时间。
斜晖洒在小区的楼房上,砖砖瓦瓦反射出金黄色的光彩。
行人的侧脸被折射出柔和的亮光。树叶被风拂过,唦唦地作响。
踏过飘落的枯黄叶子,发出油炸时膨胀的声音。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她以为是夏沐没有带钥匙,便故作嘲笑地走到玄关处开门。
“看来夏小姐,这回不认老都不可以了。”看到眼前人,她顿时愣住了,连应该把门关上都忘记了。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进屋了。
他环视了屋里一周,看了一眼敌意地站在玄关处看着他的余烟,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你比我想象中过得还要好,不过,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余烟听到之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又把目光移到别处。
“为什么要逃婚?”凌楚寒的食指挑起余烟的下颔让她面向自己。
“为什么要骗我?”余烟答非所问,无辜倔强的眼神看着前者。
“我骗你?你有问过我吗?余烟,到底是谁骗谁呢?”凌楚寒的食指力度在加大。
余烟想解释却无话可说,话刚到嘴边,脑海里却突然显示“婚约”出来。
她的下巴疼痛感逐渐引起头脑皮层的注意,可她却倔强地盯着凌楚寒冰封千里的眼眸寒光,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似乎知道余烟肯定不会搭理他一样,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余烟,你知道吗?美好的东西,我得不到的话,我便把与有关它的一切连同它一起毁灭。”
“凌楚寒,你是不是疯了。”余烟立刻把注意力转向凌楚寒,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经常与文字打交道的她,怎么会不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呢!
“是,我是疯了,你决定逃婚的那天晚上我就疯了。”
余烟的眼前立刻被一片阴影遮住了。
他俯下身子,挽住她的腰,狠狠地咬住她的嘴唇,惩罚地啃着咬着。
余烟拼命地挣扎,可越是挣扎,对方禁锢得更厉害。
她用脚踢他,他猝不及防,被她狠狠地踢了一脚,可他没有放开她,反而推她到了墙上,用双脚禁锢着她的脚。
余烟的头部受到墙壁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她头皮发麻。
她也咬他啃他的薄唇,直至血腥浓浓地冲击着彼此的嗅觉,凌楚寒才离开余烟的嘴唇。
余烟的头发凌乱,眼睛凶狠,眼睛红通通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咬破了,又红又肿,鲜红得有点吓人。
余烟举起右手,举到半空,被凌楚寒抓住了,她不但打不了他的脸,反而被他抓住她的手。
下一秒,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套在她的中指上,他便放开了她的手。
“余烟,你如果想让你那个重视的朋友为你失业,你就把它摘下来试试。”凌楚寒居高临下地看着欲把钻戒摘下来的人。
“凌楚寒,你卑鄙。”余烟抬起头,双眼通红,充满恨意地看着凌楚寒。
凌楚寒深邃的星眸起了一秒的涟漪,伸出手捏住余烟的下颌,“再卑鄙的事情我也做得出来。不信的话,你可以拭目以待。”
凌楚寒离开了,余烟仿佛也被抽走了灵魂,躯壳里只剩下一个对话。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余烟。”
第二天,余烟拖着行李箱在夏沐欲言又止神色忐忑,她只能笑了笑拍了拍夏沐的肩膀,“没事。”
她当时的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就算别人不说,凭他的本事,也是迟早能找到她的,她岂能让别人为自己的不幸埋单呢!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连老天爷都不怜悯她,都不为她留下一滴眼泪。
幸好的是除了余氏家族和凌氏家族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和凌楚寒订婚,这还是她再三低声下气求他才答应的。
她一向对萧怜报喜不报忧,撒谎说眼缘对了,就先订下来。
那天的晚宴,余家人无不欣喜若狂的,毕竟余氏集团有救了,更多的是余家人演技都可以拿奥斯卡奖了。
“余小姐,余小姐。”亲切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余烟回神看着身边的中年妇女梁嫂。
“什么事?”
“余小姐,这就是你以后的房间。”余烟看着富丽堂皇却充满少女心的房间,看来布置房间的主人花费了不少心思,心情不禁地感到一丝愉悦。
这就是凌楚寒答应她不公开他们关系的条件,订婚以后,只要在帝都生活,就要和凌楚寒同一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