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的女儿当上太子妃后,贾充成了皇亲国戚,不久又升官当了司空兼尚书令。南阳人韩寿是魏朝司徒韩暨的曾孙。他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为了追逐名利投身于宰相贾充的门下。贾充召见韩寿,见他果然风度翩翩,风采过人;考察才学时,韩寿又对答如流。贾充对韩寿大加赞赏,任命他为司空掾吏。宰相府里的文章,多半出自韩寿之手。
贾充对韩寿格外信任,每次宴请官员,必定让韩寿入席陪客。韩寿开始还有几分拘束,后来见自己已得主人欢心,逐渐放下心来,经常借酒显才,高谈阔论。座中佳客,无不赞赏。有一次高朋满座,韩寿也在宴席之上,喝到兴高采烈之际,他又开始畅谈古今。这时候屏风后面的帷帘时拉时放,隐隐约约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韩寿目光如炬,觉出帷帘之后有人偷看,以为是相府的仆人,就没有在意。哪知求凰无意,引凤有心。帷帘后面的娇人见韩寿这般风采过人,连魂魄都被他勾走了。直到酒阑人散,她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经婢女大声呼唤,才怏怏不乐地退回闺房。到了闺房中,暗想世上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如果能与他结为夫妻才不枉此生。当下问婢女,席间少年姓甚名谁。婢女回答说是韩寿,在相府中做掾吏。那娇人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意中人相离不远,相见不难,忧的是门窗重重,欲飞无翼。一片芳心恰如一池春水被风吹皱,从此长吁短叹,抑郁不已,吃不下也睡不着,竟然相思成疾。
那帘后娇人正是贾午。自姐姐出嫁后,闺中便变得无限寂寥,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两年,贾午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京城的王子公孙络绎不绝地前来提亲,贾充都不答应,认为就这么一个小女儿,应该留她在身边多待几年。俗话说得好,女大不中留。贾午年龄虽小,情窦已开,听到父亲拒婚,心中很是懊恼。这次初见韩寿,芳心大动,竟然思念成病。贾充夫妇又怎么懂得她的心思,还以为只是伤风感冒,一味给她请医官。医官们多次诊断,始终查不出病根,又不敢在贾充面前唐突出言,只好随便开了些药,蒙混过去。接连喝了数十剂药,丝毫不见成效。贾充见女儿身躯越来越弱,病症越来越深,很是忧心。郭槐更是焦灼万分,经常迁怒于婢女,责怪她们服侍不周。婢女们已经猜透贾午的病根,只是不敢明言。其中有一个婢女是贾午的心腹,她见贾午生病,就想撮合贾午和韩寿,只是担心贾午胆小,不敢答应,又担心贾充知道后必会严责,所以一直没说。
眼看着贾午的病越来越重,精神越来越恍惚,甚至在梦中都呼唤着韩郎。心病还须心药医,婢女不得不冒险一试,偷偷来到幕府中求见韩寿。韩寿生性聪明,突然听说贾府内婢求见,觉得事有蹊跷,立刻把她带到密室,询问缘由。婢女据实相告,韩寿还没有妻室,听完后惊喜交加,忽然说道:“这事怎么行?”然后向婢女表明自己爱莫能助。婢女悲伤地说:“如果您不过去看望,恐怕我家小姐就要命丧黄泉了。”韩寿听完这话,不免心动,就问贾午相貌如何。婢女口吐莲花,将贾午说得人间无二、世上无双。韩寿喜爱美色,也顾不了利害,就答应前去私会小姐。婢女立刻回去告诉贾午,贾午惊喜不已。婢女又为贾午出谋划策,想出一条往来的小路,方便他们私会。贾午为情所迷,完全听从婢女的安排,嘱咐婢女告诉韩寿暗号,并赠了韩寿定情信物,定好当晚为会面佳期。
一切安排妥当,贾午于是起床梳妆,擦粉脸、刷黛眉,打扮得千娇百媚,静静地等候韩寿。婢女则整理床被,熏香添枕,一切安排妥当后,来到后墙等着韩寿。到了二更天,四周寂静无声,婢女心烦意乱,担心韩寿失约,只眼巴巴地望着墙上。忽然一个黑影从墙上一跃而下,仔细一看,正是韩寿。婢女转忧为喜,悄悄问他怎么进来的,韩寿低声道:“这样的矮墙,一跳就可以进来。我如果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就不敢前来赴约了。”婢女立刻把他带到贾午的房间。贾午正望眼欲穿,突然房门半开,一抬头看见贴心婢女,后面便是那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不由得有点不知所措。等到韩寿走到自己面前,才慢慢地起身,向他行礼。二人四目相对,情投意合,那婢女已悄悄离去。男女二人,你推我挽,同入欢帏,一宵恩爱缠绵。最奇怪的是被底的幽香,既不是兰花香也不是麝香,却沁人心脾。韩寿询问贾午才知道是西域进贡的奇香,是武帝特别赐给贾充的。贾午从父亲那里讨得一些,一直藏到现在才拿出来用。韩寿对奇香大为称赞,贾午说:“这不难,如果明天晚上你早点来,我可以送一些给你。”韩寿马上答应,天微微亮才离开。第二天夜里,他又从原路来到贾午的房间。贾午果不食言,从父亲那里偷了些奇香送给韩寿。
