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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别样男儿

李菲嗔道:哼,嫌我话多是不是!

张恕赶忙赔笑:岂敢,岂敢,我是说林尧话忒少些。

他呀,别看话少,你可比不了呢!李菲秋水清澈,双眉带彩。

张恕有些不服:如何比不得?

生气了不是,李菲狡猾地一笑,放慢马步,悄悄说起林尧往事。原来林尧倒是个硬气少年,非同寻常!张恕一边听,一边暗竖大指。

……

林父研习周易,以卜卦为生,整日走村串巷,收入惨淡。林母则操持家务,也找些缝缝补补,浆洗衣衫的活计,夫妇俩节衣缩食,勉强糊口。

不过,无论日子如何艰难,夫妇俩都要让儿子吃上饱饭。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林尧,当时还叫林六爻,十分懂事,帮着房前屋后种些瓜菜,严遵父教,每日读书写字,不敢懈怠。

如此,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一家人相依为命,倒也苦中有甜。

孰料天有不测风云,林父在外奔波,感染风寒,一病不起,又无钱医治,竟至一命呜呼!

更可叹,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林母终日操劳,本来体质羸弱,又是至情至性之人,此时痛失亲人,急火攻心,忧伤成疾,夫君尚未出殡,竟也撒手尘寰!

天有八柱,倾其大半!林六爻痛断肝肠,嚎啕大哭,彷徨无助。

眼前的要务是让父母入土为安,然而村中竟无一人帮忙!

左邻右舍都是些蠢人,不知谁造的谣言,说林父打卦算命,泄漏天机,遭了报应,所以不得好死,还是躲远为好。

更有那势利之人,见林家式微,幸灾乐祸,袖手旁观。

年少的林六爻霎时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呆坐了大半天,突然涌起一股倔劲,猛然站起,开始干活。

他将床板、破八仙桌、跛凳子、旧木门、独轮车等一切可用之物一一找来,尽数拆开,一连忙了三天,实在饿了就煮点儿糊糊充饥,竟然造出了一口棺材,当然叫盒子更准确。

棺材碎木斑驳,外形丑陋,但很结实,周身上下凸凹卯接,没用一颗钉子,这林六爻也是个极聪明之人!

他费力地将父母装殓进棺材,封上盖子,但更大的难题来了——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将棺木移动了三尺,而墓地在三里之外。

唉,早知道不该把独轮车拆了呢!

林六爻呆立半晌,想出了主意。

他找来五根圆木棍,用力撬起棺材一端,将木棍一根根垫入,半天功夫,棺材已架在木棍之上。

推动棺材,已不十分费力。推前几尺,便将后面的木棍移到棺材前面,然后再推……墓地在一尺尺逼近。

李宏图一行在土路上纵辔徐行,远处的情景非常奇怪——一个盒子缓缓移动,一个小孩儿瞻乎在前,忽而在后。

他跟安叔和李菲打个招呼,一起纵马奔去。

眼前的一幕让人吃惊。

他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小孩儿!小脸儿通红,大汗淋漓,正缓慢地推动木盒,盒子上还放着一把铁锹。

李宏图立即猜出个八九,他飞身下马,上前帮忙。不料小孩儿一口回绝,一脸冰霜,十分冷酷。

李宏图并不在意,温言相询,小孩儿并不答话。

李菲看这小孩儿无礼,骂道:“臭小子!脸色比死了爹娘还难看!”

她哪儿知道人家真的死了爹娘,而且穷得连棺材、孝衣也买不起。

林六爻攥着小拳头,对她怒目而视。

李安笑道:“这小子有性格!”,话音未落,搬起棺材便走,边走边叫:“这箱宝贝归我喽!”

林六爻勃然大怒,立刻扑上拼命。

李宏图一把拉住,温言道:“小兄弟,大叔喜欢开玩笑,你在前面带路。”

林六爻突然泪如雨下。

几天来,他心已凉透,似乎已看透世人,雪中送炭的事儿恐怕只是戏文里才有,不想今日却遇到抢着帮忙之人!

来到墓地,李宏图挥锹如飞,很快挖好了墓穴,一起安葬了林父、林母。

林六爻望着新坟,不再流泪,他提前长大了,也沉默了。

别看这少年沉闷无趣,李宏图却对他刮目相看,知他别无牵挂,便邀他同行。

林六爻举目无亲,本以为走投无路,不想上苍垂怜,得遇李二哥和安叔这等热心之人,心中无限温暖。

安叔牵过备用马匹给林六爻,一行人扬鞭南行。从此他变成了林尧,等待他的将是不同的人生。

……

张恕一行走出约么十里路,前面一人骑驴,看背影亲切。

追上去,竟是大哥张仁!他跑遍县城也没找到弟弟,又怕家里挂念自己,失望而归。

张仁此时见了弟弟,大喜过望,转而又怒气填胸。

这混小子到处惹祸,让一家人茶饭不思,操碎了心!要不是外人在场,恐怕一通臭骂是在所难逃。

骏马蹄轻,罗家集转瞬即到,张恕向前方一指:“那就是我家”。

李宏图放眼望去,只见绿树丛中,掩映着一座大院,七八间瓦房坐北朝南,朴拙而宽大,房前几棵大树,高耸挺拔,清风徐来,绿影婆娑,心中顿觉一爽。

李菲小孩儿心性,一拍马腹,纵马当先,差点儿把张恕摔下马来。

张铁锅一向好客,令张仁摆酒款待李宏图,自己也挣扎着起身,陪客人饮酒把谈。

李菲胡乱吃了几口菜,便要张恕陪她到田野上玩耍,张恕不想去,便道:“田野上有什么好玩儿。”,李菲也不废话,一把拉起张恕,扯着他就出了院子。这次她没有叫林尧。

林尧抬头看了一眼,又埋头吃饭,似乎更加地沉默。

二人各骑一匹骏马,沿着田间小路飞奔,时而穿林而过,时而趟过小河,张恕带她抓野兔,掏鸟窝,干的都是土小子勾当。李菲悠游于原野之中,一切都那么新奇,玩儿得不亦乐乎,俊秀的小脸儿开心得如明媚的阳光。

