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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桑榆山中

刘龙大惊失色,掉头就跑。

野猪长嘴獠牙,穷追不舍,不离刘龙寸步。猪臀上羽箭颤动,想是十分疼痛,野猪怒不可遏,咆哮哀嚎,冲势疯狂。

谁说野猪不是猛兽!

张恕等投鼠忌器,不敢开弓放箭,只得拔出砍刀,向野猪狂追。

“绕树跑!绕树跑!”,张恕边追边喊。刘龙也算镇静,登时醒悟,只是离树已远,忙向台阶上跑去,慌乱之中,忽然心生一计。

他三两步已到大门前,倏忽拧身,向旁边窜出。野猪已冲到门前,停步不及,飞速向大门撞去。

刘龙裂开大嘴,喘着粗气,一张黄脸洋洋得意。哈,等着抬死猪吧,今日是吃烤肉呢,还是清炖?清炖怕是没什么吃头……张恕三人停下脚步,也是一身轻松,冲着刘龙一挑大指,刘龙更是美得不行。

四个少年得意洋洋,等着看野猪的笑话。

突然,吱呀一声大门洞开,开门的是个青衣人,野猪飞过门槛,直向那人撞去!

你个笨猪,开得哪门子门!

正可谓飞来横祸!四人皆是大惊,一时呆若木鸡,罗洪一闭眼,不敢再看!

眼看无幸,那青衣人一惊之下,身形一晃,已让过野猪,顺手一送,那野猪远远飞出几丈开外,砰地一声,撞在石基之上。

那野猪却也凶悍,只是抖了一下,便站起身来,扭过头来,一声哀嚎,叫声凄厉。

青衣人向野猪走去,张恕四人过意不去,各持砍刀,也跟上前去。那野猪大怒,猝然转身,呲着獠牙,横冲直撞。

青衣人不慌不忙,一掌拍在野猪头上,只听咔嚓一声,野猪趴在地上,再也不动。

张恕低头一看,猪头已碎,惨不忍睹,不由得暗暗心惊!适才这一送一拍,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应变巧妙,神力非凡。

隐居深山有高人!

张恕大开眼界,朗朗乾坤,茫茫人海,除了李二哥和安叔,原来尚有此等奇人!他又想起了李宏图。

适才险象环生,不及看清青衣人面目,此时才见他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粗眉大眼,黑红脸膛,半寸钢髯,一脸刚硬。

张恕刚要抱拳见礼,那青衣人浓眉一竖,怒道:“臭小子,干什么的?在此喧扰!”

刘龙赔笑道:“大哥……”,话还没说完,青衣人身形一晃,刘龙腾云驾雾一般,已被扔出门外。

张恕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也被如法炮制,一个个扔出门来,姿态十分难看。还未等后背着地,大门已轰然关闭。

第三进院落居高临下,一栋二层小楼占尽形势,楼上一双眼睛淡淡望着这一切。

落姿虽不雅观,却都未摔伤,四人互相看看,大叫邪门。这青衣人如鬼似魅,似乎又手下留情,否则,嘿嘿,屁股摔成四半儿一点儿也不玄。

尽管如此,平素横行乡里,哪里受过如此待遇!心中不免有气,顿生捣乱之意。

四人轮番踹门,踹得动静山响。可是砰砰半天,始终无人搭理,不免有些丧气,只得停止胡闹。刘龙似乎还不过瘾,口中骂骂咧咧,又连踹三脚。

忽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那青衣人怒容满面,骂道:“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快给我滚!”

刘龙吓了一跳,情急生智,讪笑道:“嘿嘿,我要,我要那野猪”。

要那野猪?青衣人哑然失笑,黑脸一沉:“差点儿把老子撞死,还想要野猪,玩去吧小子!”,刘龙腰带一紧,又被远远扔了出去。

大门又轰然关闭。

此时金乌西坠,满天红霞,四个少年神色各异,坐在石凳上发呆。

张恕忽然想起一事,当即卸下鹿皮背囊,背囊内设暗格,从中取出一个木匣。又拿出一片轻薄竹板,用短刀刻字:桑榆山中,少则五日,多则半月便回。

打开木匣,里面是只鸽子,张恕将竹板绑在鸽子腿上,往天空一扔,鸽子振翅高翔,向北飞去。

张恕四人向来行踪无凭,恐家人挂念,便以此法相告,这倒是罗洪想出的主意。

刘龙叫道:“天哪,你想在这鬼地方呆上半月么?”

张恕笑道:“得遇仙缘,就此错过,岂不可惜!”

罗洪知他心意,暗暗点头,心同此意——往日访遍十里八乡,结识的那些豪强,也都会俩下子把式,可比起这青衣人,那简直不值一提!

王俊羡道:“我何时有他那般本事,也不枉一生了!”

他——自然是指那青衣人。

刘龙哼道:“都是疯子!还仙缘呢,怕是凶神恶煞吧,弄不好筋断骨折,摔成八半儿!”