韩寿得到奇香后,藏在怀里带回住所,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特意将奇香放在隐秘的地方。偏偏这奇香一旦附于人身,香气整月都消散不了。韩寿在相府当差,免不了被人闻到香气。众人问起,韩寿又闪烁其词,不肯说明原委。几个多嘴多舌的人私下议论,竟然传入了贾充耳中。贾充暗想,难道是西域奇香,但此香除六宫之外,只有我因宠得赏。我一直视若珍宝,只将少许分给妻子、女儿,怎么会到韩寿手中呢?最近小女儿忽然痊愈,满面春色。难道女儿胆大妄为与韩寿私通,所以把奇香赠予他吗?可府中戒备森严,女儿也没有外出,怎么与韩寿往来?左思右想,疑问百出,于是在半夜时候,贾充假称有盗贼入室,传令家僮搜查。仆人们拿着蜡烛四处寻找,没有发现盗贼踪迹,只在东北墙上发现一串脚印,立即上报贾充。贾充愈加怀疑,只是不便张扬,下令让仆人们回去睡觉。自己想了半夜,这东北墙正好与内室相近,通往女儿卧房,想那韩寿色胆包天,定是越墙而入的。
不久,晨鸡报晓,天色渐明。贾充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召来女儿的婢女,秘密查问。一吓二骗,婢女和盘托出。果然不出所料,贾充慌忙与郭槐商议。郭槐半信半疑,又去询问女儿。贾午自知无法隐瞒,只好如实交待,并说除韩寿以外宁死不嫁。郭槐视女儿如掌上明珠,不忍心责怪她,只好劝贾充将错就错,索性将女儿嫁给韩寿。贾充别无他法,只得应允。韩寿一跃成了宰相府的乘龙快婿。于是择吉入赘,正式行礼,洞房花烛,喜气融融,从此花好月圆。贾充、韩寿二人翁婿情深,蒙贾充推荐,韩寿官拜散骑常侍。
当时,安平王司马孚德高望重,官拜太宰,武帝对他恩宠有加。每次上朝,武帝都允许司马孚乘车入殿,还亲自迎他进去。待早朝完毕,武帝又邀司马孚进入内殿,以家人之礼相待。武帝亲自捧酒致敬,司马孚下跪答谢。武帝特赐云母车给司马孚,司马孚淡泊名利,并不以此为荣。司马孚九十三岁时病终,临死前对儿子说道:“魏朝忠节之士司马孚,字叔达,不溜须拍马,不卑不亢,修身养性,始终如一,应当从简而葬。”儿子遵从父命,一切从简。武帝一再临丧,凭吊哀思,追封司马孚谥号宪,配飨太庙。司马孚的长子司马邕继承父亲的爵位,其他各子也都封官晋爵。后来博陵公王沈、巨鹿公裴秀等人相继病逝。武帝的儿子城阳王司马宪、东海王司马祗也都夭折。武帝多次哀悼,伤心不已。
不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杨皇后做了八九年的国母,享尽人间富贵,竟然一病不起,也要归天了。杨皇后与武帝感情深厚,六宫之事全由杨皇后一个人裁断,是武帝的贤内助。从即位到泰始八年,武帝只选了左家女儿左芬为修仪。左芬是秘书郎左思的妹妹。左思,字太冲,临淄人氏,生于儒学世家,才气纵横,显赫文坛。曾作《齐都赋》,文采飞扬,奇妙至极。后来为了续编《三都赋》,左思苦苦思索,废寝忘食,四处搜集书籍,日夜研究,一有好句子就记录下来。菑阳公卫、著作郎张载、中书郎刘逵等人听说左思好学能文,推荐他为秘书郎。左思十年辛苦终于完成《三都赋》。后人称其为炼都十年。《三都赋》脱稿之后,京都中人纷纷争抄,一时间洛阳纸贵。左芬得到兄长的指点,加上她的兰心惠质,也成了一位下笔千言的才女。武帝慕才下聘,左芬入宫。只因左芬姿色平常,武帝终究不满足。
当时四海昌平。武帝下诏挑选名门淑女充实后宫,凡是公卿之女必须参选。豪门贵族不敢怠慢,忙将女儿盛装打扮,送到后宫。武帝携同杨皇后一起选妃。杨皇后心怀妒忌,心中暗暗做好了打算。选女中凡有艳丽夺目者,杨皇后就斥责她妖媚、不正经,只选取了几个身材高大、面貌清秀、端庄雅静之女。武帝无奈,只好由她。有一个卞家女儿生得格外娇艳,武帝大为倾心,掩扇对杨皇后道:“此女颇佳。”杨皇后答道:“卞氏是魏朝皇亲国戚,三世后族。今日若挑选此女,岂不是自降身份?还是忍痛割爱吧。”武帝只好舍弃。卞女退出后,来了一个胡家女,此女艳丽过人,婀娜中又有刚正之气。她的父亲胡奋是镇军大将军,杨皇后无处挑刺,只得点头。当时中选的女子胳膊上都系着绛纱,胡家女儿戴着绛纱走出大殿,想到从此不能回家,不免哀伤哭泣。左右之人赶紧摇手道:“别哭!别哭!小心被陛下听到。”胡家女儿大声答道:“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陛下?”武帝听到后,暗暗称奇。当晚,武帝只召胡家女儿侍寝。问她闺名,单名芳。第二天清晨,武帝下旨,宣洛阳县令司马肇奉册入宫,封胡芳为贵嫔。担心左芬抱怨,也将左芬封为贵嫔。后来宠幸的女子中,只有诸葛冲的女儿诸葛婉最称武帝心意,被封为夫人。不过,诸葛婉始终不及胡贵嫔得宠。胡贵嫔地位仅在杨皇后之下,后宫之中无人敢和她争宠。杨皇后由妒生悔,由悔生愁,最后竟然因愁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