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亢嘹亮的鸡鸣,唤醒了沉寂的夜。
姚家的大红公鸡,是全村的领头鸡,公鸡中的战斗机。
总是启明星没落下就开始叫。
而且带动整个村子的公鸡都开始打鸣,前山后山,左山右山,山上山下,此起彼伏。
讨厌死了。
“该死的!迟早拔毛炖了!”江北雁翻了个身,回味梦中在男子深情的眼眸中溺水挣扎的甜蜜,眼睛都没舍得睁开。
但,毫无悬念,左边表姐,右边表妹同时翻身,两条胳膊错有致落搭在了她的身上。
表姐姚小花胳膊压了压:“鸡叫头遍了。”
表妹姚小草含糊不清纠正:“不是头遍,是三遍。”
鸡叫三遍,该起床了。
江北雁掀开被子,摸过炕脚的衣服,穿好。
姚小花姚小草商量好似的,各自卷着被子背过身去,继续睡。
江北雁下了炕,拢了拢头发,拉开门栓。
寒风瞬间涌了进来。
姚小花不满的嘟囔:“哑巴,门关上。”
姚小草跟骂:“死哑巴,想冻死人啊。”
江北雁眼光一滞,出了门槛,看着窜进屋里的老鼠,嘴角上扬,关上门。
右转,进了隔壁厨房,摸起锅台的火镰点亮油灯。
听得灶膛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眉头蹙起。
难道厨房还有老鼠?
不该呀!
而且灯都点亮了,老鼠还敢动?
定眼看去。
昨天后山那男子倚在柴禾堆里,寒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胸前鲜血很刺眼。
依然好看的很耀眼。
噗,一口吹灭油灯。
一炷香后,对面厢房门开了,接着院子里有轻轻的脚步声。
娘姚巧推开厨房门,摸索着点上油灯,看到江北雁靠在案板上,半边脑袋头发还没长上来,头很扁。
心里一酸,声音带泪:
“我对不起老爷夫人,没照顾好小姐!”
厨房大,她向前走了几步才到案板前,踮起脚尖,仔细看着江北雁左边太阳穴的伤口,泪如雨下。
江北雁眼眶一热,暗暗将地上的树梢,踢进了堆满柴禾的灶膛前,小声说:“娘,我没事。”
“小姐……你……”
姚巧娘用手背狠狠擦了擦眼泪,不敢相信的看着眼神清冽,表情淡定的江北雁、
难不成小姐滚下山坡,太阳穴都开了口子,不但没死,现在还会说话了!
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江北雁点了点头:“所以娘,你不用为我担心,做饭吧。”
姚巧娘忙揉面,切菜,她让江北雁先坐在灶膛前,等她揉好面醒着再生火。
因为激动,她不时回头看江北雁,都忍不住抽泣了。
江北雁眼眶再次湿热了。
她,并不是真正的江北雁。
而是二十一世纪,A国中医研究院博士。
A国内战,无辜百姓经常受到几方势力的轰炸,死伤惨重,她的父母就是被炸死的。
为了无辜死去的父母和百姓,她用了整整三年,研究出了特效凝血复肌液,可以最快最有效的融入血肉,及时止血,愈合伤口。
纯中药提取液,没有副作用,已经投入了使用,成功的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
为此总统先生特意召开表彰大会,要授与她特别勋章。
她带着最新研究出来的,特殊材料做成的凝血复肌镯,也就是凝血复肌液渗入的镯子,准备现场展示新的研究成果。
却不料在赶往表彰会现场的途中,遭遇袭击,滚下山坡,脑袋撞在石头上。
睁开眼睛,就成了同样滚下山坡,太阳穴磕在石头上同名同姓的江北雁。
本尊江北雁,北祁前太医江敬儒之女。
六年前,江敬儒奉旨进宫为先皇调理身子,不料本来只是脾胃虚弱的先皇,第二天就中毒驾崩了。
江孝儒有下毒嫌疑,被关进大牢。
太子继位后,不等刑部,都察院初审完毕,下旨杀了江敬儒,江家满门抄斩。
当时的大理寺卿君大人觉得疑点颇多,建议三司会审之后再做决定。
可是圣命难违。
便派人暗中通风报信,想给江太医留下一点血脉。
江夫人知道夫君冤屈,不愿苟活。
她将十岁的女儿,六岁的儿子托付给了陪嫁丫鬟,江敬儒的偏房姚巧娘。
姚巧娘从小跟着江夫人,很忠心,被收房后。
老爷夫人对她都很好。
只是她多年也没给老爷生个一男半女,一直把夫人的一双女儿当自己的孩子疼爱。
姚巧娘带着江北雁和弟弟江南飞还没出江府后门,官兵就来了。
她急中生智,带着姐弟两躲进了后院的马厩,钻进草料里,等官兵走了。
才带着姐弟两从后院的狗洞逃了出去。、
扮成讨饭的,走了整整两个月,回到了离开二十多年的娘家,西北偏远山村姚家堡。
她对爹娘说当年小姐姑爷给她找了男人嫁了,男人死了,她在都城无依无靠,不想叨扰小姐,便变卖了家产,带着一双儿女投奔娘家来了。
