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山在宜兴县城的西面,官村市里。据父老说:“这山里金银珠玉宝贝很多,所以叫多山。”
多山并不高大:周围不到五里;从山麓爬到山顶,只要十分钟时间,多山的西北两面是水,叫多山荡。荡也不大,南北阔约半里,东西长约一里有零。荡里的水很澄清,四边都没有芦苇。我们站在多山顶上看看:在有风吹动的时候,荡水也能兴起轻微而皱纹不深的浪;在没有风的时候,一爿银光平铺在山旁,好像一面洁净无点的大镜子。山水虽不大,风景还不差。荡的北岸有一座村庄,叫童子桥,住着一百多户人家,都是务农为业。荡的南岸多山麓上,也有十多户人家,也都靠着种田度生活的。在他们的嘴上,常常可以听到多山荡底有磨金的磨子的故事。
相传从前多山麓的村上有一家姓王,老夫妇两人,生有一子一女。子名可生,年级五岁。女名彩凤,已经在一年前出嫁到童子桥吴姓家了。王老夫妇待人很好,克勤克俭,真是忠厚长者。但是,家产很少很少,只有一亩多田。一家几口终日在田里种作,常常有了早餐没有夜饭,困苦到不得了。然而老王夫妇,没有一句怨天的话说,只怪自己能力薄弱,不会多赚钱。
这王老夫妇的为人给天上的仙人晓得了,就赏赐王老夫妇一个磨金的磨子,和一根金针子。把金针子放到磨子里去磨,就会磨出许多金针子,把金条放下去磨,就会磨出许多金条;若把金元宝放下去磨,就也会磨出许多金元宝;倘若他不说出磨子停磨的咒语,这磨子就永远的磨、磨……磨出许多金针子金条和金元宝:王家因此得着不少金子,不到一年,居然成了“良田前顷,牛马成群”,财产很丰富的人家了。
一天,彩凤叫丈夫摇了一只船,同到娘家去借磨金的磨子,磨一天金子。可是,她的爸爸不肯,只送给她家一百根金针子,五十条金条,和十只大金元宝。她心里不满足,就私下里和母亲商量。母亲爱女心切,就自主答应借给她一天,她得到了磨金的磨子,心里快活非常,恐怕给爸爸晓得了拿不到,急忙叫她的丈夫把磨子掮下船去。她急于要家去磨金子,未曾到爸爸和母亲那里去告别。她的母亲也忘记把停磨咒语告诉她。她在船里想,一天的时间很短,磨不出多少金子,我何不现在就动手磨金子呢?她打定了主意,她就把她爸爸送给她的金针子,金条,和金元宝统统放进磨子。
磨子开始转动了她看见金针子,金条;和金元宝,从磨子里络绎不绝的向船舱里落下来。她看见这许多黄橙橙的金子,心想:“船一到岸,就是村上的大富家了,立刻可以拿金子去买木料和砖瓦来造高大的房子住,还可以买许多仆人来伺候,吃的是肥的,穿的是绸的,那时的生活,多么舒服呀!”
她想到这种情景,快活非常,只是向她的丈夫笑。
过一些时候,船里的金子比以前更加多了,堆到和她坐的凳一样高了。她看见了,快活到跳起来。她的丈夫看见这许多金子,身体一动不动向着舱里,舒服生活的影片,一幕一幕在他的脑海里开演。
他尽管在那里想着,把摇船的工作都忘掉了。
这时候,船里的金子很多,差不多要齐到舱口,已经极尽船的载重的能力了,然而磨子没有得到停磨得命令,只能照样继续转动,金针子,金条,和金元宝,仍是不断的从磨里磨出来。
不好了,船里的金子尽是多起来,堆到比船舷还高一些。船的载重能力吃不住了。滑罗罗一声,船就向荡底下一沉,只见水面上一个漩涡在那里旋转几块䑴 在旁漂流,人和许多金针子,金条,金元宝,以及这个磨金的磨子,都一齐葬在这澄清的荡水里。
忽然一阵东北风,把水面上的漩涡和䑴 吹的无影无踪,荡底下的许多金针子,金条和金元宝,就拼在一起变成一根很长、上下没节,而一般人们看不见的芦,生在这磨子的磨眼里。
这磨子因此就不转动了。
磨金的磨子沉没在多山荡里的事情,给一位取宝客人知道了。他就赶到宜兴站在多山上,向荡里探望。取宝客人的眼睛,有一只和我们的不同他的左眼很凹陷,从二仗之外望去,竟是一个黑暗的小洞,好像我们书桌上的墨水瓶口一样;站在他的身旁,可以看见一粒红大的眼珠在里面闪烁,他站在相当的地方,这红大的眼珠,就能在这黑暗里看见外界我们所不能见的宝物的光辉。
取宝客人看见东山的北面荡里,的确有光辉四射,在这光辉里,有一根和铁杠一样粗的金棒,这根金棒,大概就是所谓金芦了。通身没节,透出在水面之上有二丈多。金芦下面,一定是磨金的磨子无疑了。
他看准金芦往山下走,可是一到山下荡岸边,就失去了金芦的影踪。一片澄清的水,仍是很妩媚的荡漾着。
他回到山顶上,向荡里一望,那金芦又出现在水面上了。
他就眼望着金芦,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山腰里有一颗数围粗的树,直立面前,他转过了这棵树,定睛向荡里一看,金芦又不见了。
他再回到山顶上,这根金芦又现在荡里了。
他再一步一步望着那金芦走,他转过了这棵大树,又不见这金芦了。他就回到大树之上,向下一望,金芦又透露再那里了。再走到大树之下,金芦又不见了。于是他明白了,明白到山下就看不见荡里的金芦,得着金芦下磨金的磨子,非除去这棵大树不可。
取宝客人就走到多山麓下的村里去和地保商量,设法伐去山腰这棵大树,取出芦底下这个磨金的磨子,并且许给重谢。
地保说:“多山腰里的这棵大树,无论如何不可伐去。我们的祖宗交代我们,假使伐去了多山腰里的这棵大树,多山荡里的水,就要干涸,我们全村的生命,就要一齐消灭的。先生!请你恕我!请你恕我不能受你的贿赂,消灭我们全村人的生命!”
取宝客人一闻此言,晓得取磨金的磨子这件事是绝望了,只得离开此地到别处去探寻宝物了。
据说,多山荡里的金芦,现在露在水面只有一丈多了,比最初短去四五尺的样子。这短去的四五尺不知是沉下水去了呢,还是给有魔术的人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