张恕主意已定,顿觉一身轻松,此时腹中咕咕作响,便起身道:“走,我们去打些野味来吃”。

大家也感饥饿,四处一望,见此地高悬绝壁之上,便向庄院左侧走去。此处山势稍缓,山路也宽,一片梯田,层层叠叠,如涟漪般向外扩散,煞是好看。

走出几百步,山路又变窄,细如羊肠。左侧依然是绝壁,右侧悬崖之下,一带碧水,碧水之上,树木葱茏,层峦叠秀,躲藏在山阴之中,有朦胧之意。

刘龙有些泄气:“此处乃是绝地,哪里有什么鸟兽,难道要饿肚子不成!”,平素出门打猎,从不空手而回,所以四个少年谁也没带干粮。

四人又前行几步,忽听吱吱叫声。抬头一看,左侧山壁之上,离地三丈,竟有几颗桃树!一树毛桃压弯了枝条,呈青白之色,似已成熟可食。七八只猕猴坐在枝桠之上,争食毛桃。

正可谓猴性顽劣,树上桃子甚多,却还争来抢去。一只猴子左手抓住树枝,右手拿着一只桃子,对着旁边一个猴子呲牙挑衅。那猴子嘴里叼着一只毛桃,纵身一跃,远远跳到另一个枝桠之上,飞快吃了起来。

张恕心中好笑,目光一闪,有了主意,便对刘龙等三人道:“今晚就吃桃子,刘龙,你去把桃子摘下来。”

刘龙口水直流,更觉腹中饥饿,可是抬头盯盯桃子,又看看山壁,山壁遍布青苔,滑溜溜无所凭借,自言自语道:“俺的娘唉,这谁爬得上去。”

王俊掏出一根长绳,似要向树上扔去。罗洪眼睛一眨,笑道:“不必!”

说着看了张恕一眼,张恕会心而笑。

往四处一看,山石岩岩,既无土块,也无碎石。岩石缝隙之间,有几株矮松,生机盎然,张罗二人掏出短刀,砍下几支松枝,截成一段段小木棍。

刘龙和王俊霎时醒悟,笑道:“好你两个鬼头,果然聪明!”,也依样画葫芦干了起来。

四人将小木棍向猕猴投去。

群猴大怒,呲牙咧嘴,吱吱连声,摘下毛桃,向四人砸来。张恕等赶忙遮住头脸,用手去接,猴子居高临下,毛桃来势甚猛,入手生疼,更有些桃子落在地上,摔得稀烂。

张恕灵机一动,卸下背囊,一面接桃,一面护住要害,百忙之中空出一只手,继续将木棍向猴群扔去。

猴群更怒,毛桃如雨点般砸下。四人一边接桃,一边窃笑,背囊接满,便倒在地上,不一会便堆积如山。

忽然,桃雨戛然而止,但见一只巨猴端坐树上,吱吱连声。那猴子比其它猕猴大出一圈,想必是猴王,不知在发布什么号令。

只见群猴各安其位,自顾自吃起桃子来,刘龙笑道:“哈哈,还是这猴王聪明!”。

四人不再理会群猴,俯身收拾桃子,晚饭有了着落,俱各喜笑颜开。

突然头上暴疼,只见空中桃核如雨,猴群纷纷向下猛砸,张恕赶忙用背囊抵挡,不由得又气又笑:“死猴子,果然是猴精、猴精啊!”

张恕左右跳动,抵挡桃核,罗洪三人将桃子装满背囊,向庭院处运输,连跑数次,方才运完。见猴群跃跃欲试,似乎想跃下树来,又似有些恐高,四人赶忙狼奔豕突而去,留下一路笑声。

毛桃入口酸甜微涩,此时饥肠辘辘,顾不得许多,不一会儿,地上留下一堆桃核。

四人填饱肚子,惬意地躺在石凳上。抬头望天,月华如水,润泽万物,星空璀璨,光耀人间。忽而山风骤起,雾气袭来,混沌一片,间或几声枭鸣,寒意袭人。

山中寒冷,须得生火取暖才好,四下找寻柴草枯枝,找了许久一无所获,只能颓然回来,各抱背囊背靠背取暖,盼着尽快天明,不觉浑然睡去。

第二天天色微明,四人都被冻醒。起身吃些剩下的桃子,打了几路野拳,耍了几趟乱刀,才觉暖和。

此时,东方天空渐红,一个橘黄色蛋黄般朝日,突然喷薄而出,渐高渐大,霎时霞光万道,群山披彩,张恕四人心情也敞亮起来。

忽听吱呀一声,黑漆大门打开,一个人走出来,转身把门带住,正是昨日的青衣人!只见他手持板斧,肩膀上盘着一捆麻绳,对四人瞧也不瞧,自顾向东走去。

刘龙凑上前,谄笑道:“大哥,去砍柴么?”,那人哼了一声,大步流星而去,刘龙老大没趣。

这时,门又吱呀一响,一对男女走出门来,均是农人打扮,男人荷锄,女子提篮,看神情亲昵,似是夫妇。男人身高八尺有余,身材雄壮,星眉郎目,鼻直口阔,三绺青髯,四十余岁年纪;女子身材苗条而珠圆玉润,玉面春风,一团和气,却又令人不敢逼视。

张恕等少年虽然涉世未深,却不由得暗生羡慕,好一对神仙伴侣!那对夫妇扫了四人一眼,淡然一笑,向东走去。

刘龙笑道:“喜鹊乌鸦一个窝,神仙府第里不全是凶神恶煞哈。”,见大门没关,一脚迈过门槛,回头道:“走,进去瞧瞧。”

张恕赶忙拦住:“不可无礼!”,抓住门环敲了几下,没人反应。

刘龙笑道:“你倒有礼没人理!我进去把神仙赶出来。”,说着跳进了院子,张恕三人只得跟了进来。

但见院落宽大清雅,几丛潇竹,数块奇石,若画龙点睛,点缀其间。正面望去,三间瓦房,间量宽绰,周围有一圈回廊,回廊尽头是一个月亮门,直通后院。

张恕高声问道:“请问有人吗?”

不见动静。

走过前院,空阒无人,刘龙嘀嘀咕咕,不是狐仙府第吧,空落落怪吓人的。正要往后院走去,突然有人喝道:“站住!”。

一个少女,全身红衫,从月亮门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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