原野上的一草一木,张恕再熟悉不过了,本来兴致不高,此刻见李菲如此高兴,也开心起来,又卖弄着教她挖陷阱,设机关,打弹弓,直把个鸟兽逼得四散而逃。

张恕见无鸟儿可打,便收了弹弓。李菲笑道:“看我把鸟儿给你召回来!”

把鸟儿召回来?张恕一脸不屑,呈现出对吹牛者万分的鄙夷。

李菲一笑,仰起头,学起鸟儿叫来。那声音惟妙惟肖,变化多端,仿佛置身百鸟园中一般。不一会儿,飞来几只斑鸠,落在枝头咕咕咕鸣叫,似乎在和李菲应答。随后,各种鸟儿越聚越多,红的,绿的,大的,小的,在四周枝头起降腾跃,煞是好看,百鸟朝凤料也不过如此。

闻所未闻,这女娃儿不会是鸟国公主吧?张恕直惊得合不拢嘴。李菲拍拍他肩头,得意地笑道:“行了,看你的准头儿吧。”

张恕回过神来,摇头道:“这些鸟儿我不能打。”

“为什么?”,李菲不解其意,歪头看着张恕,灵动的大眼睛像会说话。

张恕断然道:“它们那么信任你,我不打!”

李菲点点头,笑道:“好吧,你这人有点儿意思。”

二人又玩耍了半晌,还是兴致不减,见日头西斜,才策马回来。李菲顽皮地眨眨眼睛,笑道:“你比那林木头好玩儿多了!”

听了这话,张恕真替林尧难过,不过心里还是相当受用,便憨憨地笑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娃儿已在他心里深深扎根,再也忘不掉了!

她美丽聪慧、机敏调皮、活力四射、英气逼人,和他见过的所有女娃儿都不一样,看她一眼,如见暖阳,如沐春风,说不出的愉悦舒服……

一回到家,张恕的好心情马上消失了。

因为父亲无论如何都不应允他离开家乡。张恕好似冰水浇头,凉到了心窝里。

张铁锅自有他的道理。

一来这小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一日不见就想得慌;二来不摸李宏图底细,看他气象不凡,绝非一般人物,若是个绿林豪强,那可十分地不妙;三来即便李宏图是个正经人,张恕这孩子频频惹祸,若练得一身武艺,说不定敢把天捅塌喽!

庄户人家,还是本分些好!在自己眼皮底下,还可以严加管教,要是野马脱了缰绳,哼,长成个什么玩意儿殊难预料!

李宏图望着远处的天空,难掩遗憾之色,自言自语道:“今日顽童,明日王佐,可惜,可惜!”

心疼得好像丢了祖传的宝贝!

此时,刘龙、王俊、罗洪三人兴冲冲闯进屋来,各自背着一个包袱,看来已回家收拾停当。

张恕一脸懊丧,引他们到院子里,低声问道:“几位兄弟,你们家里都同意了?”

刘龙三人偷笑道:“哪里会同意,咱们干脆不辞而别!”

张恕眼中光芒一闪,随即又黯淡下去。摇头道:“不可如此。”

他虽然顽皮,却也孝敬恭顺,不能再让父兄着急。刘龙等三人十分失望,不过他们一贯听张恕的,只好百无聊赖地回家了。

次日,李宏图告辞,张恕坚执要送。张铁锅放心不下,便让张仁陪同,暗中嘱咐——无论如何要把这猴崽子押回来!

兄弟两个骑着毛驴,送了一程又一程,张恕仍然恋恋不舍。

李宏图越发地遗憾,叹道:“小兄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咱们后会有期吧!”

张恕依然不舍,转眼又进了县城,在赌坊里会合了安叔。安叔神采飞扬,看来是手气不错,再看赌坊的掌柜瘦猴儿,脸都快绿了。

不知不觉,又送出二十余里,眼看要出县境,李宏图无论如何不让再送。便说:“小兄弟,有缘再会吧。如若有事,可前来寻我。西南五百里外有个秦家寨,问继业老店,一问便知。”

言毕掏出一块玉佩交给张恕以作纪念,那玉佩通体碧绿,其形如刀,上刻“大展”二字。大展……宏图?这玉佩倒和李二哥名字相合哩。

李菲也有些不舍,和这个玩伴儿在一起倒也十分有趣,虽然才认识不久。她在马上一欠身,掏出一个物件,喝声:接着,扔向张恕。

张恕接在手中,是一个羊脂玉坠儿,雕成个大胖娃娃,雕工细致,形神兼备,喜庆吉祥。张恕拔出腰间的弹弓,一扬手扔给李菲,李菲也欣然接了,插在腰间。

那弹弓是铁木树杈做成,乃张恕随身爱物,若论值钱,与羊脂玉坠儿自是相去甚远,但在两个少年心中价值却是一样,代表着几个时辰的友谊,短暂但难忘。

正在依依惜别,突然,一阵烟尘滚滚而来,十余骑马飞驰而至,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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