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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生而游侠

领头的一人,赫然就是瘦猴儿——赌场的大掌柜。

张恕一蹙眉,不就是打了杨衙役一通吗,这厮还狗皮膏药黏上了?

李安策马上前,乐呵呵地说:“怎么?给大爷我送行?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哈哈。”

哼,真他娘的自作多情!马上大汉各亮砍刀,将李安团团围住。一阵疾风袭来,尘土和落叶齐飞,寒意逼人,大树枝叶飘摇,沙沙作响,令人心慌意乱。

瘦猴儿伸出猴爪,凶相毕露:“少他娘耍嘴皮子!拿来!”

不知安叔怎么惹了这个太岁,看来这次并不是要抓张恕。

李安骂道:“狗日的的瘦猴儿!问你爷爷要什么?”

瘦猴儿怪眼一番,恶狠狠骂道:“少他娘的装糊涂,把银子还给老子!”

张恕偷眼看看李宏图,只见他端坐马背,气定神闲,双眼望天,好像眼前的事与他毫不相干。

李安一脸的嫌弃之色:“亏你他娘的还是赌场的掌柜!愿赌服输懂不懂?银子吗有的是,不过刚才是你的,现在是你爷爷的了!”

哦,这是赢了钱不让走。

瘦猴儿十分不耐烦,一挥手,几个大汉逼上来便要动手,李安一个劲儿地冷笑。

突然乌光一闪,当当几声响,众大汉刀头坠地,手中只剩刀把,概无例外!怎不叫人惊恐万状!

众大汉目光呆滞,恍如梦游,这刀若是削向自己的脑袋,恐怕,恐怕连个把儿也留不下!

再看李安,不慌不忙,还刀入鞘。

张恕又是兴奋,又是惊奇,此刀并不出奇,乌悠悠的和刀鞘一样毫不起眼,没想到削金断玉如砍瓜切菜一般利落!

瘦猴儿见势不妙,咧了咧嘴,挤出个笑,抱拳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李安骂道:“少放你娘的臭屁!老子可没有你这样的乖孙女婿!”

瘦猴儿干笑两声:“取笑,取笑了,小人有眼无珠,这就告辞!”,说着拨转马头就走。

“慢着!他娘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话音未落,李安一把将瘦猴儿抓住,象提小鸡一般,走马活擒,横放在马上,瘦猴儿登时动弹不得。

李安接着腾空而起,偌大一条大汉,却如猿猴般灵巧,纵跃超距赏心悦目,旋风般扫过十余条大汉。

转瞬之间,马缰绳皆被拴拢在一起。

说也奇怪,这些人听话得很,一个个呆若木鸡,在马上一动不动,只是表情骇异,象庙里的狰狞小鬼儿。

小鬼儿遇到了鬼祖宗!李菲看得咯咯直笑。

张仁没见识过李安等人的手段,登时惊得目瞪口呆,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怪不得把六弟的魂儿都勾了去!张恕则暗暗喝彩,不能与此等人物同游,更是无限遗憾!

李宏图道:“小兄弟,你们可以放心走了。”

张恕猛然醒悟,李安是怕瘦猴儿为难自己兄弟,所以施霹雳手段将他们擒住,好让兄弟俩先走。

心中一股暖流,好一阵感动!

蓦然转身,洒泪而别。

难过地挨到家,一连好几天,张恕茶饭不思,心神不宁。他不时摸摸腰间的玉佩,把玩一下胸前的羊脂玉坠儿,无限遐想。云林深处,超凡绝伦,喧嚷闹市,擦肩而过,来者所从来,往者何所往,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定因缘,谁主沉浮……

还有那俊俏可人的李菲,其心皎皎,其貌溶溶,已浸入他的梦里。

秦家寨,继业老店——定然是个神奇仙境吧!李宏图等人仿佛打开一扇天窗,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天空……

好在张恕是个豁达少年,办不到的事儿便不再多想。

……

光阴荏苒,转眼张铁锅已孙儿满堂,满地乱跑。张恕也已经十六岁,身材长大,宛如成人,只是脸上稚气尚存。

几年前,张铁锅逼张恕定下了娃娃亲,是村北李老汉的小女儿李兰儿,这小丫俊俏贤淑,人见人爱。

张恕这小子却拿金玉当废铁,一点儿也不中意人家。

众人哪里知道,张恕还有一半小孩儿心性,心想这李老汉的女儿一点儿也不好玩,见了人只笑不说话,和李菲的精灵有趣相比,那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他竟鬼使神差地想起李菲,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不由得脸上发烧,笑靥依稀旧梦中,只是仙凡陌路……唉,也不知李二哥他们现在何方?