爹娘看在她拿出的银子份上,答应她在家里住下来。
这么多年,姚家盖房子,买田,两个侄子娶媳妇。
都用她的银子。
姚家没分家,人口多,活也多。
寄人篱下,肯定的手脚勤快。
姚巧娘除了不停地出钱,还拼命地干活。
看在钱的份上,姚家人对他们还不错,尤其是对江北雁,因为她逃出了江府后,就不再说话,胆子也小,大家都当她是哑巴。
只是跟她同年不同月的,姚巧娘两位哥哥的两个女儿,她的表姐妹,总是欺负她,把她当丫鬟使。
两位舅母也是知道装不知道,有时候还助纣为虐。
江北雁一个月前滚下山坡,磕破头,就是被拜表姐妹所赐。
一个月前,野菜冒芽,家里粮食不够了,需要野草凑着度饥荒。
三个大姑娘,负责挖野菜。
表姐表妹都看上了了隔壁村的陶二牛,知道他在馒头山放牛,硬是拉着她去村外,让她在山坡挖野菜,还必须的带上她们两的,共挖够三筐。
两姐妹去山上追着陶二牛打情骂俏。
结果春雨说来就来,又是打雷又是下雨。
姚小花姚小草怕回去挨骂,又想讨好放牛郎,逼着江北雁去抓牛,还要护着野草篮子,结果打雷惊了牛,她就被被牛拖下了山坡,头磕在石头上。
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睁开眼睛,就变成了现在的江北雁。
现在伤稍微好了点,姐妹两又把本该三人一起,早上给外出干活人做早饭的活,压在了她身上。
两个侄女见不得光的手段和伎俩,姚巧娘心知肚明,可她也不能为了这事,得罪两个嫂子。
她只是让江北雁坐在灶膛前,不让她干活。
江北雁哪能干坐着,她用麦秆生了火,架上柴禾,不停将干柴往灶膛推进。
一个月前,当撕裂的,钻心的疼痛带给她意识的时候,她就已经接收了原主的信息。
明白支撑她醒来的,除了了无处安放的灵魂,戴在手腕的凝血复肌镯,还有本尊放不下爹娘的冤屈,刚刚十二岁的弟弟,还有这位不是亲娘胜似亲娘的女人。
占了别人身子,肯定要完成她的心愿。
而且这个娘真的比亲娘还好。
自从父母被炸死,就没有人关心她为她流泪。
她打算找机会,跟姚巧娘弟弟商量,去都城。
先换个环境,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再一步一步的完成本尊的夙愿。
现在好了,只要让姚巧娘知道她会说话,就迈出了第一步。
姚巧娘不停地叮嘱:“小姐,你头上有伤,千万别低头。”
青黄不接,家里仅剩的粮食必须得多加野菜,才能度过饥荒。
姚巧娘揉了两个纯面馒头,从怀中拿出两枚鸡蛋,这是她昨天趁家里没人,从母鸡屁股掏出来的。
姚巧娘将洗干净的鸡蛋,同揉好的馒头放进蒸笼里,上锅。
等一锅馒头熟了,将两个鸡蛋两个纯面的馒头包进笼布,第二锅馒头搭上锅,警惕地听了听门外,小声叮嘱:“我出去一趟。”
“好。”江北雁十分乖巧的应了声,继续往灶堂里添柴。
姚家四世同堂,加上他们三,大大小小二十多口,人多,油水少,都吃得多,现在更是粮食少野菜多,直径一尺八的大锅,四层笼屉,蒸两锅菜面馒头,吃一天还有点欠缺。
菜面馍还不抗饿。
姚巧娘悄悄出大门,她得将馒头鸡蛋藏好。
一会儿江北雁姐弟出去的时候,拿走。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给两个孩子做的。
听姚巧娘出了大门。
江北雁拿开身边的干树稍柴禾,看着横躺在柴禾堆里的男子,淡淡地说:“血止了,也止疼了,没生命危险,走吧。”
声音不带一点波动,眼神也很淡定。
男子漆黑的眉毛蹙了蹙,摸了摸胸口,看了看手指,没有血。
动了动身子,伤口麻酥酥的,不疼。
薄厚适中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动:“多谢,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有什么好见的,这样的人物,最好不见!
江北雁将柴禾往灶膛里推了推,拉了拉屁股底下的木墩。
身后劲风掠过,忽然头皮发麻,头尖一颤,转脸,身边已经没人了,回头,哪里还有影子。
这家伙,是人吗?
这么大的人窝在柴堆里,身上还有重伤,一锅馒头都蒸熟了,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扭头看地上还有血迹,摸出一点粉末,混了点锅底灰撒在上面。
鲜红的血迹瞬间起了一层白泡,白泡散去,地上只有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