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本来约同宾写的,他说有另外一本书追得紧,就推给了我。我平常有不少关于南阳的话埋在肚里,并不打算说出来,同宾这一推,就把我的话从肚子里挤出来了。
可是一张嘴,却又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好。
南阳舞文弄墨的人太多,南阳的历史,南阳的人物,南阳的古迹名胜,已被翻了无数遍。我怕自己变成鹦鹉,所以张口后又噤口再三,成语叫张口结舌。
后来出版社提出要在书中挖掘南阳的城市文化精神,并理出这种文化精神形成的脉络,这就把本书升华了,使它向高品位的文化著作靠拢。但也无疑给作者出了一道难度更大的考题。南阳历史悠久,事件纷繁,证与反证都在史籍里喧嚣,要清醒而准确地把握她,条分缕析地梳理她,不管对怎样的高手,都不是易事。在南阳的文学圈里,多次聚会都试图探讨这一课题,但大伙总是咂嘴而已。
遇到的第三个难题,就是照片问题。南阳不像北京、上海,也不像开封、洛阳,新中国成立前照相业和印刷业很不发达,留下的老照片很少。但也并不是没有。听说靳岗村有一家姓李的,是南阳最早开照相馆的,保存了许多照片底版。连忙跑去拜访,一打听,说确实保存过好几箩头胶片,杨虎城、蒋介石、李宗仁、孙连仲等人在南阳活动的照片都有,但“文化大革命”时全部被搜出来烧了。又听说海洋图片社经理高延峰先生也是照相世家,又去拜访,高先生连连摇头叹气说:“烧啦,‘文化大革命’时全烧啦,能装几麻袋呀!”怀着最大的希望去求助市档案馆,市档案馆的文字档案装了一座大楼,但照片资料却只有周彦昌捐献的二三百张,且大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前后领导开会、视察的新闻照片,实在让人不胜惊讶。也许老一代档案管理人员根本就没把照片当做档案资料吧。馆长张怀珍先生说他们也向社会征集过照片,但“文革”时都烧了,征集不上来。
一场“文化大革命”,把南阳烧得面目全非了,至今当我们去抚摸她的时候,仍能感觉出她在痛苦地抽搐和痉挛。
以上种种原因,当我用文化的目光去寻找老南阳的时候,就有点四顾茫茫。书出来了,但我找到南阳了吗?或者我找到的是南阳吗?忐忐忑忑地,不敢听读者的回答。
我很喜欢“苍茫”两字的意境。辽阔,幽远,冥濛,浑莽,既撩人遐想,又鼓荡人的魂魄。每当我回忆一些南阳旧事的时候,我就立即化作一息轻风飘升起来,坐在九霄的一片云上,看一幕幕的旧事在大地上重演。我知道这坐在云上的是我的灵魂。我看旧事,旧事亦看我;旧事苍茫,我亦苍茫……
殷德杰
二〇〇一年中秋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