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是中国古代城市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是一个城市的标识,这个城市的大小、繁荣程度、位置的重要与否,都清楚地标明在它的城墙上。中国人一提到某城,首先映入脑子的便是这座城那高大森严、豁豁牙牙的城墙。
南阳的城墙始建于何时?历史尘封太厚,无法溯源。《汉书·地理志》载,周封申伯于此,故周时宛为申伯国。《水经·淯水注》曰:“淯水南径宛城东,其城故申伯之国。”申伯是周宣王的舅舅,周宣王看南阳是华夏锁钥之地,所以把老舅安顿到这里,以托厚望。50年以后,周幽王即位。他宠幸褒姒,荒淫无道,申伯西联犬戎,东联吕、缯,杀幽王骊山下,立其外孙宜臼于申(南阳)。第二年,申伯送宜臼赴洛阳即帝位,为周平王。东周自此开元。时为公元前770年。
这么算来,南阳的城墙,最少也有2800年的历史。
南阳的古城墙有多长?
《盐铁论》上说:“……韩之荥阳,齐之临淄,楚之宛……富冠海内,皆为天下名郡。”《续汉书·郡国志》说:汉时宛“其制甚大,城周三十六里”。而明代时的天津,城周是9里,北京城周为20里。这样一比,3000年前的宛城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了!
南阳的古城墙在哪里?
它很难寻找。找到后,你也只能望着它浩叹一声,怆然涕下。
我是16岁那年找到宛城的古城墙的。
1962年我上初中时,开始接触点课外读物,知道我们南阳古时候叫宛城。于是,便对古时的宛城充满了遐想,幽远与神秘一下子把我喂大了。
就在这年暑假的一天下午,我与几个伙伴去割草。我们背着荆条箩头,走在七里园粮库(国家粮食储备库,现为河南省经济管理学校)旁边,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镰刀,很猖狂地砍杀路边的“猴屁股”、“老黄蒿”(这些东西牛不吃)。突然一声巨响,像炸雷,把我们震得一跳,粮库的玻璃“哗啦啦”碎了几块。我们都吓傻了,不知是不是天塌的声音?就惨白了脸四处张望。只见东南方向升起一团黑色的蘑菇云,翻滚着,像海浪一般往天上冲,一会儿就把半个天空淹黑了。正要上工的劳力们也都停下步,把锄头从肩上放下来拄着地,望着东南方说:炸了,炸了,玻璃厂炸了。
原来南阳市东北角,距我们七里园三四里的地方,有一个玻璃厂,烟囱高高的,这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有人撂下锄头,飞跑去看。队长大声喝阻,直到把那几个年轻劳力骂没影了,才狠狠地说了一句:妈那个屁!一个人扣10分!
那几个人快收工时回来说,不是玻璃厂,是炸药厂炸了。
队长问:哪儿有个炸药厂?
回来的人说:在玻璃厂北边,不远儿。
队长问:啥时候弄鸡巴个炸药厂?
回来的人说:哪个鬼孙知道!
队长也没提扣他们工分的事。
我们几个割草娃是第三天才去看的。
那是初秋,玉米苗长到溜腿肚儿了。离炸药厂还有一里地,就见地里的玉米苗都熟烫了。再往前走,地皮都熏黑了。走过尚庄(现南阳防爆电器厂所在地),是一片洼地,地里并排埋着五座新坟。一个老太太提面破锣,一边走一边敲,敲三下喊一声:娃儿——回来吧!娃儿——回来吧!听说她的儿子也被炸死了,但尸体找不着,她是在找她儿子呢。
过去洼地,是一条东西向的高埠。埠宽十多米,长500多米。高埠上边有两盘石碾,碾上的石磙均被炸药熏得乌黑。其他建筑只是一片瓦砾。它的南边百米处,即现在的红旗印刷厂一带,即是玻璃厂。
这就是炸药厂,对外叫化工厂,所以建厂多年,竟无人知。
来看的人很多。听人们议论,说炸药厂爆炸后,周围到处是肉渣、骨头。
顺着高埠往东走100多米处,高埠被南南公路(南阳—南召)切断。过去南南公路、高埠东段的切口处,有一块1米来高的石碑。自以为已是知识分子的中学生,便穿过公路,去看那石碑。只见上面写着:河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古宛城遗址。
我一下子肃然起敬,久久地望着这道高埠像望着我3000岁的祖宗。
这就是古宛城呀!
它太苍老了,匍匐在历史的烟尘里,只露出一段弓起的脊背,像在厚厚的烟尘里挣扎。然而,不知是哪一个不孝儿孙的孬主意,竟在它弓起的脊背上建了一个炸药厂。
那一声爆炸,是它的怒吼吗?
据文物专家考证,这是古宛城现存的惟一遗迹了。这里是古宛城北墙遗址,加上南南公路东边的一段,当时总长约800米。往南拐还有一段东墙,600多米。城墙为平夯版筑,原高不知几何,经3000年的风雨漫漶,墙壁已不明显,只是一道起伏的土岭,然最高处仍有6米。那埋着5个新坟的洼地,是当年的护城河,宽约70来米。36里长的古宛城,就剩这么多了。我凝望着古城墙,历史知识贫乏的我,无论怎样也联想不起来古宛城的模样。那个寻找儿子的老太太敲着锣喊过来了。这时发现她的后边还牵衣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大概是她的孙子。老太太已经很累了,走到古宛城遗址标志碑跟前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搂着石碑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着:“儿啊!儿啊!我的儿啊!”不知是哭她的儿子,还是哭这即将完全湮灭的古宛城。她的孙子木木地站在她的身旁,嘴巴紧紧地闭着,双眼空洞地望着起伏的古城遗址,小小年纪,脸上竟有一种铁板一样的沉郁,像一尊雕像。后来我常常想:这孩子已经被古宛城的气韵点化了,已经“中气了”,他肯定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南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