几年间,张恕顽劣不改,心性如故。耐住性子帮父兄忙完田里的活计,便行猎游荡无度。生性又爱促狭,每逢有人娶亲,或捉弄新郎,或戏耍新娘,花样百出,没他不敢干的!幸好乡风粗犷淳朴,不以为怪,反而平添几分喜庆。

罗家集周边十里八村均为客乡,强人豪杰亦多,此辈性格豪侠,不拘小节。张恕与此等人物,虽年岁有差,却脾性相投,甚为相得,也胡乱学些刀枪棍棒。

若有闲时,张恕便与刘龙、王俊、罗洪厮混,一起熬练些力气,比试些箭术,较量些拳棒,武艺不知如何,饭量却是见长。

不过于乱拳之中,也悟出些道理。技击格斗与狩猎一理,虚实捭阖,攻守变幻,自有门道。

如此,张恕一众少年只管舞枪弄棒、逍遥度日,于生计、世道全不在意。懵懂间,邻里间已颇多非议。

只因几年来,赋税日重,乡民为求温饱,更加勤于农桑,虽然一时尚能周济,实则疲于奔命。此种形势下,张恕这等“闲人”更显得有失本分,恍如鸡立鹤群,十分碍眼。

这日早晨,村北的李老汉来串门,见了张铁锅,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好不容易弄明白,他是来退亲。

张铁锅夫妇有些郁闷,他们的儿子一贯畅销,还是头一回惨遭退货。

张恕也是面露懊丧,给李老汉一躬到地。一霎时从赳赳武夫变成了谦谦君子,文绉绉来了一番“罪己书”。

说什么,令嫒天人之表,兰惠之质,晚生顽劣之徒、愚鲁之辈,泥瓦之器不配金瓯、萤火之光难匹皓月!

总之,这亲退得太他娘有理了!弄得李老汉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诺诺连声而去。

其实,张恕心里乐开了花,一时高兴得脸上泛红。

张铁锅还以为孩子羞愧难当,本想安慰几句。不想张恕混不在意,转瞬便“雨过天晴”,又找王俊他们游荡去了。

望着儿子的背影,张铁锅一声长叹。

张恕刚出门,见刘龙、王俊、罗洪迎面而来。三人见张恕神采飞扬,喜不自禁。

刘龙大嘴一撇:“见了我们也不用这么高兴吧?有什么喜事?”

张恕笑而不答,收敛了一下笑容,道:“走,我们去打猎!”,这三人正有此意,当下收拾停当,向南而行。

时近中午,四人却只打到了几只野兔,甚不过瘾。他们找了块林中空地,王俊收拾野兔,罗洪和刘龙拣柴生火,张恕自诩神厨,负责烧烤。

烧烤野物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不一会儿便香气扑鼻。刘龙咽了口口水,拔出短刀,一刀把喷香流油的野兔叉走,似要独吞,王俊和罗洪急忙抢步上前,三人一抢而空。

张恕笑骂道:“瞧你们哪点儿德行!”,叉起第二只野兔开烤。

大快朵颐之后,四人躺在地上小憩,王俊道:“如今这野物是越来越少了!”

刘龙扯着大嗓门吹嘘道:“我们四人箭法通神,哪个鸟兽不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罗洪笑道:“说得有理哩,恐怕附近鸟兽早已认识我等,尤其我们刘大老爷大嘴一张,口若悬河,声闻千里,飞鸟面无鸟色,走兽兽心惶惶,如何不跑!”

