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羽睫上水渍成冰，我终是下定决心捉住他冰凉的手「小哥哥，这样会死的，我们争一争吧。」
他笑着看我，反握住我的手「好。」
12
我把明颂年带回了我的住处，一间破败的宫室，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宫里人都尽量的避免从这门前走过。
自然，也就不用怕会遇到什么人。
明颂年脱了衣服，裹在我的被子里。
我点了火盆，烤着他的外衣。
「皇后娘娘说，圣上把棋盘打翻了，是什么意思呢？」
明颂年又吸了吸鼻子「父皇身体怕是不行了，所以他着急把棋局打散，好让新君重新布局。」
「那岂不是挡了新君路的人，都得……」我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知道「那圣上属意的新君是哪位呢？」
「圣心难测，反正不会是我。」他说着突然转了个身「昭昭，我腿好疼。」
我将手里的铲子扔进火盆，只穿着里衣上了床，抱住了他。
我之前总是在怪他，在我需要他时不来帮我，在我快死之时不来救我，却又总在我想放弃时来招惹我，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不是也过的艰难。
我一直以为他是皇子，天潢贵胄，自然一呼百应，却忘记了他是一个残疾的，没有依靠的皇子。
「对不起。」我埋首在他怀里。
他手上缠绕着我的头发「你很好，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这一晚，好像回到了七年前，在花楼的杂物间。
他不说话，我喋喋不休。
如今，我们都没有说话，他需要坐高位，我只想活下去，其实都一样，我们都是为了活着。
13
第二天我醒来时，明颂年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也是。
我换了件衣裳，便去了御书房。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杯盘碎裂的声音，接着便有内侍进去，一会儿工夫，端着碎瓷片又退了出来。
「圣上怎么了，怎么连您都赶出来了？」我悄声询问一直伺候圣上的崔内侍。
「哎呦，昭昭姑娘，这可不敢说啊？」
「那您还能不能给通报一句，我昨个儿的差事办好了，特来复命。」
崔内侍一脸的纠结，还没等他纠结出个结果，御书房内便传出一声「进来吧。」
我忙低着头走进御书房，进门就跪下行礼。
「昨个儿的差事，怎么今天才来复命？」
我膝行几步「身上染了血，怕冲撞圣上。」
「她还是这般性子，朕就知道。」说着，他叹了口气「罢了，过来给朕按按头。」
「是。」我应了声，转到他身后，葱白的指尖按在太阳穴上。
目光落在茶盏上，茶汤中氤氲这几丝不明显的血色。
「太医们熬的药怕是难以入口了些，不妨奴婢调些药香，许能好些，圣上可要试试？」
他闭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你调的香，朕敢用吗？」
听了这话，我立时跪倒在地「奴婢对圣上忠心不二。」
他睁开眼睛，俯下身，挑起我的下巴「你敢发誓吗，用你的身家性命。」
我郑重的伸出手指起誓「奴婢发誓，对圣上忠心不二，若违此誓，立时毙命。」
「那等朕百年之后，你就殉葬吧。」他靠回了椅背「崔林，拟旨，即日起，册封昭昭为后，册封大典，就先不办了。」
我跪在那儿，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他看。
「怎么？不满意？」
我忙又跪好「奴婢，不，臣妾谢圣上恩典。」
「嗯，下去吧，崔林，安排移宫。」圣上又闭上了眼睛，在我退到门口时，听见他低低的叹了声「人老了，不中用了。」
14
「怎么回事？」
明颂年又把我堵在了御花园。
我上下的打量了他一会儿「你在圣上身边安排了人？」
旨意还没下，明颂年不该这么快就知道。
「是谁？崔林还是柳儿？」
今天在御书房的只有崔林和侍茶宫女柳儿。
他没有接话，只是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向御书房的方向。
「你早就有所打算了是吗？昨日只是做戏给我看对吗？」
他将目光移回我身上「是崔林，他受过我母后的恩惠，那天，并非做戏，昭昭，我也无意骗你，我不想让你被卷进来，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
「我已经卷进来了。」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圣上茶中带血，确实是不好了，你既早有打算，想必也有应对之策了，我们，最近就不要再私下见面了，免得被人盯上。」
我东西不多，移宫也很容易。
我就坐在凤仪宫的主位上，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一个宫女因为打碎了花瓶而被掌事姑姑教训，耳光声传的很远。
「行了，不过一个花瓶，用不着下这样重的手。」我看向那个宫女「你去吧，小心一些。」
她跪在我面前，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谢皇后娘娘。」
我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原来护住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救一个人，也不过只需要一句话，这一刻，我觉得，我的心底，有些东西，变了。
我不想再信明颂年了，但我又不能就此与他决裂，他说的对，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不仅仅是活着，他想君临天下，我也想过不一样的生活。
是的，昨天，我动了依靠明颂年的心思，我错了，我能毫无顾忌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而这一刻，护住一个人的我，突然想成为更多人的依靠，也能护住更多人。
15
我这个皇后没当几天，又迎来了新的旨意。
圣上将八殿下过到了我名下。
这就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
八殿下是有望夺嫡的，圣上若是属意与他，那该给他寻一个有权有势的母族。
跟着我，除了嫡出的名分，毫无助力。
而八殿下的夺嫡之路最强劲的对手，七殿下，贵妃的儿子，可是有个做抚远将军的舅舅。
如果圣上想立八殿下，七殿下未必服气，八殿下的皇位也未必坐的稳。
若立七殿下，那七殿下荣登大宝之时，也绝容不下有着嫡出名分的八殿下。
那圣上究竟更看好谁，七年前的三王之变后，如今的成年皇子屈指可数。
我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终是有了个极大胆的想法，圣上，想立的是明颂年。
那明颂年该如何应对呢，这一着不慎，可是必死之局啊。
「我有些闷，出去走走，你们都不必跟着。」
我知道，每天这个时辰，明颂年都会去我原本住的宫室坐一会儿。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到的时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年轻人，剑眉星目。
「锦囊中计策，是我求了先生所书，若西北之困难解，你便打开它。」
年轻人没说什么，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开。
「那是秦将军的儿子？」
我走进宫室，看着走远的人。
「是，西北战事吃紧，秦奕挂帅出征，这是他的二儿子秦安，不通拳脚，兵法倒是学得极好。」
「他是你的人？」
「现在还不是，过阵子就是了。」他也看着窗外，轻轻笑着，胸有成竹。
「秦将军是纯臣，二公子用了你的计策也不敢直说，心中有愧，自然是你的人了。」我也跟着轻笑了一下「确是好计策，只是不知你能不能坚持到秦将军班师回朝。」
「你是知道了什么？」
我转过身去，挑了挑烛火「你知不知道，圣上看好你？」
「确定吗？」
我摇了摇头「还是猜测，但八九不离十，你血统纯正，出身贵重，唯有残疾一事，恐怕天下诟病，所以，圣上为你选了一条清君侧的路。」
「昭昭好聪明，仅是过继八弟就能想到这儿。」他靠近我。
我又退了一步「看来你也早就猜到了，圣上为你铺的路，自然平稳，唯有最后一战，怕是会生变，我可以帮你稳住最后局势，你答应我两件事。」
他有些陌生的看着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像个交易。」
「你我之间，本就是交易。」
16
八殿下有了嫡出名分之后，与七殿下的争斗越发厉害了。
前朝官员也是多有猜测，暗暗战队。
这期间，圣上的身体也是越发不好，最后，只能靠药吊着，不能咽气，甚至不能让人看出他的颓败。
我日日侍疾，我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再等秦奕班师，他得让秦奕见到活着的他。
「圣上，服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