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快跟我去医院,唯一坚持不住了。”
他丝毫不顾及我是个孕妇,生拉硬拽把我塞进车里,连闯五个红灯一路开进医院。
到医院门口后,我不等他来拽我,先打开车门跑到一边呕吐不止。
还没吐完,南琛走过来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抱歉,初宜,只是人命关天,我……”
“走吧。”我站起来,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
到了病房门口,医生看到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指着我问南琛,一脸错愕,
“你说可以捐献骨髓的是她?”
南琛看了我一眼,眼神闪烁,干巴巴地对医生说,
“她是患者的亲妹妹,只有她可以就患者。”
“胡闹,没看到她大着肚子吗,出了事怎么办,这是两条人命呐。”
“医生,救救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能死啊,只要能救我的女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转过头,看到很久没见的爸爸妈妈扶着墙跑过来,跪在医生面前求他救自己的宝贝女儿。
“你们快起来,这是干什么,只要有合适的骨髓,我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安排手术,但需要时间去匹配合适的骨髓。”
妈妈脸色灰败,眼神透露着绝望,喃喃自语,
“骨髓,骨髓,”突然眼睛一亮,“我还有个女儿,她可以,她们是亲姐妹,肯定合适。”
“我这就去找她,我这就去找她,医生,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完站起来就要往外跑,我爸拦住她,她还在大声嚷嚷,
“拦着我干什么,那个死丫头活了这么多年,总算有点作用了,我这就去找她。”
我爸用眼神示意她看向我的方向,她狐疑地扭过头,看到我靠在墙上,一个健步迈过来,拽着我推到医生面前,
“医生,就是她,她是我女儿的妹妹,可以用她的骨髓。”
医生为难地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被南琛打断,
“她的身体不适合把孩子生下来,她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我有诊断证明。”
7
我先是一愣,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茫然地看向他。
他走过来拽住我的手腕,压低声音,
“初宜,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唯一不能等,我答应你,等唯一好了,我们就重新要个孩子。”
“我不同意。”想到梦里那个小男孩,我突然开口,声音发紧。
“这也是你的孩子,南琛,求求你,别不要他,我已经好了,你知道的,我没事了,我完全可以生下他。”
“生下他我就给姐姐骨髓,要多少给多少,我答应你,你别不要我们的孩子。”
南琛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琛,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求你,不要让我失望。
“南琛,你还在犹豫什么,唯一等着我们去救她,这个死丫头从小就命硬,丢了几次都没丢掉,小时候生多么严重的病都没事,不就是捐个骨髓吗,矫情什么。”
“她的命都是我的,我说了算,医生,带她去救我女儿。”
南琛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
“初宜,听话。”
我颓然地松开手,任由他们推着我进入手术室。
我听着医生说先打麻药,一根针推进我尾椎骨附近的位置,我捂着肚子,钻心的疼痛令我身子绷得很紧,我已经分不清具体哪里痛,直到眼前答应一切开始变模糊。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我躲在狗窝里,外面下着暴雨,我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拼了命地抱住自己试图给自己一点点温暖。
屋内时不时传来姐姐撒娇的声音,爸爸妈妈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我为什么在这里?
哦,只是因为姐姐想要我的草莓发夹,我不给,她就跟爸爸妈妈说我偷东西,爸爸妈妈连问都不问一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完让我滚出去反省。
雨越下越大,我把自己蜷成一团,期待有人递给我一把伞。
突然,雨停了。
我抬头望去,南琛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我期待已久的伞,眉头微蹙,神色复杂。
“初一,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我回答,向我伸出手,轻声道,
“走吧,我带你进去。”
我直直地看着那只手,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好像这只手能带我走出黑暗,让我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8
可为什么我抓住了这只手,我还是那么难过。
“初一,你姐姐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女儿,突然有了妹妹,心里不舒服,你多理解她。”
只有在姐姐面前才会笑的爸爸,
“你就不会笑吗,整天板着脸给谁看,每天回来看到你这张脸真是晦气。”
严厉冷漠的妈妈,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怪胎,你看看你姐姐,每天嘻嘻哈哈多开心,你长得不如你姐姐漂亮,性格也不如她好,你活着有什么用?”
惯会装无辜的姐姐,
“初一,你的名字多好听啊,为什么要改名字呢,你是不满意爸爸妈妈辛辛苦苦给你起的名字吗?”
你是唯一,唯一的珍宝。
我是初一,初一出生的女儿。
家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我只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满心欢喜地准备婚礼,南琛说随便,只要我喜欢,什么仪式都可以,我天真地以为他爱我,现在想来应该是新娘不是姐姐,其他都无所谓吧。
我的婚礼,我的妈妈哭哭啼啼,
“小小年纪不学好,勾引自己姐姐的男朋友,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贱的女儿。”
“本来嫁给南琛的是你姐姐,现在真是便宜你了,白捡这么好一个老公。”
妈妈,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不是说爱我吗,原来是骗我的,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的宝宝,别走,我疯了一样去追他,可怎么也追不上。
下身撕裂般的疼,胸口灼烧般的疼,所有的伤口都在疯狂地叫嚣着。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人生要如一滩浑水?
我也是怀着希望降生在这个世上,希望自己是爸爸妈妈珍爱的小公主,希望找到那个把我当作唯一的人,希望即使黑暗吞噬了一切,有他们在,太阳还会重新出来。
但如果没有他们,
那又怎么样呢!
我生来就值得被爱,没有人爱我,我就自己爱自己!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阳光穿过了斑驳的树影,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脸上,我的身上,将所有疼痛都驱散无踪。
看,初宜,温暖可以这样触手可得。
9
“初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唯一不好的就是刚睡醒就有人在我耳边吵。
好吵。
“闭嘴。”嗓子好像被车轱辘压过,南琛听了立马倒了杯水递给我,还算有眼力价儿。
水还没喝完,姐姐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我醒了,一愣,眼珠儿转了转,立刻扑到我身上,红着眼睛嚎,
“初宜,是姐姐对不起你,要不是因为我,你的孩子也不会打掉。”
“你打我骂我吧,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能承受。”
“真的吗?”我推开她,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可能想到了我打她的画面,一时踌躇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初宜,她只是生病了,她也不想的,孩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我缓缓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南琛眼神闪烁,不敢看我。
呵,孬种,敢做不敢当,我以前眼真瞎。
我从南琛断断续续的安慰中了解,温唯一情况危急,急需骨髓,不能等,他们没等我检查身体各项指标,就让医生把我推荐手术室,并签了免责同意书。
没想到宝宝不能接受麻药的剂量,一直折腾,我发生了术后感染,医生无奈之下给我打了引产针。
孩子没了,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
我表情平静地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南琛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初宜,等唯一出院了,我就把她送回家。”
“到时候没人打扰我们两个,我们就会回到从前。”
“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宝宝,我会做个好丈夫好爸爸,永远保护你们。”
听到宝宝,我侧过脸,看向他,他以为我动容了,面色一喜,下一秒,笑容僵在脸上,因为我吐出一句,
“好爸爸会杀了自己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