四人大笑。

张恕站起身来道:“那我们就走远些,打些大猎物回来。”

刘龙三人一跃而起,连连叫好,罗洪道:“由此往南五十里,桑榆山中恐怕有些野物。”

四人兴致高涨,往桑榆山而去。

桑榆山山高三千尺,山中遍布野桑野榆,周围有些丘陵,望去山势绵绵,云雾飘渺。山风吹来,清新宜人,常有雄鹰腾起,在山间盘旋,忽而直冲而下,隐没于树木蓊郁之处,端的是个好去处。

四人沿着一条采药小路,蜿蜒上下,时而路断,攀葛藤而下,时而绝壁当前,攀岩而上,不知越过了几座山岭,渐行渐高,仍然一无所获。

刘龙找了块山石,一屁股坐下,张着大嘴喘气,大家便也坐下歇息。

罗洪笑道:“恐怕此山鸟兽也闻我等大名,先行逃窜去也!”,刘龙裂开大嘴,哈哈而笑,声震九霄。

忽而风起,草木瑟缩,张恕大惊,一个鱼跃,将刘龙推开,刘龙四脚朝天,刚要破口大骂,蓦然惊住,只见一头壮硕野猪从草丛中腾起,飞过适才坐处,一头撞在对面树上,咔嚓一声,碗口粗细的树干已然断折!

若非张恕发现,我命休矣……,刘龙一身冷汗。

野猪一击不成,怒嚎一声,猛转身,竟奔王俊急冲而来,王俊急闪,百忙之中抽出短刀,让过野猪,横刀一划,野猪惨叫一声,肥臀之上,开了道口子。

张恕、罗洪早掣弓在手,拽出羽箭,向那猪射去,箭似飞蝗,一左一右,钉在野猪臀上,野猪吃疼,惨嚎连声。

刘龙一看乐了:“猪腚上长毛,成了飞猪了,哈哈,”,笑声未落,腾身而起,挥舞砍刀,向野猪扑去。

野猪料知不可力敌,向山上逃窜,张恕四人随后紧追。

那野猪看来是猪窝里的祖宗,经验丰富,在山林间折冲逃窜,忽左忽右,羽箭纷纷,竟然都被它躲过。它冲过一道山梁,倏忽不见。

刘龙当先,三人随后冲上山梁,眼前竟然出现一块平地。平地长约三丈,宽一丈,左依山势,右临悬崖,种着一畦青菜,几行蜀黍,三颗椿树,难道山里也有人家?

不见野猪,四人越过平地,向前追去。峰回路转,路面渐窄,宽约二尺,一股清泉从左侧山壁上喷薄而下,越过小路,直泄悬崖之下,水汽氤氲,路面全湿。

张恕只觉得水花飞溅,刺在脸上,凉意袭人,心中说不出的欢畅。

四人鱼贯而行,心中惴惴,再无人说话,若是滑下右边悬崖,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小路似在山腰盘旋,忽而山壁遮阴,云雾升腾,恍如仙境,忽而云开雾散,阳光万丈。

战战兢兢走了不知几百步,山路渐宽,远处树影之中,露出一角青瓦白墙,阳光洒在白墙之上,些许刺眼,仿佛幻境。

四个少年加快脚步,转过一道山壁,前面豁然开朗,一座庭院出现在眼前。庭院坐北朝南,依山而建,前后三进,各据山势,错落有致,一色的青瓦白墙。

底层院墙中间,是一个门楼,石鼓为基,茂材为柱,飞檐古拙,气势恢宏。两扇黑门,阔约一丈,门上两只饕餮铜兽,口中各衔黄灿灿铜环,门前左右分立两只石兽,一为花斑虎,一为玉麒麟。

门前八九级台阶之下,有三株古树,并不甚高,却是枝叶漫涨,遮天蔽日。树身弯曲,如虬龙一般,数人方能合抱,恐怕都已寿高千年。

张恕四人来到跟前,树下几条石凳,一张石桌,桌上一局残棋,似未下完。

四个少年仿佛来到神仙洞府,一时竟忘了野猪之事。

忽然,一股骚味刺鼻,与此仙境格格不入,刘龙大嘴巴一笑:“难道神仙也要撒尿的吗?”

话未落地,只听一声怒吼,一头野猪从树后直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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